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良曾经说过,现在的魔教只有两个人,除了他之外,便只有另一个成员,那个成员就是他的小侍女。
小侍女姓江,名小翠。
那个捡到小侍女的人,当然,也只能是江无良。
这也不能怪江无良会起这么一个毫无特色的名字,因为那时候的江无良才只有八岁而已。八岁,他哪里懂得那么多讲究?没有起个李狗蛋李狗剩之类的名字,已经算是江小翠的大幸了。
说起来,两人相遇的那一年,他只有八岁,而小侍女才六岁不到。
不知为何被遗弃在某个暗巷小道旁的小侍女,饿了几天,快要在饥饿之中死去之时,一个男孩蹒跚着路过了她的身边。
谁都没有留意到角落里的这个快要失去的流浪儿童,但他却留意到了。于是,小女孩听到了有生以来最为温暖的一句话:
“你饿了么?”
“饿了。”
“那吃吧,注意别噎着了。”平静的语气下,一只馒头递到了小女孩的面前。小女孩没有管这馒头是谁给的,也没有理会里面会不会放着毒,饿了好几天的她,二话不说直接拿起了那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啃着。
馒头很好吃,但却有着一丝血腥味。
看了看馒头某个部分沾染到的一些血迹,小女孩愕然地抬起头来,然后这才发现那个递馒头给她的男孩,浑身是血。
但更令女孩印象深刻的还是他那时候的眼神:麻木,茫然,绝望,痛苦……以及,一团死气。
这个男孩仿佛被这个世界所抛弃了一般,浑身血迹的身影在夕阳下,说不出的孤独与萧瑟。
女孩觉得他很亲切,因为她也是被这个世界所抛弃的可怜虫。于是,女孩带着一丝热切地期盼看着他,然后问道:“你……能带我走吗?”
男孩愣了一下,死气沉沉的眼眸里忽然生出了一丝活气:“你想跟我走?”
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
“跟我走,可是得先入教喔——你听说过安利……哦呸,不是,是听说过魔教吗?”
“魔教?”
“没错,加入我们的魔教,然后包你衣食无忧。”
女孩想都不想,猛地点头以示同意。
“你有名字吗?”
女孩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刚好此时在不远处的街边传来了其他人的呼喊声,那是市井百姓的日常对话之一:“小翠你这个丫头,去打个酱油都要这么久吗?赶紧给老娘回来洗衣服!”
小江无良倾听着那个大婶的恶骂,笑了笑,然后对女孩说:“那你以后就叫小翠吧。”
说实在的,江小翠这个名字还真的挺适合她的,平凡,普通,而又朴素。
用江无良的话来说,她就是个天生适合当侍女的命。
江小翠对此并不介怀,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这条命,是靠着江无良才能活下来的——况且,她名义上虽然说是江无良的侍女,但这十年来,对方却是一直当她如亲妹妹一般……
患难与共,相依为命。
……
时光荏苒,转眼已过十二年。少爷江无良在举行了成人行冠礼后,便带着一把家传的破笛子以及那封寄托着八十年时光的信封,上纯阳讨剑去了。而小侍女受少爷所托,来到了扬州办一件事,谁料才一来到扬州就碰到官兵们在四处叫嚣着抓捕魔教中人,这可把江小翠吓得不轻。慌不择路之下,江小翠正想潜入某个客船里面躲藏,却碰到了同样在里面躲着的四个家伙,更巧的是,那四人便是那个被外面四处通缉的冒牌“魔教人士”……
不得不说,这个江湖,有时候还真是小啊。
……
“江小翠?”听着这个名字后,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没有印象。
是的,这个名字实在太普通太常见了,常见到你随便去街上拉出一个女人名字都有可能是同样的名字。众人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由脸皮比较厚的龙傲先搭话了:“噢,原来是……魔教的朋友,久仰久仰,久仰大名啊……”
“我很出名么?”江小翠有些疑惑。小小的客舱里顿时响起了此起披伏的咳嗽声,说不出的尴尬。
龙傲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一直留意着船外情况的小师祖给打断了:“小心!找掩体!”
话声未落,众人便见到一个身影狼狈地滚入了船舱里,还顺手抄起了一个铁锅向着外面的方向遮掩着,那人却不就是阿基吗?
一看他这架势,众人顿时明白了些什么。没有多问,大家纷纷找那些堆放在船舱里面的坚固杂货作为挡板,然后让自己的甚至尽可能地蜷缩在挡板后面。而身体有些发福的郑易发现那些箱子遮掩不了自己那体型后,更是索性趴了下来,还不知从哪里顺来了个铁锅罩在脑袋上。
只是他那姿势实在是有些难看,连大屁股都翘上天了都不自知。
“屁股放低一点!”小师祖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郑易那翘起的大屁股,这一踩后,一支利箭刚刚好擦着郑易的屁股钉在了后面的木板上,“得”的一声深入木块里面三分,箭尾还在微微颤抖。
郑易回头瞄了一眼那支箭,面色有些发白——刚刚若不是小师祖踩了他一脚,说不定自己的屁股上就要插着一支箭了……
但此时的他却也没有心情多想,因为此时的空中满是箭矢飞过的嗖嗖声,以及箭雨钉在船体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听起来恍若狂风骤雨一般,令人心惊不已。
这一轮齐射只持续了3秒左右便停了下来,但众人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空隙而已。虽然这次的运气不错,并没有人中箭,但下一波箭雨来临的话,那就说不定了。
可不能等那些官兵重新上好箭矢——小师祖与阿基对视了一下,两人都达成了这个共识。
但要怎么阻止对方呢?现在这艘客船早已被阿基砍断了绳索,正顺着风漂离了岸上。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官兵没能追上船来,所以才使用了弓箭来进行骚扰。虽然说这些官兵的箭术并不怎么好,隔着五十米远也能射得东倒西歪的,但在一轮齐射下,倒也给小师祖一行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和威胁——更何况,船上可没有其他手段来阻止他们的射击。
对方不能射我们,而我们却可以随意地射他们?这得有多爽……
所以那些官兵们都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岸上,也不去找掩体了,而是大大咧咧地张着弓拉着箭,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在官兵身后,站着几个身着官服的家伙,还有一个白净年青、看上去很是慈眉善眼的小和尚。这个年轻的和尚在看到那些射箭的官差官兵们的表现后,不由得轻轻皱了下眉头,然后对身旁的大人说道:“周大人,这些程度的骚扰,可阻止不了他们逃走啊。”
“呵呵,大师你放心,我早有其他安排了。”这个被唤作周大人的中年人抚了抚胡须,面色满是得意的神情。
小和尚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然后顺着他的视线,很快便发现了岸上的码头处有几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正在出发。而在那些船只上的,很显然便是官府们派出的追兵了。
但是,光靠那几船的官兵便能拦得住对方吗?小和尚想起了之前在那间客栈里,藏剑小师祖所展露出来的境界,不由得有些不安起来。
而这份不安,随着不远处那艘船上小师祖的再次冒头,而更是放大了多倍。
在岸上众多官兵的注视下,小师祖与阿基掀开被射得千疮百孔的船篷,来到了船板上。
“他们不躲在里面,出来想做什么?”众人有些疑惑。而那个周大人在看到属下们那茫然蠢笨的样子后,不由得觉得有些丢脸,很是气愤地大喊道:“给我射啊!”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再次张弓搭。
“斜三十度,仰射。”年轻和尚忽然喊了这么一句,站在一旁的周大人连忙醒悟,也跟着大声叫嚷着:“听他说的,仰射!”
无数的箭矢如同蝗虫一般,纷纷向着那艘船飞掠而去。
小师祖微微仰着小脸,看着那遮天蔽日的箭矢,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她从容地把小手搭在了剑柄上,然后不紧不慢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剑刃与剑鞘摩擦的声音清澈而又坚定,悠悠地回荡着江面上,宛若笛箫。
但远在百米外的小和尚听了后,却是神情一紧,手中的念珠不由自主地被他捏紧了起来。
这把青钢剑剑,是小师祖自那天离开纯阳后,偶尔路过某个打铁铺时顺手购买的武器,那把剑才花了她不到十两而已——换言之,这只是一把很普通的铁剑。
但小师祖却不是很在意。因为,自从她的修为突破了某个境界以后,她便不再注重于这些身外利器了。
一根木棍,一支铁剑,以及一把神兵,对于她来说,其实已没太大的差别。
小师祖就这样握着这把普通的铁剑,然后自下而上地,朝着半空虚挥了一剑。
这一剑的动作,在藏剑山庄的剑谱里面,叫做“云飞”。
高空之云,何以会飞?
因为高空之处有大风。
一直波澜不惊的江面上出现了层层波浪。在岸上众人震惊的目光下,小师祖所在船只的上空刮过了一阵忽如其来的古怪大风,那些铺天盖日而来的箭矢在半空中吃力地逆风而行,终于不支,然后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纷纷摔落在江面上,江面一片沸腾。
“温度正好,可以下饺了。”站在一旁的阿基看着这宏伟的场面,高兴地吹了吹口哨。
没有去理会阿基,小师祖在劈出那一剑后,目光轻移,然后把视线重新放在那几艘逐渐追上来的船只上。皓玉一般的手腕轻轻扭动之间,她平淡无奇地又是劈出了一剑。
这一剑的动作,在藏剑山庄的剑谱里面,叫做“惊涛”。
江面上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劈啪声,同时还伴随着一丈丈高的巨浪,仿佛有某种无形的东西在急速劈开江面似的,直向着那几艘船只激射而去。
事实上那道无形的东西,正是小师祖所施展出来的巨大剑气。
“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巨大的剑气!”年轻和尚看着这幅景象,对小师祖的剑气赞叹不已。但随后,他便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被剑气所指的那几艘船只——因为它们的下场早已注定了。
“阿弥陀佛。”和尚低头宣了声佛号,然后便听到了江面上传来了木板碎裂的声音,以及那些掉落在水里的官兵们惊慌失措的呼喊。
“这,不,不可能……”周大人此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淡定从容了。在目睹了小师祖那近乎神迹一般的武力表现后,他深深地产生了一丝悔意与怀疑——自己与李玉山以及那些臭秃驴联手迫害藏剑小师祖这件事,真是正确的选择么?面对这么一个强得过分的家伙,自己这群人,是不是真的有胜算?
“看来,还是得靠我亲自出手了。”年轻得和尚在看到了周大人这幅失魂落魄的尊容后,有些鄙视,也有些不安。为了安抚下他,同时也是为了任务,和尚决定自己不能再隐忍了。
“都让开吧。”
还在胡思乱想之中的周大人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茫然地抬起头来,然后见到了那个一直以来都显得很低调神秘的小和尚正脱掉了自己的草鞋,一双白净无比的脚掌轻踩在地面上,好像赤脚踏着莲花的菩萨一般,说不出的圣洁与端庄。
“呃,你要干什么……”话没说完的周大人,只感到眼前一花,然后便觉得一阵狂风吹过。待到他再次睁开眼睛上,却已发现身边的那个小和尚早已没了踪影。还在茫然之中的周大人,忽然听到了站在前方的手下官兵们突然骚动了起来,还夹杂着一阵阵的惊叹声:
“轻轻轻功水上漂!”
“轻功!?”周大人猛然抬头,只见到远方的江面上,那个小和尚正踏波而行。宽大的僧袍在剧烈的江风之中飞扬着,小和尚却是满脸的祥和与平静,说不出的潇洒与随意。
“这不是普通的轻功水上漂。”客船上,阿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踏波而行正向着这里而来的和尚,神情很是有些凝重地说道:“这是少林寺的‘一苇渡江’!”
“管他是轻功水上漂还是一苇渡江呢……”一旁的小师祖不以为然地说道:“端起你的暴雨梨花针,等下他靠近的话,就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