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其实还挺模棱两可的。
按照定义来看的话,我毫无疑问的属于健康范畴之内,因为最后困扰我的疾病已经消失,医院方面在对我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以后也准许我出院,所以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我都是个正常人。
但从实际上讲,我的身体由于那该死的肿瘤还是和正常人有很大的差别的,上半身不知为何被稍微仁慈的放过,并没有什么大碍,而且由于多年握笔弹琴,以至于我的双臂可能还要更强韧一些。
而下半身就另当别论了,肿瘤压迫了神经导致我的双腿直接失去了我的控制,前期我还能自己站起来进行复健,等到了后面就只能在别人的帮助下进行最低限度的运动。
再加上常年卧床,我的行走技能都变得十分生疏,说的难听一点的话,我现在差不多就是半个废人,但是双腿却依然能用,如果让我形容一下的话就是——
连闹了三天的肚子,平均一天出入厕所十次,出来以后再把双腿的疲软程度加倍,差不多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至于我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事情,实际上我现在正在攀登三十六中主教学楼的楼梯,距离屋顶还有整整一趟,而我的教室在一楼,上述这些纯粹是在攀登过程中的有感而发,在脑子里想些什么从而忘记身体上的疲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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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开始前。
柳原总算是把我推进了教学楼内,不用再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花痴般的女生,实际上果然还是正常人多一些,柳原依旧那么有名,可大家也都是见到以后热情的打一声招呼而已。
“A班的教室在哪里啊?不会要你推着我上楼吧,那也有些太过意不去了。”
“你想多了哦,三十六中因为这弱肉强食的规矩,所以每个学年的A和B班都在一楼,目的是让好学生连赶路的时间都省下来学习呢。”
“这个论调无论听几遍都一如既往的让人感觉讨厌呢。”
“同感。”
即便在我身边的时候柳原一向坦诚,但总觉得按他的性格就该微笑着说出一些诸如『这也是对我们学生的鞭策和激励嘛』之类的话。
我其实一直知道柳原是个不折不扣的双面人,但我对其理解为『人前人样,马前马样』,并且他完全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表里如一的人更加完美些。
几经波折终于是进到了A班的教室,柳原推着作为残疾人的我自然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而我也在下面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最显眼的肯定是坐在第一排染着耀眼的金发的夏芸,三十六中对风纪这类事情管的很松这是远近闻名的事情,所以夏芸的头发应该在允许范围内,不过貌似学校里除了她以外也没有别的女生会让自己如此显眼了,真该说她把自己的任性和自负体现的淋漓尽致呢。
“恰恰相反哦,夏芸同学在学校里可是让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尊敬的优等生,再加上家境显赫,私下里也有叫她大小姐的人存在呢。”
“这样啊......话说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啊喂!”
“那当然是小明你才只看了一眼夏芸同学,就露出一副『自己的妹妹已经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带坏了』的表情啊,想不被人知道都难呢。”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告诉我了......”
看见我出现,夏芸抬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很利索的无视了,这反正在我的意料之中,另一边坐的稍微靠后的林浅雪依旧是大方得体的样子,带着和煦的笑容朝我摆了摆手。
我对其还以同样的礼节,余光正好看见早晨刚刚久别重逢的宣虞,看见我以后她的表情依旧让人难以形容,像是充斥着狂热,明明印象里她还是个蛮可爱的小女孩的,为什么长大以后会转变的如此让人难以应付呢?
“真好呢,有个女孩子能如此坦诚且热诚的喜欢你。”
“你这话说的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对的......”
于是柳原就把我推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上,把我扶到椅子上然后把轮椅推到角落里,自己也回到座位上坐好,紧接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带着眼镜,很成熟的样子,看样子就是我们的老师了。
“同学们安静一下,有些事情需要宣布。”
老师的魄力不是一般的大,潦草几句话便让原本喧嚣的教室变得鸦雀无声。
“首先是对你们的祝贺,恭喜你们又成长了一岁,新学期依旧要努力学习和生活,希望你们能在铃松收获更多的东西。”
“然后是我们A班今天转来了一位将被载入校史的人物,他从小学开始自学课程,在完全脱离义务教育的情况下通过了铃松的入学考试,并且取得了足以进入A班的好成绩,下面我们欢迎新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对此我感到非常意外,而且载入校史这种夸张的赞誉对于我来说也太惹眼了些,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撑着站起身子,双手拄着桌面让自己立住。
“我叫夏启明,如老师所说,我是自学考试,所以没有母校,因为疾病的缘故导致我一直在医院里疗养,今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踏进校园,希望能在这里留下美好的回忆吧。”
差不多这样介绍了一下自己,也没出什么足以在第一天就在众人面前毁掉我的洋相,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于是大家的目光也并没有多在我身上停留......
才怪呢,上午的两节课过后来到了午休时间,原本看起来和蔼的同学们此刻更加和蔼,把我的座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说夏芸同学是你妹妹这件事是真的吗?”
“夏启明同学你有女朋友吗?”
“夏启明同学你和柳原同学是什么关系啊?”
“我刚才看见柳原同学在主干道上帮夏启明同学整理头发!”
“真的假的!?”
“这两个人果然是......”
“可惜了两个帅哥真的是好浪费啊但是我还是想祝福他们......”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柳原这厮也不见了踪影,估计八成是去帮我买中午要吃的东西去了,然而这个教室已经待不下去了,所以我向林浅雪询问了有没有什么僻静的地点可以让我避难。
“安静吗?天台怎么样?按校规来说是不允许学生上去的,不过实际上也没人管这个事情,锁也已经坏掉了,天台周围的铁栅栏也有两三米高,一般来说不会有安全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于是乎,我就在攀爬楼梯的路上了,胡思乱想一通之后,我终于是站在了天台的门前,锁链已经锈蚀并被胡乱扔在地上,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台上一个人也没有,堆放着不少的桌椅板凳,报废了的教具堆积如山,看来这个光鲜的学校也有不体面的地方,和柳原很相似。
在众多东西里面,一把原木色的吉他尤其显眼,琴弦已经稍有些生锈,但还有金属光泽,琴箱琴颈琴头看起来也没有损坏,看样子还能用来弹奏。
我看见吉他突然有些手痒痒,缓慢的走到旁边拿了起来,轻轻扫拨一下。
“不是标准调弦啊......OpenD6么......”
虽然琴发出的声音有些惨不忍睹,但音调好歹还是对的,我就这么席地而坐,把琴抱在怀里,手指刚想动起来,愧疚和不安的情绪没由来的就从心绪里蹦出来。
但我没有理会,就着调弦慢慢的弹奏起来,朝夕之间,沉浮之刻,只剩下鲸的悲鸣,许久没碰琴的我,弹了一首《鲸》,手指还有些生涩,心里还有些芥蒂,但都没有影响我继续弹奏,一曲终了,我松了一口气。
“你的琴声里......充斥着像是即将要离世的悲哀感呢。”
身后响起说话的声音,我回过头,一个穿着很夸张的黑色洋装的女生正站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