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小师祖不见了后，我开始不由得焦躁了起来——这下真的是跳入黄河都洗不清了！我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小院，但一想到还在场的古古，我的脚步就顿住了。
清风徐徐，竹影沙沙。经过一场剧烈的搏斗之后，古古那颀长的粉脖上挂着微微的细汗，而她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看不出她此时的心情。
只是，她此时的眼眸却是明亮无比，明亮到令我都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她忽然说道：“小师祖不见了，你还不去找她？”
我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在踌躇了一下后，我鼓起勇气，对她低声说道：“对不起。”
然后我转身离开了小院。
微风忽然停止，小院一片静谧。
古古静静地注视着我离开的背影，握着刀鞘的指关节微微发白。
黑裤白衣的娇弱身影伫立在竹影下，显得有些萧瑟和落寞。
……
……
我一路向无数遇到的唐门弟子问路，终于在某处山谷小瀑布下见到了小师祖的身影。只是令我有些心惊和不解的是，她居然正在磨剑？
霍霍的磨剑声混入在瀑布声中，我看着小师祖那沉默磨剑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无名的寒意在背后冒起。咬了咬牙，我顶着发麻的头皮，缓缓地来到了小师祖的身后。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到来了，小师祖正在磨剑的动作顿了下来。不过因为背对着我，所以此时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吃醋？愤怒？失望？还是……没有表情？
带着各种的猜测，我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地首先开口了：“小师祖……”
“真儿，有事么？”
小师祖的声音很是平淡，听不出她有什么异样。
难道，刚刚她其实没看到那一幕……不，她肯定是看到的，要不然也不会离开那里了。
“刚刚，那个……”我欲言又止。
“那个什么？”
“真的，那个不是我自愿的……”我擦着冷汗，解释道。
“什么自愿？真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小师祖的声音平静得令我有些发怵。
终于，我忍不住了，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大声说道：“小师祖，那个是古古她自己突然凑了上来，主动……”
“主动什么？”
“……主动吻我……小师祖，你相信我，这个真的不是我愿意的！”
小师祖沉默了下来，周围只有瀑布的哗哗声。也不知道跪了多久，正当我觉得膝下的鹅卵石有些磕人的时候，她才终于又出声了——
“真儿，你真以为，小师祖是在为古古的那个吻而生气么？”
我心里想道：难道不是么？
“师祖我只是在失望，失望你为什么还是不能在战斗中全力以赴，总是顾着手下留情。你以前在对上那些苍云军时也是如此，明明有着不输给对方的实力，却作妇人之仁，只伤敌而不致命，你看那些人是怎么做的？为了杀你，他们甚至连躺在你附近的那些伤员都不管，自己人都一起射！”小师祖背对着我，仰头看着那瀑布，声音显得很是失望和担忧：“我本以为你在以一次生命为代价后，总该明白了战斗中不应手下留情的这个道理，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子……”
“小师祖，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古古姑娘她始终是我们的朋友，而且这只是一场切磋而已……”
“切磋而已？哼，你难道没有听到古古姑娘在决斗前说的话吗？她会全力以赴地杀死你，而且她的确也做得出来——在扶桑那边的观念，能够死在比武之中是一种荣耀，所以他们从来没有留手这种说法。若不是古古姑娘因为……因为某种原因，而没有对你使出致命一击的话，说不定此时的你已经死了！”
听了小师祖的这句话，我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后怕——是啊，如果当时古古的刀锋再偏斜一分，那么此时的我，估计又要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始终有一天，还是会重蹈覆辙的……到那时，你让师祖我怎么办？”小师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话语里说不出的心疼和不安，“师祖我……已没有黑发可以再白了。”
已没黑发可以再白了，也没有心可以再伤了……
我眼眶微红地看着小师祖那一头银发，可以想象得到，当两年前她得知我的噩耗时，那心情是得多灰暗和悲戚……
我的拳头不自在地攥紧了起来——是时候要下定决心改变自己，绝不能让小师祖再次为我而哭了！
“罢了，说了这么多，最后会怎样还是得看你自己。”小师祖说罢，随意地把她刚刚磨的那一把剑插在了石缝中，然后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她轻轻地摸着我的脸颊，然后说道：“你今晚，就跪在这里仔细想清楚吧。明天再来找我。”
“……嗯。”我有些忏愧地点了点头。
“……刚刚古古是亲这里吧？”小师祖那纤细的手指忽然抚到了我的嘴唇上，她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没等我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又说话了——
“在忏悔之前，先去湖边用水洗一下脸，尤其是嘴唇，记住要漱多几次口。”
冷淡而又令人恐怖的语气。
果然，小师祖还是很介意那件事的吧……
哗哗的瀑布声中，某人跪在那坚硬不平的鹅卵石湖边上，心里默默想道：看来无论是哪个时代，做错了事的男人所遭受的惩罚都是差不多的嘛。
我该庆幸这个时代，电脑主板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吗？
……
……
第二天清晨，当我拖着隐隐发痛的膝盖和疲倦的身躯返回到小师祖的房间时，意外地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正是子君和子念两兄妹。
子念在不奇怪，因为小师祖生病那几天基本都是她在床边照顾得比较多，两人也因为这样，先前之间的那种奇怪微妙的关系变得有些缓和起来。而子君也在这里，则是比较出乎我意料了，难道小师祖先前与子君有见过面吗？
“你们两个也在啊？”我说道。
一见到我来，子念的眼眸顿时就是一亮，不由自主地想要迎上前来：“真哥哥……”
“咳。”一旁的小师祖咳了一声，然后瞥了一眼子念。
子念僵了一下，然后不知怎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呐呐说道：“师、师侄……”
“……狮子？什么狮子？”
一旁的子君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是侄子的侄，师侄！”
师侄？什么情况？
与此同时，小师祖不紧不慢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子君和子念是师祖我刚刚收的弟子，从辈分上来说，子君是你的五师叔，子念是六师叔，真儿，还不赶紧给师叔们行礼？”
喂，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才过了一晚，我就莫名其妙多了两个师叔？
“……小师祖，你是开玩笑的吧？”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怎么办，小师祖看来好像是来真的啊……
“真儿，怎么了？难道师祖我收两个弟子就这么让你觉得奇怪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想了一下，终于找到一个理由了：“他们两个不是比我还晚入门的吗？按辈分说应该是我的师弟和师妹才对啊！”
“闻道有先后，真儿难道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小师祖白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道：“何况，这里我说的话最大，就算他们比你晚入门，但只要我说他们比你辈分高，那就是比你辈分高。”
好吧，这后面一句实在是霸气得让我无法反驳。
我只得乖乖地按捺着性子，向得意洋洋的子君和娇羞的子念行了个半礼。选择性地无视掉子君那句“师侄不用客气哈哈”话语，我看着子念那副可爱的娇羞模样，忽然想到，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啊！时不时调戏一下辈分高但实际却是一个真正萝莉的小师叔，然后搞搞暧昧什么的，似乎也不错的样子嘛……
而且，咱之前还见过师叔她的青涩裸体呢，虽然只有惊鸿一瞥就是……
“真……小真，你怎么流鼻血了？”子念有些慌乱地掏出了手巾给我。
“啊，没事，可能是最近有点上火了。”我擦着鼻血答道。
“哼。”小师祖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她随后看向子君和子念，说道：“既然正式加入了我藏剑山庄门下，那么以后你们就得遵守我们藏剑山庄的规矩了，知道么？”
“是的，弟子明白。”两人齐齐答道。
“嗯……对了，子君，子念，你们的全名是什么？”
子君犹豫了一下，说道：“回师父的话，其实，我们两兄妹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当初我们年幼时便被父母抛弃，流落街头，后来是慈恩寺的静夜大师见我们兄妹俩可怜，便让我们进慈恩寺当仆役，子君和子念的叫法也是管事的随便起的而已……”
小师祖听出了子君语气之中的那丝黯淡。她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既然这样，那以后你们就叫叶君和叶念吧。”
两人一怔，然后感激地跪了下来——虽然这只是小师祖的一个小小举动，但是两人听出了小师祖那接纳的意思。这是第一次有人真正地把他们兄妹俩当作家人，要知道就算是当初慈恩寺那，也只是把他们当作低贱的仆役而已……
“好了，起来吧。”小师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因为有些匆忙，我没有带什么礼物在身上，等日后回到了藏剑山庄我再送礼物给你们。现在，你们回房间收拾好行李，然后准备和我一起出发。”
“出发？”子君和子念有些疑惑。
“是的，我和真儿准备动身去巫州，替唐门寻回他们的唐二小姐，这也是为了还他们一点人情……怎么，你们不愿去吗？”
“不，我们很愿意随师父您一起去。”子君和子念答道。尤其是子君这货，更是拍着胸口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这家伙表现得也太热情了吧？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小师祖：“怎么这么急？现在就出发吗？”
“当然，事情越快解决越好。”小师祖看了我一眼，忽然说道：“还是说，你不舍得离开这里？还是不舍得离开某人？”
说到后面，语气里已经弥漫着一股寒意。
我冷汗直冒，神情顿时一肃：“怎么可能，我现在就去打包包袱！”
……
当我架着马车，载着小师祖和那兄妹俩一起离开唐门后，来进行送别的唐四叔转过身来，却愕然地发现一位姑娘正站在他的身后。
“古古姑娘，你……有事么？”
“他们去哪里了？”古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哦，他们是去……”唐四叔正随口说着，忽然想起了刚刚藏剑师祖私底下对他的吩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去洛阳啦！”
“洛阳？”古古歪了歪头。
“嗯，没错，是的，他们好像是要去洛阳……寻亲吧？”
“你的语调怎么有点奇怪？”
“哦，这是巴蜀方言口音，你大概没有听说过，所以觉得奇怪吧……”
古古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那已没了马车踪迹的大路。
她接着向唐四叔伸出了右手，手心向上。
“怎么？”
“借点路费给我。”
“……古古姑娘，你要干什么？”
“千里寻夫。”古古面无表情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