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张议潮属下的一些亲兵以及一些极少数的人外，整个沙州城并不知道都督府里一夜之间发生了些什么重大的变化。狂啸的大风与漆黑如墨的夜色掩盖了很多事情，当东方开始浮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除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府里的门卫与巡逻队调换得比较频繁外，竟是没有多少人察觉到，沙州城的那张虎皮大椅上已换了主人。
不过，当数架散发着腥臭味，据说是装着垃圾和废弃品的运输马车要出城的时候，守在南城门一夜没睡的百夫长徐田，还是嗅出了一些不详的味道。
“这是什么？”
徐田看着那些被黑布包裹着，隐隐有些血腥臭味的不明物体，皱着眉想要去打开看看，但却是有一个人闪到了他的身前阻住了他的动作。
那个挡在他面前的士兵笑眯眯地朝他拱了拱手，说道：“回大人，这些都是过期变质了的猪肉和羊肉，因为置放太久了开始有些腐烂，所以副将大人命令我们运出城外扔掉。”
徐田皱眉看了一眼这士兵，哼了一声，却是无视对方的阻拦，竟想要强硬地掀开那车上的黑布。
“军令到！——”
一道急促嘹亮的呼叫伴随着雨点般的马蹄声从城内的街道疾驰而来，那传令兵手中握着的一杆象征着最高等级的军令，让站在城门下的徐田更加地不安起来。
“节度使大人有令，请镇守城门的各队长立即前往府里，违者，当场军法处置！”
徐田看着那二十来个传令兵手中所握着已上好箭矢的连发弩，开始明白了些什么，然而却无能为力——如果他在事先就能做好准备藏在城门卫兵盾牌之下，或许还能与这些人僵持一会，但现在一切都已经迟了。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徐田摆了摆手，示意身边几个亲兵放下武器。他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地，沉声憋出一句话：“末将，领命！”
那押送“废品垃圾”的士兵得意地瞟了一眼徐田，然后吆喝着车队，一个接一个地继续推车出城。
徐田摸一摸车轮，看着那滚滚烟尘，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很俗的话——历史的车轮正在滚滚向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满是浓稠的血。
……
……
在沙州古城上空呼啸狂舞了一整晚的大风，终于在旭日初升之际逐渐平静了下来。当我推开悦来客栈那厚厚的窗户时，扑面而来的，是轻微的晨风，以及混杂着的大漠城市特有的那股干燥却微凉之意。
街道上传来的热闹叫卖声以及表明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回想起小师祖作为说过的话，今天应该就是万马市场开启的日子了，同时也是……嗯，咱们第一次约会的日子。
没错，我一点也不紧张——才怪咧！
“咳，叶君，你看，我这根头发是不是有点乱了……”
坐在我房间里桌边的叶君很是无语：“这是你今天第三十六次问我了……”
“……别这样嘛！你要知道，这可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耶，上点心行不行！”我今天换上了一系素白干净的公子袍，半长的头发经过我精心打扮后，也是非常成功，至少我觉得比古代人那些老土的发髻要好得多了。为了附庸风雅，我甚至心疼地从自己那三十两生活费里抠出三两银子，昨晚饭后悄悄溜出客栈去从某位小摊贩手里买来一把山水纸扇。
今天我在五点左右就早早起床了，照着镜子打扮了半天，该穿戴整齐的基本都穿好了，还特意用离歌剑剃了一下胡渣——别说，这把剑用来剃胡子还是蛮爽利的，就是架在脖子上时，总觉得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是我的错觉吗？
而现在，我却是对头发有点纠结。
如果我头发可以和万花谷男弟子那般长的话，还可以束成一串潇洒的马尾，但偏偏我现在的头发不长又不短，那刘海比韩国明星还要长。平时倒没什么，随意用发带绑住就可以了，但到了现在要弄发型的时候，却是尴尬不已。
“唉，古代怎么能没有发胶呢……发胶那是多伟大的发明啊！”
“发胶？那是什么？”叶君又问了。
“一种能让你的气质为止一变的东西。”我见他还是有些不理解，想了想，解释道：“比如说……假如你先前是和乞丐没两样的样子，但如果洗干净脸，涂上发胶的话，那么就会摇身一变，变成了潮流而时尚的，还透着一股忧郁气度的犀利哥！”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某件事物，不由得用拳头敲了一下掌心，懊悔道：“噢，我忘了，还有香烟……”
叶君不知道犀利哥是谁，也不知道香烟是什么，但是却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带着某种期望，他好奇地问道：“还有这种好东西？如果用了它的话，会不会让……嗯，比如一些富家小姐也会喜欢上自己的？”
“哎，你别不说，一些富家小姐就是喜欢这些范儿！”
“哪里有卖？”叶君愈发地激动起来。我却是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要是有卖我现在还用得着在这里叹气嘛……”
这次换成两人一起叹气了。
我对着镜子，忽然又扭过头来，问叶君：“你看我这根头发是不是……”
叶君一脸崩溃：“第三十七次了！”
……
……
终于，在磨磨唧唧地打扮了半个多时辰，外面的大街都已经变得人声鼎沸后，我打开房门，与叶君一起来到客栈大厅下。
小师祖和叶念早已找了一张桌子在那喝着早茶了，桌子上面还摆着香气腾腾的包子和烙饼。而我的那个捡来的女儿小不离则被叶念抱在怀里，正津津有味地喝着羊奶，一副安静可爱的样子。
不过看了看小师祖和叶念眼底下那微微的黑眼圈，我估计这个小家伙昨晚半夜应该没少给小师祖她们找麻烦了……
“早啊~”我热情地向着众人打招呼。
“早。”小师祖正慢条斯理地泡着自己带来的茶叶，平静地朝我点了点头。她今天依旧是往常无异的一身君子袍，看起来似乎并没特意打扮过。真不愧是小师祖，面对第一次约会时，竟然还能保持住淡定呢。
“咳……”一坐下桌边，我就迫不及待地对小师祖说道：“小师祖啊，时间不早了呢，你看，我们是不是该出发去万马市场了？”
小师祖有些讶异地看着我：“现在？你准备好了？”
“当然准备好了！”
我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毫无皱痕，完美！
然后看了看鞋子：一丝泥印也没有，完美！
在利用茶水表面瞥了一眼自己的发型，貌似也没什么问题，依旧完美！
“呵呵，我已经准备好了，那咱们就出发吧……”说罢，我便去拉着小师祖的小手，温软滑腻的感觉让我觉得整个人都要升华了一般——啊，恋爱就是好！
不过被我牵住了小手的小师祖却是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你是不是还忘记了一些什么？”
哎？还有什么？
我下意识地顺着小师祖的视线转过头去，然后看到了抱着小不离的叶念和叶君三人，正呆呆地看着我。
这三个小家伙坐在那里，看上去就好像被遗弃的孤儿一般，说不出的可怜……我居然莫名地有一种罪孽深重的内疚感……
叶念很是懂事，连忙反应了过来，拼命摇着小脑袋说道：“不不不，我们就不去了，毕竟五千两太多了，浪费……而且，也没什么好看的，你说是吧，哥哥？”
“嗯，嗯……”叶君附和着。虽然他们极力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只是这两兄妹那眼眸里失落怎么也掩饰不住。
“真儿，你怎么看？”小师祖也是有些不满地看着我。我不由得忏愧地低下了头——妈的，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呢……
“我当然是想大家一起去啦，可是……”我叹了口气，“咱们只有一万零二百七十三两……最多只够两人进场啊。”
小师祖微微一笑，说道：“放心，我在半个月前早就写信给山庄了，今年他们也会派人来参加万马市场做点小生意的，顺便也替我们准备了几张门票。按照日子来说，今天既然万马市场准备开启了，那么他们此时应该也到沙城了吧？”
“哎？藏剑山庄也来人吗？是我认识的不？”
“嗯，说来也巧，来的两个人都是……”小师祖正说着，忽然从客栈大门外的街上传来了某人洪亮的大嗓门——
“哎，这位老板，你别信那人的话，你刚刚都说这个东西可不止三十两了！”
“可是，我现在的确急用钱啊，我家里的孩子正在生病，但是没有钱了，没办法，我只能十两卖给他了……”
咦，这大嗓门声音，貌似还是某个姑娘发出来的？我好奇地走了几步，从客栈里看出去，发现一位身着白裙，腰间佩剑，但身材却很是火爆的姑娘正和几人围着一个小摊贩，那背影看上去竟隐隐有点熟悉……
此时那个白衣姑娘又发话了：“要不，我二十两买你的吧。这样你就不会亏太多了！”
小摊贩很是感激：“啊，女侠，这怎么好意思……”
“呵呵，不用客气。”白衣女侠很是潇洒地拍了拍自己那伟岸的胸部。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塞了二十两给那个小摊贩老板，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个据说装着价值三十两事物的小匣子。
“哼，算你狠！”其余几个顾客对视一眼，留下一句狠话后就离开了，而那小摊贩也是感激了几句后便离开。
我无语地看着那名被人骗了还不自知的“白衣女侠”，大概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走了过去，我拍了拍这位姑娘的肩头，打招呼道：“嗨，叶小小。”
“啊，是你！”叶小小很是惊讶，然后显得很是高兴，“你居然还认得我！”
“当然，当然……”我抹了一下冷汗，心里暗道当然认得了，这年头，像你这么古道热肠但又脑细胞简单的女侠已经不多了……
（嗯，白衣女侠其实也是一个梗……不过意外地很适合小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