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还剩七天。
黑板上的一角上板着几个大字，字体秀丽端庄，怎么想都是出自一位女生之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行给我带来硕大压力的标语，出自我们班学习委员柳依依手中，她每天早上来到教室后就会更换其中的数字，现已持续九十多天。
“人家能有好成绩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小声的念叨了一句。这种小事虽并不费劲，但也因此更容易忽视，能坚持近百天足够反映出很多事情。
我放下笔，转了转手腕，又深呼吸几次。其实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我再刷多少道题也已对高考不会有太多的帮助了，会的我自然会，不会的也不一定能够熟练掌握了。不过身边的同学都在低头苦读，在这种气氛下我躺平摆烂不免显得太过突兀。
最终我还是摆烂了。
放下的笔再没拿起，一停下来后心头的思绪着实有些繁杂，失去了专注力后再做题也没有效果，不如让自己稍稍放松一下。
我扭头看向教室中央的柳依依。果不其然，她仍在奋笔疾书，专注的模样让我打心底的佩服，自高三以来的自习，我每每看向她，不说十次也有九次是这样的状况。而坐在后排的我，失去专注力后就总喜欢看向她，还不怕被别人发现。因为从我这个角度望去，柳依依正好与教室前方的表重合，大不了跟别人糊弄一句在看表就是了，毕竟对于高三来说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老陈。”
后桌的李文博小声的叫了我一声。
“怎么了？”
我也同样压低声音，扭头问道。
“都下课了，咱出去透透气吧？”
我把头扭回去看了看表，的确是已经下课了。高三的楼层在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后就取消了晚自习铃声，只保留了最后的放学铃，但并不限制学生在下课时间的活动。
“不去，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得了吧，咱俩同屋三年，你一抬手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你都盯人家柳依依半天了，还学习呢？”
“……走吧。”
既然被识破了，我也懒得再糊弄自己的室友，我的脸皮还没薄到被拆穿就惊慌失措。伴随着我起身，李文博也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和我一同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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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李文博来到楼外的小长廊内坐下。此时刚入六月，但气温已经来到一个较高的温度了，等入了七八月，地处北方内陆的T市还会迎来更高的温度。
“老陈，你什么想法？”
“还没想好，等到考完成绩出来了再决定去哪里。”我还以为他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原来是想问我大学的去处。
“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在问什么？”
“我是问柳依依，你什么想法？”
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从李文博口中蹦出，砸进了我的耳朵里。
“你是喜欢她吧。”见我愣住，李文博再次开口。
“……没什么想法。”
“最后几天了，你不打算表白吗，我觉得你们两个关系还不错吧？”
对于我片面的回答，李文博也显得并不在意，我想他已经在我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不打算，我们之间关系是还不错，但我们……差距太大。她能考到更好的大学，而我追不上她。况且都到了这个时间点，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什么，我都不想干扰她的专注。”
“这样啊。”李文博幽幽地应了我一声，抬手看了看手表，“其实我觉得你们还挺合适的。走吧，该回教室了。”
说罢，他又扭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先行起身走向教学楼。
我也紧接着起身，落后两步走向教学楼。脑海里是他方才看我的眼神——那是个带着鼓励与无奈的眼神。我想他是鼓励我去表白的，但又体谅我的心情。以我对他的了解，至少在高考结束前，他都不会再与我提及这些事了。
————
今天就是在校的最后一个上午了，待到过会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我与这所学校缘分想必也到头了。
我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在这种即将别离的气氛中，我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班上的同学在前几天就开始互相交换同学录了，明明认为有点幼稚，但当那张单薄的纸张递到我面前时，那种所谓的羞耻感一瞬间都消失了，涌上心头的是整个高中三年的感慨。
我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环顾整个教室。
同学们都三两成群的在一起互相说着话，大多是以后多联系，常来往。一小部分女生还在擦着自己的眼泪，大力的拥抱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又把目光投向讲台上与人搭肩的李文博。
他今天没有过来与我告别，因为昨晚我们整个宿舍互相说了很多话。这三年来我第一次见他露出那种不舍的表情，弄得我不小心笑出声，还被他刺挠了半天。
最后，我看向柳依依。
她正笑着与同学说话，不过我依稀能看到她眼角的红色。如果说高中三年来我有什么遗憾，想必就是她了吧，但我决定保留这份遗憾，我想把这三年中见到过最美的风景好好的保留在心中，哪怕是无法触及的美好。
柳依依对着面前的同学张开双手，而被示意拥抱的女生终是没绷住哭了出来，不过接着又抹了抹眼泪笑着回应了柳依依。
“真好。”
我小声道，随后把最后的东西收拾进书包，就在此刻，代表离别的铃声也执行了它的任务，我的高中生活就此便彻底画上句号了。
“陈雨泽。”
耳边响起了熟悉而温和的女声。
“陪我走一段吧。”
“荣幸至极。”
我同样以笑容回应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的柳依依。
————
“你会去哪所大学？”
“第一志愿是B市的师范大学。”
“还真是我遥不可及的学校啊。”
我与柳依依并肩走在学校的路上，她背着包，手里还拉着银色的行李箱，虽然很想发挥男生的优势帮她一把，但无奈我自己也是全副武装，无暇顾及身边的人了。
“遥不可及啊……你想与我上一所大学吗？”
她扭头对我眨了眨眼。
“如果可以，我其实是很想的。”事到如今已经不用遮遮掩掩了，即便我不打算对她表白，稍微直白一些也没有什么问题吧，“毕竟行走在外有个熟人还是很好的。”好吧，我还是怂了，想了一个理由遮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我们只是熟人么？”
“……不，我们是朋友。”
得到了出乎意料地回答使我略微愣神，仔细想想，用熟人这个说法也确实有些失当。
“嗯……”
柳依依也只是幽幽地应了我一声，随后便是闷头向前走，我自知是惹她有些不高兴，也没好意思再开口。
从教学楼到门口的路程并没有多远，即使我想让它尽可能的延长些，脚下的道路也不会回应我内心的应求，待出了校门，柳依依便要向东，而我要则向西。我与她的人生应该便如我们的方向那般，再不交汇了吧。
出了校门，我与柳依依同时转过身来，无言地相视。
乌黑的长发被微风轻柔地推动，阳光映得她的面容更加白皙，嘴角淡淡的笑容像是含苞待放的鲜花。向她告白的念头突得从心底冒了出来，我握紧拳头，深深地呼吸几次。
“柳依依……”
“嗯。”
我看到她那本就明亮的双眼似乎又亮了几分。
“……无论结果如何，在你面前的都会是更广阔的未来。”
我松开拳头，终于将告白的念头压了下去，从嘴里漏出了最不像我说的话。
对面的柳依依愣了愣，她那样聪慧的人，在这种场合下即便我没有吐出感情，估计也已明白我实际想说的话了吧，显然这种莫名其妙的鼓励有点让她出乎意料。不过对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原来你也会说出这种话。”她笑道。
“我也没想到。”我窘迫地挠了挠头，“时间差不多啦柳依依，再……”
“雨泽。”柳依依突然打断了我，从她嘴中传出的更是从未有过的称呼，“人们常说，每次告别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让我再多看你一眼吧。”
“嗯……”
我们究竟又对视了多久呢？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安静地看向柳依依，看她被风吹起的发丝，看她透亮的双眼，看她靓丽的笑容……
“好啦。”柳依依轻柔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意识，她拉松开拉着行李箱的右手，从校服胸口处的布袋中掏出一张叠起的纸放到我胸前的布袋中，“不要说再见，这样我们之间就不会是告别。”
随后她把双手放在我的双肩，将我转向了西方，又轻轻地推了我一下。
“在未来要鼓起勇气呀……去吧。”
我愣愣的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她。
她仍是笑着看向我，但那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眼神深深地扎进了我心里。我甚至找不出词语形容那副神情，只觉得自己心中有股气直冲眼眶，我连忙扭回头来迈出步伐，如平常那般前进。
我没有再回头，但我能感受到那目光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我转过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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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胸口的纸张掏出并展开——是一张同学录。
正面的资料几乎空白，只在姓名那一栏写着“柳依依”三个秀丽的字。
我又将同学录翻过来，背面的赠语栏也只有零星黑色用于点缀。
“昔我来思，桃李累累；今我往矣，杨柳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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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便又是一年毕业季，感慨之下写了这样一则带有明显离别气息的短篇。又因是所有学生都经历过的毕业，所以我试着以第一人称来描述这个故事，我写东西大多平淡直顺且文笔稀碎，希望这则短篇不会让你感觉是一篇流水账。
说回故事本身。陈雨泽的情感是直白的表现在大家面前，柳依依则是略微隐晦一些，或者说有些模糊。在我最开始的打算中，桃李这个故事还会有柳依依的一个视角，但当我写完上文，我又在想会不会有些多余，所以现在有些纠结……
至于陈雨泽与柳依依的故事还会不会继续呢……说实话我也还在纠结，但目前这个结尾是我思考之后敲定的。纠结后续则是因为一方面我其实想看到他们的未来，另一方面则感觉这样略显遗憾地收场也不错，毕竟青春就是这样复杂，人总说不要留下遗憾，但遗憾就是在不经意间构成了。正如陈雨泽，喜欢但又觉得自己追不上，索性不让自己成为那个困扰。面对这样的陈雨泽，柳依依会不会觉得他有些胆小呢……？
言至于此，我不必多说啦，不管最后我有没有写后续，我都希望看到这里的你能喜欢这个故事，愿我们下次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