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黑骑如同小小的逆流而上的孤舟，看似摇摇欲坠的随时会被那巨大的浪潮排翻，然而无论对方的骑兵如何冲撞，那些黑骑们却始终没有被冲散。
一些骑兵们觉得很怪异——每当他们尝试从外面冲击那些队伍最外围的几名黑骑时，总会碰到各种莫名其妙的情况，本来可以瞅着空子挥下的刀锋都会被无形的力量磕飞。一开始他们倒没觉得有多厉害，至少比起在黑骑前锋那个一马当先的白胡子老头，外围的黑骑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然而，无论是流矢还是弯刀还是带马撞去的骑兵，一旦进入那支黑骑小队的范围里后，便会突然遭受无形的阻力，就好像进入了水中的环境一般，再也没了那股气势和冲劲。
在黑骑左侧前约两百多米的耶忽儿眯着眼，粗犷的指点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铁胎长弓。看着那如同有无形护罩保护的五十黑骑，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再次搭箭，引弓！
呜啸而去的流星箭矢在才飞过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后，便突然顿了一下，便好像强弩之末地摔落在地。
耶忽儿瞳孔微缩，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想起了某个一直如同鬼魂般呆在主帅尚恐热大人身边的阴影，似乎对方也是有种这样诡异而令人心悸的能力，能够在刀锋或箭矢近身时，突然被无形之物所挡住。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种能力，就是中原武林人士所传说的，那种修炼剑气到一定境界便能拥有的——气场？
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支黑袍骑军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如同一支强劲无比的利箭不到一刻便从四百多名的骑兵的包围之中穿透突出，耶忽儿眼神闪烁了几下后，没有下令回援，而是继续呼啸着，让身边的众人继续攻城。
他不是傻子，知道那种实力的敌人并不是自己所能阻挡的，所以索性装傻不去理会，让那支黑袍骑兵交由尾随在先锋阵队身后半箭之地的约布胡去解决——
“他不是有一千五百多骑兵么？那就让他来解决好了，我还是遵守主帅大人的军令，继续攻城去吧！”
尚恐热得意地想着。
下一秒，他便听到了呼呼呼的一阵扇风声。
扭过头去，他人生的最后片段，便是一把打转着的胡刀——那把胡刀是最常见的制式武器，基本在吐蕃骑兵里，有约近四成的人都是用这种武器的。然而这一刻，一把胡刀却是在半空中打转着，朝他削了过来！来不及躲闪，来不及抽刀，耶忽儿下意识地竖起了手中的铁胎弓——
砰，旋转着的胡刀把那把号称十七斤重的铁弓给劈成两半；
啪，耶忽儿的头颅连带着右肩，被飞旋着的胡刀从身体上削了下来。
“大人！！”
耶忽儿尸体的四周响起了震惊恐惧的呼叫声，在风声中更显萧瑟。很多人都不明白，那柄刀是怎么出现的，到底是谁杀死了耶忽儿大人？
没人操控那把胡刀，因为它是被人扔过来的……
先前他向着城门下那个身影射出那一箭，险些偷袭成功后，一道目光便锁定了他。于是，在两秒前，他心思还留在那支五十黑骑上面的时候，我便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就这样向着他狠狠地掷去！
解决掉这个隐患后，我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把黑剑放平扛在肩上，一步又一步地重新向着城门内走去。
暂时不用理会身后的城门了，因为指挥他们进攻的那名将领已死，所以，那仅余不到两百人的骑兵，而且还是陷入了混乱和失控的骑兵，根本已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当老军曹发现这些骑兵的阵营变得混乱而密集后，大喜过望，紧紧地抓住这一时机向着对方发出最后的攻势——在一拨又一拨的箭雨之中，这一支千余人的吐蕃先锋军，终于在余下不到百人的情况下全数撤退了。
那些在城门内握着刀剑杀得性起的江湖人们，在突兀地发现我这么一个身影出现时，都是下意识地想要挥砍过来，然而还没迈出半步便被身边的其他人给拉住——“是自己人！”
那些杀红了眼的家伙这才发现是我，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让出了一条小径。
啪嗒，啪嗒，啪嗒……
地面上早已粘稠一片的鲜血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腥味，我却懒得介意那些东西了，拖着有些疲累的身躯，直接踩碎地上的各种内脏碎肉，平静地来到了城门里侧的城墙角下。
一个浑身赤衣的男子正靠着城墙边上半坐着，那把不知戳穿了多少匹马腿的细剑随意地丢在一旁。一位大夫与一名打下手的女子正手忙脚乱地替他止血包扎，然而不管他们上了多少药，包了多少层的绷带，依旧是没能阻止得了那如同漏水皮袋一般千疮百孔的身躯在不停地流逝着生命。
这个快要死去的人，自然便是谢语了。
我疲累地来到他面前，然后坐了下来，沾满血垢的离歌剑被我随意搁在一旁。
似乎是隐隐有所感应一般，本来已闭目静待死亡来临的谢语忽然努力地撑起眼皮，发现是我后，他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兵退了？”
他的声音很是微弱，但即使是在这充斥着杀声哭声惨叫声，充斥着刀刃切甲声拉弓放弦声大风呼啸声等噪音的战场上，也依然是清晰可闻。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那剧烈地起伏不定的胸口和被血污了脸容的苍白脸色，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了。”
他似乎是有些不信：“全退了？”
“怎么可能。”我白了他一眼，然后解释道：“打退的只是千余名先锋军而已，还有着差不多一万人呢。”
谢语笑了笑，说道：“那你有得累了。”
“谁说不是呢，砍人是很累的。”
我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一边算着一边继续说道：“你看，我才顶你的班不到一刻钟，便削死了两百人，你说，能不累吗？”
“不能这么说。”谢语似乎是有些不满，缓慢而虚弱地反驳道：“我杀人，可是技术活……你那个，就和割麦子一样，太粗太俗了，一点美感都没有……”
谢语似乎有些疲累了，在说完了这句话后，便再次闭上了眼，喃喃道：“这不能比……”
“不对，就算是割麦子，割了两百扎也是挺累人的，你若是不服，先不要睡着，等休息好了以后再和我比试过，如何？”
谢语闭眼微笑着，没有说话。
“喂，别装死啊，你还没答应我呢？”我有些粗鲁地拍了拍他的脸蛋。
谢语依旧无声而笑。
气氛忽然变得很寂静。
我沉默地把手指伸到他的鼻端——他不知什么时候，已停止了呼吸。
中年大夫叹了口气，停止了替他上药的动作，而那个一直替他包裹止血的女子，则是忍不住开始抽泣了起来。我看了看被他随意扔在一旁的细剑，吃力地重新站了起来。
弯腰，捡起。
然后，与离歌剑一起，我把两把剑插在了腰间，然后向着城门处走去。
“明早起床，肯定胳膊又得疼了……”
我神情疲倦地念叨着，然后重新站在了那片尸山血海的城门下。
下一波攻势，估计也快要来到了吧。
不知道小师祖她们现在冲到哪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