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祉芸,忧祉芸。
她是燕国护国大将军忧泽之女。是被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她还是燕国第一才女,她的琴声,婉转凄凉,令人心生感触;她的棋子,每一步都逼人要害,令人心生畏惧。她的诗词,意境深远,迫人心扉,她的画,寥寥几笔,黑白单色,令人黯然神伤。她拥有着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侍婢。她甚至比公主更幸运。
但她却从未快乐。
她清楚自己的琴声并非最美,因为她不懂怎样在悲伤里融入快乐,她明白自己的诗词并非绝佳,因为她不懂怎样让诗赋有生命。她也知道,她的画卷缺少了耀眼的绚丽,还有那棋,她只能感到,那些是她的奴隶,却感受不到它们之间的团结与齐心协力的义气。属于她的一切都那么单调。她却不知道怎样去丰富它们。
她希望有人帮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自己内心的声音。毕竟,燕国的半壁江山,是她爹,南征北战,艰难地撑起来的。想到这里,她笑了笑,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奈。
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絮絮白雪,祉芸叹了叹气,那雾,化作缕缕轻烟,在她的面前萦绕,牵引,纷飞,然后消失,无踪无迹。漫无目的地游走着的目光,忽然停在庭院白雪中的那个背影上。
有谁能明白,威风凛凛,呼风唤雨,驰骋沙场的护国大将军,面对这茫茫一片,素白如纸的雪花,心中会是怎样悲怆,才会令他的背影显得如此苍白?
是想起她了吧,想起那女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声一息了吧。
十二年了。
披着那坚强而韧性的外表十二年了。却从未无意间将那一抹忧伤流露得如此干脆,将那坚固无比的伪装崩卸得如此干净。是累了吗?还是觉得太残忍?每年的今天,本是该悲伤的时候,却得在那至尊无上的人面前笑得格外灿烂。
是命吧。谁叫那人是皇上,谁叫自己是人臣呢?
连声的苦笑,令祉芸心里蒙上了灰色。
“很累吧,爹?”
本想开口,可在喉间滚了几回,最终还是咽回在腹内默默地问。
可这时,那庭院中的人却转过身,勉强地在嘴角费力撑起一抹微笑,然后冲祉芸摇摇头。祉芸楞住,父女,终究是父女,即便不语,也能感应。而那双水灵的黑眸,却蓦地变得黯然。
“要是累,就不要勉强……”
忧泽转过身,抬头凝望了苍穹片刻,然后离开了庭院。
“小姐,宫里来公公了。老爷已经去大厅等候小姐您了,您赶紧梳洗好吧。”
燕国皇宫自开国以来,每逢元宵佳节,大臣们都要参加皇宫里的宴会。而官宦人家的闺女及公子,凡年至15,都得随其父上朝。而祉芸,今年年满15。
微微点了点头,便让絮儿梳妆。
衣服是素白的锦缎,外披青蓝的纱衣,苍白,像她的心。秀发反复用篦梳过,直到光滑如缎,斜插一支银白单钗,饰以翡翠珠滴,干净却不失美丽。画眉入鬓,微抹浅浅胭脂,平淡却又娇嫩。
“小姐真美啊,像极了夫人……”
她看着铜镜,镜中那人,如出水芙蓉,娇艳,鲜嫩。虽美若天仙,却没有表情,没有悲喜。
“可是,为什么小姐都不怎么开心?”
愣了一下,无奈地笑笑,“怎么可能开心,又怎么能不开心?”
是啊,怎么可能开心?想到就要面对那个人,而且还得在他的面前将悲伤的心情藏匿起来,换上那令她看着恶心的假笑……
她,何来的开心?
步入大厅,公公行了个礼,答了礼后随同忧泽上了轿子。
这一上,却注定了三人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