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榜两名高手被杀,某县令惨死荆州城门口,前朝宰相李德裕在踏出调令的道途上遇害……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当地的荆南节度使迫于压力,不得不四处寻找着凶手的踪迹,但除了在三十里外的某个小村里寻到对方换药的绷带和药渣外,便再无其他的结果。最后他们只得派两名军人和官差继续追踪下去,并把大致掌握的情况消息如实写在了书信上,在一周后递到了皇帝陛下的书房桌上。
李仪……不,现在应该叫宣宗了。他正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紫宸殿的窗口前,看着外面的浩瀚星空。在离他不远处的案桌上,正摆着一封已经开封过的信件。夜风入殿,偶尔掀起那张薄薄信纸的一角,露出了“李德裕身亡”等字眼,在黯淡的烛光下摇曳不定。
一抹黑影正沉默地跪在案桌正前方,深深地低着头一动不动。直到宣宗对他说了一声“过来”,他才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面白无须的削瘦脸庞,微佝着身子缓缓地来到窗台边的宣宗三尺之处站立。
“尸体……确认是他了?”
黑影恭敬地答道:“奴才已经确认过遗体了,的确是李副节度使。”
宣宗沉默,然后像是,轻轻叹息着?
黑影顿了一下,显然是有些吃惊。
世人皆知,皇帝陛下很不喜欢李德裕,不但把他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贬到了毫无实权的副节度使,还恨不得想他早点死去。然而当确认李德裕这个人死去的时候,皇帝陛下却是露出一副遗憾的神情。
“李德裕此人,的确有着宰相之才,甚至说他是万古良相也不为过。只是可惜,如此良玉,却不能为我所用,实为一大憾事。”
黑影依旧沉默。作为一名跟随在陛下身边的人,他明白,很多时候祸就是从口出的——有时候或许你在皇上面前只是不经意的一句闲话,但却有可能成为日后皇上治你的勾魂索。所以,即使黑影的内心深处对皇上的这句话不以为然,认为他只是惺惺作态,但也不敢露出任何表情,接上任何一句话。
宣宗回过头来,看着那名沉默站在自己身旁的黑影,忽然笑了笑,自嘲般地说道:“元贽,朕刚刚所说的话,是不是显得很虚伪?”
黑影一僵,连忙惊惶下跪,颤抖说道:“万万不敢!皇上,奴才我……”
“得了得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宣宗笑了笑,挥了挥手让黑影——也就是这个叫马元贽的太监放心。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忽然说道:“元贽,你知道,朕为什么不肯用李德裕这个人才吗?”
马元贽低头答道:“奴才不知……”
宣宗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左神策军统军李峥,是朕的幼年玩伴吧?”
“这个……奴才略有所闻。”
“当年朕年幼时,曾有一次受李峥之邀,到李府上游玩。当时外人都唤朕是白痴亲王……嘿,唯有这位童年玩伴没有理会,依旧待朕如故……”
天阶夜色凉如水,而马元贽静静地佝偻着身躯作倾听状,而宣宗的声音则继续回响在紫宸殿内:“当时,朕与李峥在后院里游玩,李宰相偶尔经过然后遇到了朕,还与朕交谈了几句……当时朕就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想,直到离开李府后的第二天……”
宣宗顿了一下,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冷:“朕开始遇到了人生的第一场刺杀。”
马元贽面色剧变,身体仿佛被什么冻住了一般,如坠冰窖。一丝不敢相信的语气从他嘴里微微抖出:“陛下,难道……”
“你没猜错,这场刺杀的确是因李德裕而起的,虽然和他并无直接的关系便是了。从那天之后,朕便开始时常碰到一些‘意外’,甚至有时候连朕当时深信不疑的贴身侍女,也是想着要朕死!直到后来仇公武给朕私下透露的消息,朕才得知原来那一天,当朕一离开李府之后,李宰相便进了皇宫里面,与上朝皇帝一起彻夜交谈过。”
马元贽的面上神色变换个不停。在犹豫了一下后,他忽然说道:“陛下,那只是仇公公的一家之言,事情……会不会有些不实?”
“你多心了。”宣宗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马元贽,随后便摇了摇头,情绪有些复杂地说道:“我先前曾与李德裕当面质问过,他坦然承认了,说当初建议先皇谋害我,是因为早已看出朕迟早会威胁到先皇的位置。嘿,他还说,什么各为其主,不得不为……哼!”
随着九五之尊的这一声冷哼,整个紫宸殿的温度仿佛霎时间低了好几分,就连马元贽这个身怀高深武功的太监也是不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宣泄完那一丝闷火,宣宗再次沉默了很久。直到他的呼吸再次变得平缓后,这才再次开声:“李峥……他现在怎样?”
马元贽答道:“李统军在受到他父亲的讣告后,当场并没什么反应,不过据说之后这几天他麾下有几个将士小卒犯了些小错时,却是被他私自动用大刑来惩罚,一点情面也不留……”
宣宗缓缓闭上眼,长叹一声:“毕竟是父子,虽然早已被他父亲赶出了家门,但是,想必他也是很难过的吧……”顿了一下,宣宗忽然对马元贽说道:“确认是葬剑会做的凶案吗?”
“按照现场留下的伤口,还有附近那些居民见过的那些外来人的描述,应该是葬剑会无疑。”
“哼!跳梁小丑,也敢公然与朝廷做对,看来是活的不耐烦了。”宣宗的眼眸闪过一丝煞意,然后对马元贽吩咐道:“你替朕去办些事。”
“奴才遵命。”
在吩咐完一些事情后,马元贽正欲离开,宣宗忽然又喊住了他:“等下。”
马元贽看着皇上露出的那副奇怪的神情,不由得一怔:“陛下?”
宣宗的神情变得有些僵板忸怩,眼神闪过一丝柔和。马元贽很吃惊,因为他发现那皇上神情赫然和一个正在初恋的青涩少年没什么区别……
“你之前说,在成都那有……有见过藏剑师祖?”
“是的,陛下。”
“……她身边还出现了那个早应该死去的魔头?”
“是的,陛下。”
“她……当时的心情如何?”
“……”马元贽有些古怪地抬头看了一眼皇上:“陛下,如果奴才没记错的话,刚刚你问的,奴才上次已经全部跟你说过了吧……”
宣宗一僵,然后没好气地挥了挥袖袍:“算了,当我没问过,你走吧。”
“是,奴才告辞。”
“等下!”宣宗突然又喊住了马元贽。正退到门口的马元贽一僵,连忙又上前来。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那个对王真的通缉悬赏,你去打个招呼,让他们取消掉吧。”
“好的,陛下。”
一分钟后。
“……”宣宗奇怪地看了一样马元贽,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奴才是想等陛下一次性吩咐完所有事再走……哎哟!”
话没说完的马元贽被宣宗一脚踹出了紫宸殿外,里面还回荡着皇上的余声——“就你话多!”
马元贽摸着被狠狠踹了一脚的屁股,一脸无奈地扶着汉白玉柱慢慢地走着。他摸了摸那余疼未消的屁股,心道陛下的力气怎么这么大?要知道他可是修炼过陛下送给他的那本叫《菊花宝典》的秘籍,一身修为在江湖上也是罕有敌手了,谁料还是敌不过陛下的一脚……
莫非……
“马公公,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马元贽正若有所思地想着,忽然耳边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没事……”马元贽随意说道,抬头一看,却是一怔。他认得说话的这个小太监是专门替陛下安排哪个妃子来侍寝的,眼珠一转,他忽然问道:“小春,今晚是哪位妃子去侍寝陛下?”
“哦,是华妃……”
“华妃?”马元贽微微皱眉,喃喃念叨着:“这个不行,胸太大了……”
“啊?马公公,你说什么?奴才听不清楚……”
“哦,没什么……对了,这个是皇上指定的吗?”
“不是,是随机抽签的……”
马元贽想了一下,忽然贴近小太监的耳边,悄声说道:“最近新进宫的妃子,年龄最小的是哪位?”
小太监一愣,随后答道:“唔……好像是宁采女,她好像只是十三岁零一个月吧……”
马元贽问:“身材如何?”
“尚未发育,面容青稚。”
“就是这个了!”马元贽突然大喊一声,把小太监吓了一跳。
“小春子,想不想升职加薪?”
“大人!请指示!”小太监大喜。
马元贽神情严肃地拍了拍对方肩头,说道:“好好把宁采女打扮一下,对了,记得替她绑个双马尾的造型,然后让她今晚去侍寝陛下。”
“可是,宁采女才刚刚进宫不久,一些东西和规矩还来不及教她,会不会影响到陛下的兴致……”
“放心好了。”马元贽的脸上露出一副看透一切的神色,悠然说道:“明天,陛下肯定会好好奖赏你的。”
“哦……”
看着小太监半信半疑地离开后,马元贽暗暗一叹,喃喃念道:“正版的得不到,只能弄个替代品让陛下感受了……唉,爱情这种东西,真是复杂。陛下,奴才只能帮你到这里了,那个女人如果也能体会到陛下的情意,那该多好……”
……
“阿秋!”
小师祖皱着秀眉,下意识地吸了吸小鼻子,面色有些古怪。
站在她身旁的我顿时有点紧张:“小师祖,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有些感冒了。”小师祖的面上闪过一丝绯红。
“感冒?原来圣人也会生病感冒的吗?”我很是好奇地问道,却是惹来了小师祖的一双白眼。
她没好气地戳了一下我的脑门,说道:“圣人也是人,当然也会生病了。”
“哦……”不知为何,在听到小师祖的这话后,我居然隐隐有一种开心的感觉……以前我总以为这些圣人都是一些怪物,刀枪不入或者百病不侵、长生不老之类的,虽然这并不影响我对小师祖的爱慕,但心里总隐隐有些疙瘩,总觉得类似小师祖,李忘生这些人的身上带着一丝“非人”的气味……但现在听到圣人也会生病的言论后,这最后的一点疙瘩终于也在我的内心深处消失了。
一想到这点,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语气也不由得愉快了几分:“啊,那得赶紧去看下大夫才行。”
小师祖面色古怪地盯着我:“怎么听说我感冒了,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不,哪有,小师祖你想多了……”
“哼,算了,今天的情报也收集得差不多了,咱们准备回唐家堡吧。”
“啊,小师祖你真的不用去看一下大夫吗?”
“区区小病,随便熬一碗红糖姜片,出点冷汗就可以了……”
“出汗换掉的衣服请务必交给我来洗……”我下意识地才刚刚脱口而出,然后连忙又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
“……”小师祖又白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她的小脸似乎变得更红了。
走着走着,小师祖忽然顿住了脚步。我正疑惑,然后便发现她的目光似乎在不远处某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上停留了一下。
“小师祖……”我小心地询问道:“你是想要吃糖葫芦吗?”
“……”小师祖顿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还像小孩子那般见到零食就想要?真儿你想多了。”
听到这话,我还没什么反应,正在一旁抱着一大袋瓜子磕得正欢的古古却是僵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瞄了几眼小师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自己。
小师祖说罢,也不管我和古古那尴尬的神色,继续走着。我犹豫了一下,在路过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时悄悄买了几串,并用油纸打包好。
小师祖似乎也发现了我的举动,轻轻哼了一声,却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看着小师祖那微红的侧脸,我不由得有些好笑,心想等下回去再悄悄把糖葫芦放在她的房间里吧。
一路无话。
离开成都,在我们即将踏上唐家堡的大门时,一直沉默走路的小师祖忽然身子一软,差一点便摔倒了。我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了她,这才发现她的脸颊已经滚烫得不得了,额头上更是有无数细汗渗出。
“我……没事……”
小师祖面色苍白,一副虚弱的样子,她说的这话根本毫无说服力嘛!
在小师祖“啊”的一声娇呼中,我把她背在身上,然后撇开双腿飞奔着。
小师祖轻轻地把脸伏在我背上,神情有些惘然。她想起了那一年,自己身中奇毒丧失记忆和智商,就是眼前的这个背影背着她走过了千山万水……
我忽然觉得背上的小师祖身子越来越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很快地,我们便回到了唐家堡小师祖所住的那个临时房间里,而刚刚在路上遇到的唐门弟子也已经把唐家堡的专职大夫给找了过来,亲自替小师祖看病了。
我在房间门外焦急地转悠半天,然后吱呀一声,大夫终于打开房门走出来了。
我连忙迎了上去:“大夫,她……”
“哎,先别急着问,在场的谁是患者家属?”
如果不是还得靠他,我真想当场打死这个大夫——妈的,这里除了我之外就是古古了,还能有谁?而且只是小病而已,用得着还问什么家属不家属的吗!
“我是!”我强忍着燥意,答道。
大夫瞥了我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
我一急,差点都掉泪了——年纪轻轻就XXX,这不是电视剧里那些悲剧常用台词吗?难道……
然后大夫说完了台词:“年纪轻轻的,别老是这么急躁啊!年轻人,要学会淡定。”
淡定你妹啊!
大概是看我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一副即将暴走的样子,大夫也不敢再拿我开刷了,连忙神色一凛,说道:“恭喜啊!她是有了……”
“有了?!”
“……有月经了。”大夫不紧不慢地说完。
然后他发现我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古古你别拦着我。”
“哎,你要干嘛?喂!那个姑娘,快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