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祖今天想要出去走一走。
在小池边呆了这么多天,她对着那个太华龟,想了很多事情。但总有一些事,一些情,是她怎么想也想不通的。
所以这几天她很觉得很烦躁——就好像以前自己年轻时,每个月都经历过的那几天一般,看什么都不顺眼,连睡个觉都会觉得床铺不平整,膈身子。
《本草纲目》里曾记载:心烦,气躁,乃心病也,需服用乌鸡白凤丸。
这个时代没有乌鸡白凤丸,所以小师祖的烦躁也越来越盛。
因为她还是没有想通。
……
吱呀一声,小师祖轻轻地推开了小竹屋的门,在外面等候多时的阳光透过门缝涌了进来,把昨夜积余的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她低头看着投影在竹屋门前地面上那些影影绰绰的树影,还有那掺杂其中的光亮耀斑,感觉好像一朵朵金黄色的碎花一般。
想了想,她决定今天穿那件印着金色碎花的米黄色长裙。
这件长裙款式有些老,一般都是那些三四十年纪的半老徐娘才穿的,但当外表只有十来岁的小师祖穿上后,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违和。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老不死的啊。”小师祖静立在池边,看着水面上倒映的那个一袭米黄色长裙的身影,感觉有些恼怒。
……
“这么好的天气,如果不出去走一走的话,那可就变成宅人了。”
“宅”这个名词,是某个穿越过来的家伙曾经和小师祖聊天时说过的,用来代指那些长时间呆在家里不出门的懒人。
用那个人的话来说,小师祖本身就是个宅了四十多年的资深老宅——在剑冢里面一个人独居了四十多年,这难道还不是宅吗?
小师祖曾对此感到很不满,因为她听得出“宅”这个字所蕴含的那种鄙视的感觉,也就是说,这是个贬义词。但从当时我的神情上看来,她又觉得很奇怪,因为当时的我在给小师祖起那个“资深老宅”的封号时,可是满脸的崇拜与敬佩。
此外,小师祖还想起了那几天在剑冢里面训练时,我在夜晚闲着无聊曾对她说过的种种奇怪的见解,比如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秦始皇,在他口里就变成了一个喜欢收集真人等高手办的“手办帝”,而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则变成了一个与王朗相爱相杀的饶舌歌手……
她不懂什么是饶舌歌手,但是当她今天胡乱想起这些事情时,玲珑的小嘴边却是不自主地勾起了一丝笑容,如荡漾的春风,温暖了那一池的温水。
但现在可不是春天,仍然还是十二月份的寒日。所以小师祖那浅浅的笑意很快便又敛了起来,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而她的眼眉,则渐渐蒙上了一层冷霜。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带着那深藏心底的一丝犹豫,小师祖负着小手,缓缓地朝纯阳的太极广场那边走去。
……
对于纯阳的试练生来说,离即将到来的春季门派试练考试已时日无多了,众人越发地刻苦和努力着,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三年一次的大考可以说是决定了以后一生荣华的决定性时刻,所以每个人都恨不得每天皆有几百上千个小时的时辰来学习修行,便连纯阳大门附近的地摊所出售的绳子和锥子也脱销了不少。
大家都知道悬梁刺股的故事,所以即使明知道这样的效果并不一定很明显,但为了彰显自己努力的决心,不少人还是买了绳子绑头发,买了锥子刺大腿,表明自己也要向古人学习。
但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依然我行我素地混日子——比如贪狼宿舍的那三个家伙。
不过由于距离门派试的日子不到两个月了,所以不论是谁,都没多大心思继续谈恋爱。这对于龙傲郑易苏石庐三个哥们来说,实在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因为女弟子们都收起了心思,认真修行去了,哪里还找得到有空陪他们聊天玩耍的女弟子?
此外,为了让弟子们安心修行应付考试,纯阳宫还特地暂时取消了杂役制度,所有的弟子在这考试前的两个月里都不用再为做那些杂役浪费时间。此举深受广大试练门生的欢迎,却也让本就无事可做的龙傲等人更加无聊了。
他们三人都明白自己是什么料,所以懒得去寒窗苦读悬梁刺股。而来自江南商人世家的龙傲与其余两个哥们一合计,索性做起了小生意来,每隔几天便下山进些货物,然后带上山来,以高几倍的价格出售给众同门试练生,一时间倒也小赚了一笔。
“师兄,不是我说你,以您现在的实力,通过门派试练那是实打实的了!只不过,想要进入太师祖的慧眼并且被他收为徒弟的话,那卖相包装可是有必要的……你看这根拂尘,试试挥动一下,是不是隐约闻到一阵清香?闻到了是吧?那就对啦!因为这跟拂尘可是用生长在昆仑山脉上的珍兽雪长天的毛须所制的,不但可以清心宁神,还能让您变得更加仙风道骨,风采照人哟~啊?你说太贵了?师兄啊,不珍贵的东西,又怎能突出您的鹤立鸡群?试想一下,如果这东西是满大街都有的东西,那您还会去买吗?”
在太极广场附近的一个热闹的空地处,是纯阳宫允许外来人摆摊的小市场。龙傲正用一条干净的布条摆了个小地摊,上面摆着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他正和面前一位似乎对摊子上的拂尘有兴趣的纯阳弟子交谈着。
那根拂尘,当然并不是如他口中所说的那种珍宝,那只是他在山下小镇里采购的货物之中的一种小道具而已,进货价才不到一两。但对于忽悠功力深厚的龙傲来说,把这根拂尘吹得天花乱坠然后以一百两的价格出售,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一番长谈后,那名纯阳弟子看着似乎已经有点动心了,无奈这价格实在是太贵,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藏剑弟子那样花钱无节制的,所以一时间他也在犹豫不决中。
看着他这幅样子,龙傲心想火候差不多了,轻咳了一声,忽然压低了声音对那个顾客说道:“这样吧,师兄,大家都是同门,我也不赚你钱了,这根拂尘是我六十八两进货的,你就给多个二两当辛苦费,凑够七十两给我,我就卖你了,如何?”
“六十九两,只多一两,不能再多了。”那个师兄貌似很精明地说道。龙傲面色显得很犹豫,但实际上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装模作样地皱眉思考了半分钟后,龙傲叹了一口气,随后无奈地对那名纯阳弟子点头:“唉,生意不好做啊……算了,六十九就六十九吧!算我亏了!”
但当龙傲准备接过钱时,两人的身边忽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才不到一两的杂货,你却卖出了六十九两,倒是很有生意头脑嘛。”
两人面色顿时就是一变。龙傲扭头一看,发现说话的那人只是一个穿着白衣素裙的小萝莉而已。他盯着那个小萝莉看了很久,虽然觉得有些面熟,但终究还是确认自己并不认得对方。
龙傲不由得有些恼怒,心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干嘛来拆我的台子?不过怒归怒,他现在还是得先应付一下那个即将发飙得顾客才行。
“你!你居然敢……”那个被当做肥羊,差点买了假货的纯阳弟子顿时大怒,当场就把手搭在剑柄上,想要拔剑砍死面前的这个无良奸商——无论是谁,被无良奸商骗了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但是,他搭在剑柄上的右手却始终都没有拔出来,因为那个无良奸商早已把六十九两悉数全部递了回来,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呵呵,师兄,刚刚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小弟哪里敢骗您的钱呢……这根拂尘,就当是师弟我免费赠送给你的吧,不用钱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面对如此低声下气的龙傲,那个纯阳弟子的闷气也不自觉地消散了不少,再加上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他身为纯阳弟子,总得要注意一下形象——无论是当街斗殴,抑或是傻乎乎地差点被别人当肥羊骗了,这种事情终究都不是那么的光彩……
冷哼了一声后,这个爱面子的纯阳弟子冷冷地推开了龙傲双手奉上的拂尘,只拿回了自己的银两,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客气地送走那个肥羊后,龙傲这才转过脸来看着那个小女孩,脸色顿时下沉。
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破坏了他好事的小萝莉,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我和你有仇吗?”
“没有。”小师祖饶有兴趣地低头盯着地摊上的各类小杂物,头也不抬地答道。
龙傲愣了一下。他起初以为这个小女孩是来替哪个曾被他祸害过的师姐师妹们报复的,但现在看来,又不太像。
“那你为何来破坏我的生意?”龙傲皱着眉头再次问着。
“哦,我只是路过,然后偶尔撞见到你刚刚与那人的谈话而已——不得不说,你的口才倒是不错,就是有点过于小家子气了。”
龙傲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家子气?那你说说,还有什么能比我这个利润更大的?我可是能够以一两价值的货物卖出六十九两的!你能么?”
“当然能。”那个小女孩很平静地,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着,“一块价值不到半两的铁块,我随随便便就能让它变成价值一千两,甚至一万两的货物。”
龙傲一听,不由得眼眉一挑。他缓缓地站起了身,神情有些凝重——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龙傲平时都是一副轻佻的样子,但若是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便说明他遇到对手了。
能让龙傲露出这种神情的机会并不多,自他进纯阳宫以来总共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在与萧白衣争纯阳第一情圣名号的时候,第二次是他陪同王真去辛丑舍间找人时,所遇到的那个柳词眉,而这次,便是他第三次觉得自己遇到棋逢对手的人。
“敢问,阁下是做什么生意的?”龙傲神情郑重地拱了拱手。
那女孩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与她那稚嫩的外貌完全不相符的明亮眸子,那是一种在商场上浮沉多年才能累积起来的,看似天真实则精明的眼神。龙傲看着这样的眼神,心下一凛,心道这女孩外表不过十岁,怎么看起来好像那种做了好几十年生意的老奸商?
事实上,他猜得还真不错,因为这个“女孩”,还真不是女孩。
“唔,你问我是做什么生意的?其实说起来,也挺简单的——”小师祖似笑非笑地看着龙傲,仿佛漫不经心一般,平静地回答着他的询问:
“我就是一个卖兵器的。”
她当然就是卖兵器的,因为藏剑山庄,本来就是江湖上最大的兵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