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大漠西北,沙州城。
沙州自古以来乃扼守河西走廊的一处重要关口重镇,易守难攻。建中二年,吐蕃人趁大唐陷入安史之乱的内战当中而无暇分身之际,霸占了河西走廊以及关口沙州,自此的百年时光,这片地方都是挂上了吐蕃人的大旗。
在此之后,大唐无数次地想要收回河西走廊,但最终却都是被挡在了沙州城下而不能寸进。讽刺的是,正是因为当年大唐把此城打造得如铜墙铁壁一般,所以那些番子才能轻而易举地凭着这一城坚守了百年之久……不知当年建造此城的那些大唐人,还有后来无数次地用生命把城墙染红的军士将领们,又会对此作何感想?
“百年沧桑,千古无情,又有多少人能预测到有朝一日,这个大唐曾经的咽喉之地,反倒会变成了扼住大唐的夺命铁手呢……”
被风沙吹磨了千年的沙州城墙下,一名青衣书生打扮的人手抚那些布满无数刀痕的墙砖,感慨不已。
跟在青衣书生旁边的,只有一位面白无须的侍从。其实这一次的沙州之行,他是相当反对公子亲自前来的。在他看来,不要说那些价值连城的拍卖品了,即使是整个沙州城,都比不上青衣书生的生命安危……
不过,慑于青衣书生的一意孤行,他最终还是不得不随着这位主人前来沙州。他只祈求,这一趟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万一公子出了什么差池,那他就算诛九族也是消不了罪的。
大概是看到这两人不但没有和其他人那般排着队伍等待进城,还古里古怪地跑去摸着那城墙,那些守卫开始向两人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侍从看了看那远处已经留意到他们两人的城门守卫,神色微变,贴近青衣书生悄悄说道:“李公子,是时候进城了。”
“嗯。”青衣公子点了点头,然后再一次深深地看一眼那百年沧桑的城墙,那目光如同是在看一名离家多年的孩子,说不出的温柔和热切。
“快了,很快了……”
他喃喃地说道,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后也不再说些什么,而是与侍从一同进了城去。
而类似青衣书生这类一看就不是本地的人,还有很多。
最近这两年,吐蕃国饥荒连年,而且又内战不止,两大势力尚婢婢与尚恐热争权夺利互相厮杀。有时候为了补充军粮,他们甚至还做出了劫掠之事。因此,居住在河西一带的很多人都跑来了沙州避难。
此外,也有很多喜欢做着越境生意的商人络绎不绝地前来这里。要知道在大唐境内一文不值的铁器与丝绸,一旦运到了河西地带,价值便会连番数倍,而在本地制成的葡萄干葡萄酒夜光杯等土特产,带到长安城里也是无上的奢侈品。如此生意可谓是暴利无比,自然也吸引着无数唐人商人前来。
如果是往日人流不多的时候,或许那些分布在城里每一个暗哨点的人会注意到这名气质不凡的青衣书生,可偏偏最近却是恰逢临近万马市场开启的日子,无数大大小小的商人或者武者纷纷涌进这个城市里——他们可没钱去参加万马市场,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赚点小钱而已。
越是有钱有权有势的人,便越喜欢享受。而沙州这么一个位于荒漠地带、有着诸多不便的地方,让那些过惯了舒适日子的大老爷们有点不能接受。所以,这个时候便需要那些无数小商贩提供的各种优质服务了。
小商人可以从那些来到此地的巨商大贾达官贵人手里赚到一些油水,而部分自命不凡的武者则是来碰运气的,看有没有哪个大方的老板愿意雇佣自己。毕竟在这个地方,多一分保护都是值得的,一些对自己身边的保镖力量不太有自信的有钱人,自然也不会介意多花点小钱招多几个打手。
如此之多的三教九流混杂之地,自然也没什么人留意到那名青衣书生。几个倚在城楼上喝茶的风云榜高手虽然似乎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但是当他们向着下方的人流之中望去时,青衣书生与他的侍早已混入了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了。这边如同落入大海里的两滴水珠,怎么可能还找得着?
不过这些被沙州节度使花钱请来镇场子的风云榜高手也不是很在意。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作为高手的骄傲和自信;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里可不单单只是沙州节度使的势力范围。
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谁要是敢在这里闹事,得罪的可是全天下所有参加万马市场的势力——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皇帝老子亲自前来,他也得乖乖地收敛起来,和其他的客人一般按照规矩来参加活动。
“不过,皇帝又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呢?哈哈哈……”
这名风云榜第十七的高手如此想道,不由得为自己那些荒谬的想法觉得有些好笑。
从那已隐没在人海当中的青衣书生身上收回视线,他又开始重新坐了下来,斟了一杯茶,和其他几名风云榜高手继续相谈甚欢。
由于他们都是名震一方的高手,所以很多进城的人都认出他们来了。而那些高手却依然高高在上地,在那门楼之上享受着下方无数人投来的敬畏目光。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在那些敬畏的目光之中,也混杂着数道不屑的视线。
“吴于华,五道门的一名新晋高徒,出剑速度不错,有着冀北第一快的外号,风云榜上排名第十七。”
“湘南七剑,林可,据说自他成名以后,便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七剑,也是风云榜十五的优秀俊杰。”
“踏青丘——丘万年,传闻此人有九牛二虎之力,力可崩山开石,拳法威力很是不俗,在风云榜排名虽然靠后,但也不可小觑。”
……
一个又一个足以震惊江湖的名字自某个一袭素白长衫的中年人口中缓缓说出,然而无论他念到哪个名字时,那语气都是一成不变的淡然,仿佛对于他来说,就好像在说些吃饭睡觉那种日常的事情一般,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的波动。
因为他的确有着淡定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