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雨里急速地行驶着。我沉默地挥着马鞭,然而复杂的内心却并不如我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冰冷的细雨轻轻拍打在我的脸颊上,这令我那发热的脑袋开始变得有些冷静了下来。这件事,从始至终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味,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车厢里那名少女的啜泣声却让我无法完全地静下心来。
忽然,我觉得自己的后背莫名地一暖,然后某种温软的触感缠上了我的背后。
那种少女特有的芬芳让我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双不太安分的纤手开始摸向了我的下半身,但最后还是中途而止了,因为我拦住了她。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平华公主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响起了一丝凄婉失落的声音:“你……是不是嫌我脏?”
“没有。”我很老实地答道。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又用那有些嘶哑的声音问道:“那为什么?”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答道:“我救你,只是当你朋友而已,你不用想着用什么来回报我。”
她再次沉默了下来。
“朋友么?……”
四周一片安静,耳边只有马蹄踩踏着积水发出的噼啪声。
其实朋友什么的,也只是一种说辞而已。我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此时也分不清楚。当听到小师祖亲口承认是她杀了许二的时候,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还有一丝恐惧——我不希望自己所喜欢的那个小师祖是一个没有任何理由就胡乱动手的杀人狂,所以当时的我并没多想,便立即把平华公主给带离了酒肆。
不想她死是一个方面,而不想再看到小师祖杀人,也是另一个原因。
我静静地驾着马车,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远处的天边逐渐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这场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当马车来到这条小道与官道的接口处时,平华公主看着前面那颗明显地伫立在交叉路口的大树,踌躇了一下,然后对我说道:“送到这里就行了。”
“吁!”
我停了下来,然后把马鞭交到了平华公主的手上:“这里距离最近的小城不是很远了,大概再赶一个时辰左右的路就可以到达。”
说罢,我还掏出了几块金叶子给她,但是她却没有理会。
她看着我,目光显得有些奇怪,那里面蕴含的一丝灼热让我有点不敢直视:“你,还要回去?”
“是的。”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对她露出抱歉的神情:“小师祖一向人很好的,昨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所以才……好吧,我只希望,你不要对她怀恨在心。”
平华公主低下了头,然后问道:“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小师祖?”
“是的。”
“恋童癖?”她歪了歪头。
“……”我一阵无语。
“好吧,我是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那么厉害的人肯定不会是真的妙龄女孩啦。”平华公主笑了笑,随后从我手中接过了那几篇金叶子,“无论如何,这次谢谢你了。对了,临别之前,你不介意和我喝杯酒吧?”
我摸摸头,有些疑惑:“可这里没酒啊?”
“谁说没有的?”平华公主的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然后从车厢里抱出一小壶竹叶青,说道:“这是我刚刚离开时,顺手从大厅拿的。”
“你这样随手拿走别人的东西,店主会不会——”话才刚刚说到一半,我这才忽然想起那个店主已经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小师祖手下的……
一时间,我僵在那里,竟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看到我的心情很不好,平华公主眼眸里闪过一丝异色。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多说,儿时直接把酒壶盖打开,然后递了过来:“不用想太多了,喝吧!”
“嗯。”我心情烦闷,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接过酒壶仰头就是一灌,然后被呛得差点顺不过气来。
“这酒……真烈……嗝!”
“是的,下了好几包的仙人倒,还有好多剧毒呢,能不烈吗?”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发现平华公主的笑容有些诡异。身子开始有些发软,我不由得踉跄地向后跌了好几步,直接就坐了下来,半躺在那颗大树下面。
树下的积水飞快地浸湿着我的衣裤,我浑身软绵无力,但是头脑依旧没有昏迷过去。
我注视着平华公主,开始明白了些什么。
她眼内闪过一丝惊慌,但是在确认我只有头脑保持着清醒而身体已经不能动了后,终于还是松了口气。
“你的伤口,不是剑气所伤的。”我忽然开口说道。然后平华公主得意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而且,小师祖若是想杀你的话,根本不用第二剑。”
平华公主拊掌笑道:“的确。”
我不由得叹息道:“看来我真是被冲昏头脑了。”
平华公主敛起了笑容,冷冷地看着我:“不是被冲昏,而是因为你就是一个傻子。”
我想了想,赞同她的说法:“而且是天下第一傻子。”
“虽然是傻子,不过也是一个命硬的傻子,这么多的剧毒都不能立即弄死你,你的生命力也真够顽强的,只可惜,现在的你也不能动了吧?”
我没有说话,胸膛在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满是大颗大颗的汗珠,活像一个垂死之人。
这个时候,附近又是转出了一个人影,正是那个消失了的吐蕃武士梵地。他一边朝着这边走来,一边接话说道:“废话,他要是那么容易死的话,我们也不会花那么多心思把他弄出来了。如果是在那个圣人身边的话,实在是太难对他下手了。”
“别说那么多了,赶快动手吧。”平华公主冷冷说道。
“这次你干得不错,上头说了,回去后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报酬的。”吐蕃武士说道,然后拔出了那把弯刀——只是怎么看,那都不像是握着弯刀的姿势,反倒像是在执剑。
果然,这个吐蕃人也是假扮的。
眼看着那个吐蕃武士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近,我忽然出声说道:“且慢!”
武士不满地皱眉:“又有什么事?”
“在死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情。”
武士没有理会我,继续朝我走来,但是平华公主却是叫停了他:“等一下吧……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许二,真的是小师祖杀的吗?”
“是的。”平华公主看着我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知怎么地忽然觉得一股莫名的烦躁,但最终,她还是老实地给我答道:“不过,那是误杀。她不知道埋伏在门后面的是许二,所以才出手误杀了他。”
我神情一松,然后问道:“许二为什么要埋伏小师祖?”
平华说道:“因为他也不知道门外经过的那人是小师祖。”
“不知道,他还去埋伏对方?”
平华露出了一丝暧昧妩媚的笑容:“因为美人计这种东西,自古以来都是屡试不爽的事情。当然,他也不知道要对付的是小师祖,若知道是对方的话,恐怕就算答应陪他上多十次床他都没那个胆子。”
“还有一件事……”
“够了,你问得已经够多了!”吐蕃武士这次决定不再理会我了,继续朝我走来,但是没走两步他便猛然止住了脚步。
他看着我,神情好像见到了鬼一般。
而平华的脸色也是突然苍白得好像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毫无血色。
“你……你怎么可能还站得起来?!”吐蕃武士突然大声叫喊着,仿佛想要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我拍了拍浑身湿漉的衣服,然后抬头看着他们,说道:“你还没回答我最后的一件事呢。”
“什,什么?”
“名字啊,你不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等下我怎么帮你写墓志铭?”
“你!”
我冷冷的看着他们,没有为他们解释的打算。反派死于话多,从来都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不过说实在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免疫系统这么强大,反正自小到大,我都没生过什么病。天天呼吸着雾霾,照样生龙活虎,顿顿吃着地沟油快餐食品,也是屁事都没,后来……嗯,我记起来了,有个叫殷丝丝的女人曾经用蛇咬过我,但是一样挂不了。不过说实在的,那酒里面的仙人倒还是挺猛的,害得我的不得不流多了一点汗才排出来。
是的,我那身湿漉漉的衣服并不全是昨晚雨水和地面上的积水弄的,也有部分是因为身体皮肤排出了大量的汗水。
不过手心处的汗水虽然多,但是却不会影响到我握剑,因为在不到瞬息之间,我衣服上所有的水分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了起来,皮肤上一片通红,如同燃烧的烙铁一般,蒸干了所有的汗液。
看上去我好像是发着高烧似的,但是我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仙人倒的后劲还残留着一点,我走起路来还是觉得有些吃力,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般……不过无所谓了,只要有出剑的力气,就够了。
把剑鞘当做拐杖,我一手拄着剑鞘,一手握着黑剑,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两人走去。平华距离我最近,所以面色最为苍白。她想要转身就逃,但是却不知无形之中有什么在紧紧束缚着她的身体,动都动不了。
那个身影离她越来越近,近得她甚至感觉到了那人的铁剑上散出的灼热气息。正当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等着那一把剑捅穿自己的身体时,却发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突然为之一空——
我径直越过了她的身边,没有对她下手,而是朝着她身后不远处的吐蕃武士继续走去。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她一眼。
啪。
平华公主跌坐在地上,忽然就那样哭了起来。
我继续走着,漆黑的剑刃上开始微微散发着丝丝白气。
吐蕃武士用尽全力地怪叫一声,然后挥着弯刀,朝我冲了过来,他面上的神情扭曲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然后,我挥剑了——
第一击,是斜撩。
武士被迅猛的剑风给带得微微脱离了地面。
第二击,是横劈。
他的身躯在半空中被剑刃卷着,转了小半圈。
第三击,是直刺。
当他的双脚再次完全接触到地面时,一把黑色的剑刃已穿过了他的身躯,漆黑的剑刃上添加了几道干巴巴的黑色血迹。
倒握着剑柄,我缓缓地把离歌剑自他的背后抽离了出来,沸腾的血液终于冷却。
霸剑诀第一式,沸腾。
这是我从《无上心剑》中学会的第一招,也是最近练得最熟的一招。
吃力地重新走到马车边上,我这才想起马鞭还在那个女人的手上。不过我已经懒得靠近她了,在爬上驾驶位后,我用剑鞘狠狠一拍马儿的屁股,然后拉着缰绳调转头。
平华忽然停止了哭泣,声嘶力竭地朝我喊道:“我只是一个宫女!我有什么选择的权利!你以为我想这样做的吗!!”
嘶哑的呼喊响彻雨后的天空。我沉默地看了一眼那已经霞光漫天的清晨天空,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赶着马车,向着酒肆方向走去。
小师祖,应该还在酒肆里等着我吧?
……
(明天……还有半章后记,因为还有部分细琐的事情还没在这里交代,比如那个阿尔勒其实并没被男主杀死,比如那三个葬剑会的人,还有许二的身后事,假冒公主的平华的下场……嗯,想要说的东西太多了,下一章再补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