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四面八方的乡民如往常一样前来取水,却发现林府已经被捕快官差乃至是军队团团围了起来。
告示已经贴在了那里,林家利欲熏心以次水充好水卖给四里八方,结果因为水质恶化,昨晚林家咎由自取,集体暴毙在毒水之下。
好吧,这个说法是龙夏自己拟定的,毕竟不能真的说出实情。在不老泉流出可怕的毒水之前,那水虽然让人昏昏欲睡,但好歹还不致命。要是让当地数以十万计的居民知道自己喝了几年毒水,那可就要出大乱子了。
昨晚龙夏亲自找上门拿着羽山密令踢开了各位总兵知县的大门,看到龙夏拿着令牌上门的时候,这些家伙可是一个个吓得不轻,被龙夏敲打的头晕眼花。
平日里想来这些人收了林家不少好处,没关系,龙夏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们全吐出来。
顺带说一句,把这些恶人放在脚底下踩的感觉真好。
林府的天井之中,尸体依然放在那里,无人敢动。龙夏特意叮嘱封锁林府,那水有剧毒,只能等到府中冲洗鲜血的水彻底干透才能进入。
其实那一夜根本没有流血,遍地尸体但是清水满地的场景,龙夏现在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
“这是八百里加急文书,劳烦立刻送回凤京。”龙夏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了眼前的信使,信使毕恭毕敬地接过信件,八百里加急送往凤京。
龙夏要把清水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凤荷……哦,忘了,现在不能对这位皇弟直呼其名了,他现在是真正的皇帝了。
真的是,退位的时候拿去找回失落的羽山重宝当理由,怎么还真的把自己套进去了啊。这才刚出门,就给她撞上这么大一档子祸事。
龙夏看着天上的太阳忍不住挠头,抱怨归抱怨,但是她不会为此而马虎的。毕竟哪怕退位了,这依然是她的天下,她的羽山,责任感让她不能坐视不理。
回头看去,诗雅正和那个诡异的佐亚女人站在林府的门口聊天。林府门口的石狮依然缺着一只,也永远没有补上的机会了。这种死了几百人的鬼宅不会有谁敢住的,这座宅院会在这件事过去之后逐渐荒废,直到被所有人淡忘。
嗯?她们在说什么呢?那个佐亚女人说的似乎是她们那边的话吧?怎么诗雅还能和她聊的有来有回的?
看到龙夏走过来,两个女人赶忙向龙夏轻轻行了个礼。
“说起来,忙了一晚上,我还没问你的名字?”龙夏开门见山,她把目光锁定在诗雅身上,因为刚刚那个白发女人鞠躬的时候龙夏才发现,这个女人的胸似乎……挺大,大到让人的目光难以移开。
吃什么长成这样的啊,龙夏回想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顿时有种输了的感觉。
“我叫……”白发女人正准备自我介绍,诗雅却赶忙从手上取下了一样东西往龙夏手上塞。
那是什么?一个铁环一样的东西?龙夏听人说起过,佐亚人似乎管这个叫戒指。
“伊莎贝拉小姐,您还是用母语和公子交流吧,我用不上这个的。”
给龙夏戴上这个戒指,诗雅回头对着那白发女人说道。龙夏猜那什么伊莎贝拉就是这个女人的名字了,不过为什么,那个女人看自己和诗雅的眼神突然有些怪?
龙夏伸出手打量了一下自己戴上戒指的左手,没什么奇怪的啊?
“拜见羽山的皇帝陛下,我叫伊莎贝拉·冯·卡斯坦因,您可以叫我的羽山名字,诗雅小姐刚刚给我取的,叫红袖。”
龙夏一愣,刚刚伊莎贝拉说的是纯粹的佐亚语吧?但是……她为什么一下子就听懂了?难道是这个戒指的作用?
“陛下,此物名叫艾科的耳语,是我佐亚的宝物。传说中名叫艾科的精灵收到了诅咒,他的爱人会只对水中自己的倒影顾影自怜,而她只能重复他人的话语。所以艾科后来也就演变成了回声的词意,这件宝物就是如此,打破人与人之间无法沟通的壁垒,因而得名。”
伊莎贝拉向着龙夏说明着,好家伙你怎么跟个聚宝盆一样,什么宝贝都有?
“不过为什么会起这么长的名字啊,在羽山,给东西起名字起这么长一串会被人当做没有品味的……行吧,好像现在他们也开始流行这么做了,比如什么北海七寸深红大珊瑚啥的……”
“而且……为什么戴在手上的戒指能让你听懂外国话啊?手上又没长耳朵,这不应该是戴在耳朵上看起来更靠谱吗?!”
一眨眼的功夫,龙夏已经在心里吐槽两次了。
“那么,伊莎贝拉小姐,您来羽山有何贵干?您说您是个商人,您的商品,就是这些奇珍异宝?”
龙夏试探性问道,老实说她不是很想和这个女人交谈。那个雕刻着獬豸的项链已经还到了她手里,她可以轻而易举知道龙夏在不在说谎。这她能完全让你不敢说假话,你却要猜她在不在说谎,这种谈话简直太糟糕了不是吗?
“没错,陛下,我听闻羽山奇珍异宝多如星辰,所以特意远渡重洋前来,希望能够有一二收获。”
伊莎贝拉落落大方承认了,这也是她公开的身份,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如果您的交易目标是这个不老泉,那我很遗憾,这件东西用的不好会造成一场灾难,我不能让它再流落出去。”
龙夏也只能实话实说,这个不老泉如果应用得当,它不应该是一件用来生产活尸的邪物。可偏偏摊上林家这帮极品的白痴,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想这是一定的,能请陛下为我介绍一下这件宝物吗?”伊莎贝拉点了点头,龙夏的态度也在她的预料之内。
“别叫我陛下了,和诗雅一样叫我龙夏好了,或者叫我公子也好。这边请,我们坐下来说。”
“伊莎贝拉小姐,这个东西叫不老泉,嗯……其实严格说来这个名字名不副实,因为它的确可以让人长生不老,但是形式如你所见,就是那种活尸一样的状态。”
“差不多一百多年前,黄州刺史掀起过一场叛乱,他自称自己是黄天圣使,能使人长生不老,信徒甚众。当时这场叛乱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了,他的说法也被人当成是蛊惑人心的说辞,无人在意。”
“现在我知道了,他是得到了这个不老泉。没准还得知了如何应用这个东西,我在地下看到了一个大阵一类的东西,没准就是拿来温养不老泉的。”
“而前些年,林家迁来此地,无意中发现了地下的不老泉。可惜这群蠢货只把不老泉当成了取之不尽的泉眼,结果引来了这场灾难。”
说这句话的时候,三个人正好路过中庭,庭内的尸体还没有清理,那一晚伊丽莎白斩断的活尸就躺在那里。唉?不过说起来,伊莎贝拉用的是什么武器?见面的时候伊莎贝拉似乎完全没拿武器啊?
“如果不老泉不能让人长生不老,那他们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伊莎贝拉好奇问道,佐亚人也怕死,也有很多人追寻长生不老。
就像她这样的人,不也是一样吗?
“我们羽山有一句话,叫做是药三分毒。哪怕是砒霜这样的剧毒,只用少许也是一剂良药。不老泉也是如此,一滴两滴,不会让人直接变成活尸,反而能让人吊住一条性命。”
“不老泉具体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真的不清楚,但是我猜万物脱离不了一个过犹不及,不老泉这种吸天地之灵气的宝物,若是吸满灵气,恐怕这水也会只要一两滴就让人尸化。”
“林家也许正好赶上那青黄不接的时候,所以万民喝水只是微微中毒,结果经年累月,灵气散尽,不老泉扭亏为盈,化作毒泉,方有此祸。”
“当然,这是我的猜测而已,不老泉的真正面目,估计也只有那些隐士高人能够知道了。”
龙夏最后额外补了一句,以示自己的坦白。她偷偷看了伊莎贝拉一眼,那胸前的高耸之间,她没有看到那獬豸项链发出的红光。
该死,难怪说情义千斤不敌胸前四两,这个女人的胸怎么会这么吸引人的目光?简直是男女通吃。
“领主以长生蛊惑人心,结果背叛国王,哪怕是在一海之隔的羽山,也会有这种故事啊。”伊莎贝拉点了点头,表示她理解了。
“感谢陛下……哦不,龙夏公子的介绍,作为报答,您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她问道。
“嗯……”龙夏沉吟了一下,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伊莎贝拉小姐,您的尖牙……恕我冒昧,以我对佐亚的了解,尖牙似乎是传说里的吸血鬼的象征吧?可是又据我所知,吸血鬼不能出现在阳光下?”
伊莎贝拉冲龙夏笑了笑,她嘴角的尖牙在笑的时候更明显了,虽然一样很好看,有种虎牙一样的可爱感觉。
“这个故事,还要从您的父亲那里说起了,上一次我来羽山,已经是五十年前了。”伊莎贝拉轻启她那红润到堪称鲜艳的红唇,却是吐露出了不得了的信息。
好么,五十年,五十年前龙夏别说出生了,她父亲也没登基多久。而且听她这意思,她和她的父皇认识?而且……五十年?五十年的时光过去,她居然没有一点变老的样子?
“没错,龙夏公子,如您所见,我的确是一名吸血鬼。说起来的话,我和您故事里的那个叛乱的领主一样,也是个长生的追求者。也如您所说,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的长生,吸血鬼漫长的生命的代价,就是只能蜷缩在夜晚的阴影里。”
“而我是幸运的,在羽山,我找到了我的救赎。”
“老实说,我这一次回来羽山就是为了偿还之前我欠下的人情的。但是谁承想,五十年,羽山居然已经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说话间,伊莎贝拉从胸前拿出了那个獬豸项链,项链上的獬豸一片平静,这证明她所说的一点不假。
“当时您的父亲的条件,是让我嫁给他未出世的孩子,辅佐其一生。只是想不到,五十年时间过去,不仅凤帝已然驾崩,原本说要我陪伴一生的人也已经死去多年。龙夏公子,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不是吗?”
“我……”龙夏和诗雅一时之间相顾骇然,这一趟来清水,怎么天大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哪怕是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吧?可是偏偏这一切就尽在眼前,那个獬豸项链还在告诉龙夏,她说的还是杀千刀的实话。
“怎么还是老爹你留下来的问题啊……”
龙夏心里呻吟了一声,搞了半天,还来了一个和她沾亲带故的不知道是不是奶奶级的人物。如果这个伊莎贝拉还是她过世大哥的望门寡,那她是不是还要叫她一声嫂嫂?
还有老爹你也太心大了吧?让一个吸血鬼给大哥当皇后?不是你当年又没有中风,那你是怎么想起来这件破事的?
好吧,反正老爹你的脑子也不怎么样,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皇帝太子一块出征这种事情你都干过,还一块把命给丢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事了。
这个世界上,换了其他人这么在心里大骂自己老爹,大骂羽山皇帝,那必然是个不忠不孝之人。但是如果是凤织,也就是龙夏,那还是算了吧,怎么,你还想插手皇家的家务事?
“凡间三度沧海,三度桑田,只怕就是这样的情况了吧。不过,伊莎贝拉小姐,你回来的太迟了,倘若早个三十年二十年,你还来得及兑现承诺。十七年前,南蛮事变,父皇与皇兄一同殒命。”
“……龙夏公子,请节哀。哦,对了,这应该不是您的真名,我应该称呼您为凤织小姐?”
“随便吧,居然能被你一眼看穿,看来我的伪装也不是很好。”
龙夏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不在乎,如果是十七年前,她还会因为这些过去的阴影而害怕颤抖,但是已经十七年过去了,她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娇生惯养的年幼公主了。
伊莎贝拉说的很对,时间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也许是很长一段时间,又也许只是短短一瞬。
“退位的女王……唉,退位的女王……”
伊莎贝拉轻叹着,龙夏回头看去,却发现伊莎贝拉正直直望着自己。
“怎么了……”龙夏忍不住一身恶寒,她发誓自己刚刚那一刻在伊莎贝拉的眼中看到了怨妇一样的幽怨,那喟叹之声,仿佛是龙夏的话挑起了琴弦上的浮尘,轻轻颤抖之中,轻尘飞扬。
“凤织小姐,您知道吗?在佐亚,也有一位退位的女王陛下。您愿意听我说说她的故事吗?”
“愿闻其详。”龙夏皱了皱眉,但还是示意伊丽莎白说下去。她感觉的出来,虽然伊丽莎白百般掩饰,但是她知道,伊丽莎白肯定是有什么目的。她想说的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
“她叫克里斯蒂娜,那是她退位后的名字,和您一样,她也扔掉了那个什么什么几世的皇家名字。不,不如说她和您的故事几乎一模一样。”
伊莎贝拉娓娓道来,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不管是龙夏和诗雅都听得出那话语之中饱含的深深情感。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黑色的浪潮将她淹没。
“她出生在佐亚似乎年复一年的战乱之时,后来的史书将其称作三十年战争。什么百年战争,七年战争,佐亚各国之间的战争反正永远看不到尽头,她出生的那个时候也是。”
“凤织陛下,我回到羽山之后听说过很多您的故事,您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那位女王陛下没有死,她的故事和您的几乎如出一辙。”
龙夏皱了皱眉,但是什么也没说。伊莎贝拉的意思大概很明显了,她几乎是把龙夏当成了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的影子。羽山女帝的让她感觉有点不爽,但是出于好奇,她也示意伊莎贝拉继续下去。
其实龙夏不示意也没什么关系,沉浸在自己回忆中的伊莎贝拉已经不在乎听众的反应了。
伴随着伊莎贝拉的描述,那位历史中的女王走出回忆的海洋,来到了她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