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没什么理由帮我的班主任去和范苗商量加入社团的事情。
归根结底，我和班主任还不熟，和范苗也不熟，我的话对这两个人来说都无足轻重，只是我前脚刚闯出祸来，后脚回绝了班主任的话，说不定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由此我又想到，同样是上了天台的人，也是把我扛下楼的共犯，范苗却不需要接受批斗，而且看样子手里也有天台的钥匙，看样子是班主任早就已经对她无可奈何。
而她的成绩又名列前茅，仅次于柳原，我之前也提到过，『成绩足够交了学费不闹事，剩下你怎么舒服怎么来』，一个性格古怪的尖子生，校方对她的态度绝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难想象范苗是从什么时候就已经打开过天台大门，可能我不在这所学校的时候，她就已经日复一日的在楼梯间屋顶躺着，而如果按班主任的说法来看的话，好像也没有人弹奏过天台上那把吉他，至少没入的了范苗的眼。
现在呢，听我说起加入社团的事情，范苗双手叉腰表情无奈，打量了我好一会。
“两件事都不挨边呢。”
“我也确实不知道有什么挨边的事情能劝你加入社团啊。”
紧赶慢赶爬上天台的我此时终于有些站不住了，扶着墙哆哆嗦嗦的就要往地上坐，范苗看见我这样面色一变，赶忙上来架住我，把我扶到墙根处坐好，自己也坐到我身边。
“都说了裙子会脏的......”
“我每天都有换洗，今天穿的是新裙子。”
我自认为在观察他人外表这方面还算是有点前途，饶是这样我依旧没第一时间发现她换了衣服，于是转过头看去，虽然还是黑色洋装，但是款式和花纹都有细微的变化，不过版型依然是同样的修身，所以看起来区别不大。
“你到底有多喜欢黑色裙子啊......”
“一般吧，也就十条左右的样子。”
我一边牵强的笑笑，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么多年我所有的衣服除去病号服加起来能不能有十件，而旁边这个女生单是差不多款式的黑色洋装就已经十条了，更可怕的是，以前在医院里夏芸为数不多的来看望我，每次都穿的完全不重样的衣服，整个算下来，也有二三十套了。
“你坐着轮椅，但是能站起来，还很虚弱的样子，方便告诉我是什么疾病吗？”
“我？我已经健康了，坐轮椅纯粹是因为我体力已经差到不能正常走路和站立罢了。”
“已经健康，意思就是以前不健康呢，自学考试，初次上学，我好像明白了不少事情。”
然而范苗说这些的语气，并没有想与我共情的意思，像是在描述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没有怜悯，但是也没有嘲弄，就单单只是在叙述，像神在观察人群。
“那么，是孙雯让你来游说我加入社团的吧。”
“我说你啊......对同学直呼其名就算了，对老师好歹要尊敬一点吧......”
“我完全没有对她有任何不尊敬，而且只体现在表面上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虚假的吧。”
“即便有些事情可能虚假，但也绝对不是非必要的吧，像是人际关系，不就是由这些虚假的东西一点点堆积起来，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转变成真的东西么？”
“吵死了......”
我以为范苗还会说些可恶的话来搪塞我，但这次她反倒蔫了下来，像条受惊的猫在我身边蜷缩成一团，头埋在膝盖里面，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确实是班主任让我来劝说你的，我其实并不想在你这充当白脸，不过毕竟中午的事情被她抓住了，所以只能戴罪立功，到你这来碰碰运气。”
“那我如果拒绝呢？”
范苗抬起头，又变回了以往的模样，我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社团申请表，刚想递给她，却因为她的话，手僵硬在半空中。
“那也没办法对吧，说实在的，我也讨厌这个什么社团，但是拜你之前说过的所谓虚假的东西所赐，我只能选择加入，而你即便很干脆的拒绝也不会有问题，所以老实说我很羡慕你。”
说着，我把其中一张申请表，折成了纸飞机，冲着飞机头哈了一口气，朝着前方丢了出去。
“你......”
纸飞机径直向前方飞去，但没飞多远，就卡在铁栅栏的网眼里，挂在上面，范苗看着被我扔出去的社团申请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好了，虽然听起来可能有点过于任性了吧，不过谁让你是女孩子呢，女孩子总要有些特权才对吧。”
不知是不是夕阳的缘故，范苗的耳根好像有些发红，头也转到一边去，让我看不见她的眼睛，我们俩沉默了很久，直到肉眼可见的太阳已经落下很多，她才开口。
“你的话说的很狡猾呢，夏启明同学。”
“有吗？不过这可是我妹妹告诉我的，有怨言的话就去找夏芸吧。”
“说起来......夏芸是你妹妹呢，那个大小姐，你们俩关系很好吗？没有听她提起过你呢。”
“说成是糟糕至极也不为过啊，我已经因为某件事情被她记恨很久了......”
结果在夏芸这么多年的学生生涯里，她一次都没和别人提起过自己还有个亲哥哥，虽然已经有预料到，但是直接从别人嘴里听到还是让我很受伤就是了。
“完全看不出来她会记恨谁呢，明明那么随和，对谁都能很温暖的笑出来，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那么的......耀眼......”
“可平常的你不是比她还要耀眼么？”
听到我的话，范苗略显惊愕的看向我，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来，也许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其他人对她说过这种话了。
“长相漂亮，擅长运动，成绩优异，但是不讨任何人的喜欢，也不用去奉承任何人，校内的知名人物，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夏芸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她怎么可能比得上你呢？”
“真是听不出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
范苗用手轻轻掩住自己的面颊，但挡不住的是银铃般的笑声，这个一直大大咧咧总说讨厌的话的女生，也会有如此美好的时刻，实在是与她在我心中的印象不太相符。
“天都黑了，我们回去吧，这次还要我帮你下楼吗？”
“求之不得......”
不过我本以为自己还会再体验一次被扛在肩上的感觉，但这次她却老老实实的把我扶起来，架着我的胳膊带我离开天台，离开的时候她好像还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在看什么东西。
“能告诉我你想去什么社团吗夏启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