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看着那剑刃上映射着的自己眼眸，冰冷而茫然，不由得微微一惊——这个，就是我，王真吗？
什么时候，我也有着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了？带着某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然后深深地呼吸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睛，我的眼神又重新恢复成了往常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这才是我嘛。”心里如此想道，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阿尔勒这个老狐狸已经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毫无声息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已经从他的嘴里套出了不少的信息。那结果与那个平华公主所说的，丝毫无差。
按照一般小说里的套路来说，为了拯救失足少女，男主大发神威把反角弄死，然后顺理成章地跑去安慰少女，接着后宫数量+1……但是，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身体，又看了看自己的剑，隐隐有些明白了……这一切，都太简单了。
按照得到的信息来看，阿尔勒身为吐蕃三王子的军师，即使不会武功，也不应这么容易就被我干掉啊，这样一个明摆着城府很深的角色，怎么可能会没有留后手？怎么可能会因为我的那些粗糙的威胁方式就这么乖乖地把所有一切都说出来？
在审问过程中，这个像个老狐狸的家伙，居然乖巧得好像步步高学习机，问啥答啥，老实得完全不像是一个枭雄。
还有，那个保护他的武士呢？想到这个武士，我忽然发现这里又是一个小疑点——三人行，身体孱弱的军师角色是怎么控制那个实力高强的武士不反叛的？别说什么旧威犹存的废话，这两人既然敢把昔日旧主三王子的妻妾，也就是那个平华公主都给上了，在这种人的眼中怎么可能还会残余着对上位者的敬畏？所以，我在回想起白天时，那个武力高强的武士像个鹌鹑一样被老狐狸呼来喝去却不敢露出一点反抗的意思，怎么都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觉……
离开这个房间，我重新回到了小师祖她们所在的房间里，却只见到叶念妹妹抱着一把剑坐在桌边，小脸上满是茫然。
而那个平华公主也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小师祖呢？”
“刚刚外面有异动，她追出去了。”
“那……那个平华公主呢？”
“她后来也跟着出去了。”
“她们都是走同一个方向的？”
“是的。”叶念指了指楼梯的那一侧。
我感觉到心中的那股不安越来越重。朝叶念点了点头后，我便追了出去，黑夜中的木质楼梯里再次响起哒哒哒的声音。
……
……
小师祖站在酒肆后院的屋檐上，一双明亮的眼眸在黑夜之中亮起了淡淡的金色。
小师祖的轻功不能算很顶尖，但凭着她的修为，整个大唐轻功比她好的却也没几个。但她没想到的是，刚刚那个躲在门外偷听的神秘人，轻功居然也丝毫不弱，才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雨夜之中。在追了对方好几里路后，小师祖忽然顿住了脚步。
因为她想起了还留在酒肆里的叶君叶念。不管对方是不是有着调虎离山之意，她都不能冒这个险，叶君叶念才刚刚开始学习武功，根本没有自保之力，她可不放心那两兄妹留在那个诡异莫名的酒肆里。
最后再深深地看一眼那个消失再雨夜里的黑影，她微微蹙眉，随即便转过身来，向着酒肆回去。
虽然没有追到那个逃走的黑衣人，但小师祖此行也并非没有丝毫收获——那个人在使用轻功的姿势，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她想起了半个月前与真儿重逢的那一晚，也是有着这么一个家伙，伏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着一切。当时的她还追了那家伙好远的一段距离，后来因为半路碰到了王真，才放弃了追击。
又是那个神秘的太监？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小师祖带着疑惑，正想返回房间，但在路过小院的柴房门口时，却是猛然顿住了脚步。
破陋的木门静静地关闭着，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有些莫名的阴森。
她缓缓看向那个紧闭着的大门，纤细的右手开始泛起了微微的金光，在漆黑的雨夜里很是显眼。
门后依旧没有动静，但是小师祖知道那后面肯定有人。
对方很老练，很懂得让自己的呼吸拉得缓慢而微弱，甚至还配合着院子里的雨声，让自己的呼吸声以某种特殊的节奏，自然而然地融入在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就算是一般的高手，在经过这扇门时都不会察觉到有什么异状。
可惜那埋伏起来的神秘人遇到的并不是普通的高手，而是江湖上最为顶尖的那几个人之一。作为圣人，小师祖很容易便察觉到弥漫在雨雾间的那股不寻常的气息，还有杀意。
没有多说，她突然双指并拢，然后以挥剑的姿态，直接朝那扇木门凭空划了一下——
破月！
木门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齐整无比的划痕！在门板崩落的同时，柴屋里面同时响起了某人的一声闷哼。
与此同时，黑夜中闪烁着的两道寒光，正朝着小师祖的要害激射而来！
藏雪！
小师祖又施展了《无上心剑》里的另一式，在以某种飘逸而又轻灵的身法轻松闪过那两道寒光后，她不退反进，指端迸发的金色剑气再一次击中了那个偷袭的人。只听得轻微的啪呲一声，那个人的心脏部位已经被小师祖的剑气戳穿，血液从那不到一指大的胸口伤口里迸射而出，溅射了几滴在小师祖的脸容上。
神秘人瘫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屋外的雨声逐渐变小，小师祖站在那具尸体边上，正想蹲下来查看对方的脸容，忽然冷不丁地听到了屋子里响起一声冷笑。扭过头去，她才发现原来角落里还站着另一个人，那人居然正是平华公主！
“你在这里做什么？”小师祖的语气很是冰冷。
平华公主静静地看着小师祖，那种眼神说不出的阴森，同时又隐隐透着某种得逞的快意。她没有回答小师祖的话，而是冷笑着掏出了一把短匕，然后——
插在了自己的左手肩膀上！
她开始在自己的左臂上深深地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那艳红的鲜血在她那雪白的玉臂上缓缓流淌，然后顺着手臂滑落在指尖，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微微翻开的血皮在她的手臂上绽放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整个过程，自始至终，她都在平静地冷笑！
没等小师祖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自残时，平华公主便突然收起了她那阴森的冷笑，然后露出一副惊慌恐惧的神情，开始大声地尖叫起来——
“杀人啊！有人杀人了啊！！”
响亮的尖叫声回荡在无边的雨夜里。
小师祖看着她，眼眸微寒。
“你弄这种幼稚的把戏，是想做什么？”小师祖再次竖起双指，指端的剑气越发凌厉。
但最终，直到剑气消失，她的剑气都没有朝着那名女人射出。
因为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柴房门外。
“小师祖……停手吧。”
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站在门外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向古井无波的小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苍白——
“真儿？”
……
“她杀死了那人，又想来杀我！”站在角落里的平华公主带着惊惧的哭腔，扑向了那个门口的那个青年。虽然平华公主年纪才十六，但已不是初越人事的她早已懂得该如何取悦和勾起男性心中的那股欲望。她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那已初显成熟的胸部紧紧地贴在对方身前，还微仰着俏丽的面容向对方投向哀求的神色——因为她知道，这样是最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的。
但令她有点失望的是，虽然那个叫王真的青年已经成功上当护住了自己，但是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有瞟向自己一眼，仿佛抱住他的并不是一个娇弱温软的美人，而是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块。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小师祖身上，眼眸里满是怀疑，失望，还有痛心。
没来由地，平华公主忽然觉得有一丝异样的心情在胸怀里滋生——那是对自己的厌恶，还有对那个小师祖的嫉妒。
雨声沥沥，那个人沉默地注视着小师祖，终于出声了。
一道略带些嘶哑的声音缓缓自他口中传出：“小师祖……这个许二，真的是你杀的？你……你白天时不是说过，不再和他计较了么……”
许二？
小师祖猛然扭头看向脚边的那具尸体，在王真提着的灯笼照射下，一张面上满是惊惧和茫然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内。
死去的正是许二。
小师祖的小脸越发地苍白。
但最后，她却是答道：“是我杀的。”
听到小师祖承认了后，王真的身躯突然颤抖了几下。
雨雾不断的夜空突然划过一声惊雷，整个小院被照得亮如白昼。
脸上被溅着几滴鲜血的小师祖站在尸体旁，脸色苍白冷漠，如同一个地狱来的恶鬼。
最终，王真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就这样牵着平华公主的小手，转身离开。看着对方消失的背影，小师祖忽然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坐了下来。她蜷缩着的身影看上去软弱而无助，如同小孩一般，故作冷漠的小脸上除了惘然，还有着一丝惊慌……
他，真的走了？
酒肆大门外响起一声马嘶，接着又响起了挥鞭声和马车车轮碾入泥地的声音。雨夜里，一架马车就这样载着两人，离开了这个雨雾之中的酒肆。
……
……
（下一章，就是做个了结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