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名苍云军人候在小镇外，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但此时场中的众人，却丝毫没有理会那些妄图黄雀在后的朝廷兵马们。
在他们看来，那些走狗们，即使最终都杀了他们又如何？无非就是让江湖势力与朝廷之间的对抗稍落下风而已。江湖门派势力与朝廷暗地里的矛盾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这几百年来，双方各有强势期和弱势期的时候，但无论如何，到还没有发展到要任何一方灭绝的程度。
马洛将军深知这一点，所以才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小镇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因为他知道，那些圣人们，今天是抱着决心来杀手那名少年的，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来作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迎风招展的杨柳枝条无言而沉默，而几名圣人的目光，都是聚焦在面前那个站在夕阳下的少年，那个被晚霞映出了一层金边的少年身上——
那是真正的晚霞光彩，而不是气场。
却偏偏就是因为这点，这才让众人有些悚然而惊。因为这会牵涉到一个很令人深思的问题：江湖门派，是依靠什么来维持和壮大的？
他们这些门派和江湖中人，之所以受世人敬畏，是因为他们都各自掌握着关于“气”的种种秘密和理解，而这些东西，便是各门派的独家秘籍。各门派挑选有资质的人收为门下，教会他们如何去养“气”，以及如何运用“气”去战斗。在他们看来，“气”是上天赐予世人的礼物，同时也是最为锋利的武器，更是区分练武之人与平民百姓的那一层无形的隔膜——
因为我会用“气”，所以我比你厉害，所以，我比你的地位要高。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但正因为简单，所以才是铁律。
而现在，那名没有“气”的少年，却是轻而易举地打破了铁律？
当整个世界的人，都如同他那样，没有“气”也能战胜那些修炼了无数岁月的高手时……那这个世界，还有谁会去修炼“气”吗？
或者说，那些门派，还会有存在的必要吗？
……
啪啦。
圆寂拔出了那把深嵌在他肩膀里的铁剑，然后随意地扔在了地上，带着血渍与碎肉的黑色剑刃静静地躺在地面上，说不出的触目惊心。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是平静得很诡异，如同木人一般，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的表情。
随意瞥了一眼在附近倒地的殷丝丝与郑青，圆寂眼眸里闪过一丝鄙夷：在他看来，这些被仇恨冲昏了脑袋，目光短浅的家伙根本不配被称为圣人
因为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那名少年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覆巢之下无完卵——万一真的让那名少年活着离开，然后把那种应付“气”的方法公诸于世，那他们这些大门派，还能存活在世间之上吗？
绝世魔头？那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殷丝丝和郑青来这里，是为了以往的一些陈年旧怨，而圆寂，则是为了整个江湖。他所在乎的，是能不能让这种维持了几百年的武学修行系统，继续运行下去，直至千秋万世。
清朝末代，某著名武术家在面对洋人的火枪大炮时，曾经发出过类似的感叹：“有此武器，老孺小孩皆可杀人，武术又有何意义？”
这大概就是和圆寂现时的心境一样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是舍己为人的英雄。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伴随着平静的声音，圆寂再次朝我冲了过来。
断掉的禅杖被他扔在地下，染血的袈裟在夕阳下张扬，仿若要燃烧起来一般。
那是一种类似飞蛾扑火的壮烈与悲凉。
我忽然发现自己有点下不了手。
是对老年人的同情和怜悯吗？还是被他那种决意赴死的精神所影响？我说不出来，但看着那种带着重伤仍然要冲过来的圆寂大师，我觉得自己真的下不了手。
于是我决定选择了退让。
就在此时，天边却是响起了一道微微的呼啸声。
……
一道黑影在晚霞满天的天边显现着，然后开始急速变大。
同时变大的，还有那尖锐的破空声！
那竟然是一支飞来的长矛！
待看清那支飞矛的去向时，我眼珠不由得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便朝老和尚大喊道：“小……”
嗡！
那个“心”字我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破空而来的飞矛便带着尖锐无比的呼啸声，极其粗暴，无比利落地穿过了圆寂大师的身体，然后狠狠地轰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
尘土飞扬！
等到烟尘逐渐散去，露出了圆寂大师先前所站立的地方时，四周的空气突然一下子变得死寂。
我双腿一软，下意识地便跪在了地上，面色说不出的苍白。
虽然那个老和尚总是想着我死，虽然我也是看他不顺眼，但，我却是从没想过要杀死他。
大概是以前生活在现代法治社会所形成的习惯或者观念吧，我对于人们的生命，一向都是很敬畏的。之前只是砍了老和尚肩头一下，我就觉得有些难受和不忍了，更不要说妄图取他性命。
但现在，他却是在我的眼前，以某种残酷的方式，就那样死去了。
“哈……骗，骗人的吧……”
听着我近乎梦呓一般的话语，老妹在看清了场中的情景后，更是开始忍不住吐了起来。
我想，大概以后都不会想别人提起“碎肉”这两个字了。
……
远远地看着满是圆寂大师残骸的“灾难现场”，以及那群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马洛将军重新戴上了头盔，然后再次从背后拔出了一支新的长矛。
为什么要用“再次”？那是因为他之前握着的一支矛，已经扔出去了。
一股平静而又残酷的声音自那铁盔里面缓缓传了出来——
“出击。”
……
五百名铁骑冲锋的景象是怎样的？我这辈子，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盛况。
500人，如果紧挨着站立在一起，并不显得如何多，毕竟以前在学校读书时，随时可以在早操时见到数千人齐聚的景象。
但当我真正面对那些如同海潮一般涌来的五百骑兵时，却是感受到了一种透不过气来的，一种如山岳一般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百战之师经历过无数厮杀而形成的气势，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的。
他们分布得并不密集，前后两骑之间甚至间隔了十米远。在踏进我们的五百米左右范围里后，冲锋面的两头开始骤然加速，如同两道箭头一般，引领着后面的骑兵开始朝我们这些人的边缘蔓延。
那种类似布袋一般的阵型……对方是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了吧？
……
八指神丐郭老儿，眯着眼看着那些冲锋过来的苍云军，苍劲有力的手掌不住地紧握拳头然后又快速松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万花谷的逍遥笔郑青，则是面色苍白地瘫倒在地，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自受了李忘生那偷袭的一掌后，他便已是半废人一个，想做些什么都难如登天。
但只有殷丝丝非但没有因面临死亡而紧张，反倒是显得高兴若狂。
“哈，哈哈哈哈！”伏倒在地的殷丝丝肆无忌惮地发出了快意的尖锐笑声，“死就死罢，反正有你这个孽种作陪，我就算是到黄泉也可以瞑目了！”
我吃力地重新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圆寂大师刚刚圆寂的地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离歌剑。上面的血渍早已变黑，还沾着一些泥尘，难看无比。
在捡起铁剑后，我扭头看了殷丝丝一眼，很是平静地对她说道：“不，你说错了，我今天不会死的。”
殷丝丝愣了一下，然后嘲讽：“难道你还能妄想生存下来？别指望李忘生，别看他毫发无损的样子，事实上现在的他，体内的真气早已所剩无几了，自身都难保！”
“我没说过要依靠谁，但我知道，谁都不会死——包括你和郑青，还有郭老儿，都不会死。”
殷丝丝停下了尖笑，愣在那里，不知道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那些圣人复杂的眼神下，我提着黑色的铁剑，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在了众人的前方。
我正直面着前方那潮水一般涌来的黑线。
由于站在夕阳的背面处，众人都看不清我此时的面貌和神情，但是我的声音，却是随着春风，一字不漏地传递到他们的耳中——
“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们的……”
“一切，都交给我吧！”
（一直都很想写“一骑当千”这种场面，下一章终于有机会一展这个心愿了！至于中二什么的，管他呢，就是要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