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东海那边有人因为儿子要出嫁而昏倒在地,在长安城这边,一个猥琐老道持白幡一杆,正安静地坐在路边,与一中年人执子对弈。
路过的江湖人在瞥见那中年人腰间挂着的几枚七杀镖后,纷纷肃然,只遥遥地朝对方行了礼后便离去,不敢前来叨扰。
谁都知道,江湖人称圣人之一的唐三郎,脾气可不是那么好……
尤其是他现在正因为那棋中局势处于劣势,而显得火冒三丈的时候。
不过也有一些人似乎完全不介意或者说不知道那对弈者的身份,而贸贸然地便上前围观去——比如那名骑着毛驴而来的少年郎。
少年郎一身明黄长衫,却不华丽,似乎只是简单地用黄色布料随便裁剪而成的,简单而利落。不过与少年那束着腰间与袖口的利落打扮相反,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总是一副苦逼的样子,永远都是耷拉着双肩。不过相比起横坐骑着毛驴的少年,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只独立在毛驴脑袋上的公鸡,精神抖擞,威风凛凛,十足一副出征将军似的,正瞪着鸡眼四处张望。
一些细心的路人发现,每当那只毛驴准备走偏路时,那只雄鸡便猛然鸣叫了起来,然后还用鸡爪子踩了几下脚下的毛驴,之后的毛驴便会再次走到正道中来……
敢情那只鸡,还有导航作用的?
少年骑着驴在路过此地时,发现那两人正在对弈,无精打采的眼睛顿时一亮。他是个棋痴,最大的爱好便是养鸡与下棋。但由于之前呆的那个地方已无人是他敌手,而那个喜欢吃他养的鸡肉的最大主顾也失踪了后,他便觉得日子无聊了起来,开始四处游荡。
今日一见路边居然有人在对弈,他顿时便手痒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观摩。然而这一看,差点没把眼珠给瞪出来——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少年心直口快,直接便把这心里话说了出来。结果这一说,顿时便引起了那对弈两人的注意。
算命老先生抬头瞥了一眼少年,没有说话,继续低头下棋;而那名神情凶煞的唐三郎在看到少年腰间挂着的一把剑后,眉头微皱,居然也是没有说什么,而是重新把注意力投在那棋盘之上。
一些远远看着的路人正幸灾乐祸地看着那少年如何被对方揍成猪头,却不想什么都没发生,不由得有些失望。
“难道,那个唐三郎并不像传说中那般易怒,其实是个平易近人的前辈?”一些别有用心的江湖人士揣摩着,想要上前去套磁,结果还没走进两步便被那无声掠过的飞镖给带走一截头发,纷纷脸色苍白地转身就跑,再也不敢靠近。
“哼,要是被你们知道我唐三郎不会下棋,传了出去,那我还有脸吗?”唐三郎如此想道。
似是没有看到他刚刚的举动一般,老道士又催促了:“喂,该你下了。”
“哼!”唐三郎抓起白棋,落下。
少年忍不住说道:“喂,你这一手不对啊!”
唐三郎没理会他,然后轮到那老头下了。只见老头气势十足地捻起一子,然后啪的一声落下,那手势透着一股潇洒和仙风。
但是……
“你怎么也乱下啊!刚刚你下在那边,就可以逃出他的包围了啊!”
老头也是不理会他,对唐三郎示意道:“换你了。”
只见唐三郎托腮沉思,犹豫了半天。
少年又忍不住喊了:“喂喂,赶紧吃掉他的大龙啊!你没见到他都自封门路了吗!”
唐三郎充耳不闻,依旧下着那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棋子。
但出乎少年意料的是,唐三郎下了这一棋后,那个老头居然露出遗憾的神色,拍腿大叫:“哎呦,这一手厉害,是在下输了!”
什么鬼?虽然你也下得乱七八糟的,但很明显是你领先吧?怎么就挂了!
少年正茫然着,然后又听得那老头在感叹了:“老了,下个五子棋都要费脑子,不像年轻那时啊……”
五子棋?
他娘的原来这两货是在下五子棋!
少年终于反应了过来,哭笑不得。
直到此时,那对弈两人才看向他,尤其是唐三郎,那脸色很是难看:“少年,你懂得什么叫观棋不语真君子么?”
“呃,这个……抱歉,前辈们,是我冒昧了。”
“呵呵,年轻人嘛,见到别人对弈总是忍不住想要去出声,没事,没事。”一旁的老道士给少年开脱着,没等对方露出感激的神情,他便眼珠一转,把目光投在了那只站在毛驴脑袋上的公鸡,不由得眼睛一亮——
“好鸡!”
少年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呵呵,小生的确对于养鸡之道颇有涉猎……”
“嗯,这鸡肉应该比较滑口,好久没尝过烧鸡了,要不捉来……”
那支公鸡顿时鸡毛都倒竖了起来,还好它的主人连忙劝住了那个垂涎三尺的老道士,说道:“前辈,不行啊,我很容易迷路,就是靠着这支鸡才能勉强旅行的!”
“啊,这样啊。”老道士很是遗憾地咂咂嘴,却也没说什么。他扭过头来,看向唐三郎,说道:“好了,回归正事。你刚刚赢了我三局,所以我允许你问三个问题。”
“好。”唐三郎连忙端正身姿,问道:“吕半仙,第一个问题:我的女儿以后会嫁给谁?”
老道士摇摇头:“这个不能确定,因为充满了变数。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她嫁的那人,姓叶。”
唐三郎目露杀机:“我明天就吩咐门内弟子去行刺所有姓叶的男人!”
一旁的少年顿时颤抖了一下,不由得悄悄远离了唐三郎几步。
“切,你有本事打得过当初那个抢了你妹妹的人吗?虽然他改姓了,但别忘了他曾经也是姓叶的!”
老道士鄙视了一下对方后,又说了:“第二个问题,问吧。”
唐三郎怔了一下,然后问道:“我想知道,当初我潜伏在沙州城里,远远地看着的那个人,是?”
“李太白,号青莲居士。”
虽然已隐约猜出了那个白衣一剑斩千骑的人的身份,但是在正式确认后,他还是震撼不已。
“原来如此……”唐三郎回想起那一天,李白所展现出来的远超圣人力量的境界,不由得问道:“他那个……是什么境界?莫非是圣人之上?”
“这算是第三个问题了。”老道士神色不变地答道:“你猜得没错,的确还有一种境界是高于圣人的,只不过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当初你们的唐老太太也是差了半步便可以踏进了,可惜啊可惜……”
唐三郎神色很是复杂。他还有很多想要问,但碍于只能问三个问题的约定,最终还是没有再次开口。老道士看着他,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还有一个孪生分身,最近不知道逛到哪里了,你若见到,便照拂一下,毕竟我不太想和他见面。”
“分身?”
“呃……反正就是我的双胞胎兄弟!这样你明白了吧?”
唐三郎忽然露出笑意,说道:“前辈,既然你拜托了我这么一个小事,那么是不是也该多透露一点消息呢?”
老道士没好气地说道:“真是不肯吃亏的主……好吧,那你想问什么?”
“就是你。”
“我?”
“对,就是你的身份!”
老道士长叹一声,悠悠望天,然后说道:“我……姓吕。”
唐三郎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吗。
“我曾经有一个徒弟。”
“他叫谢云流。”
说罢,这个号称吕半仙的老道士便托着他一杆白幡,转身离开,一转眼就诡异地消失在两人眼前了。
唐三郎震撼无言,神情恍惚。
而那个少年大概是见识太少,所以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伸手在唐三郎面前摇啊摇,然后发现对方终于回过神来了。
“前辈?”
“我没事。”唐三郎瞥了一眼这少年,忽然说道:“下个月,你们藏剑山庄的师祖准备大婚,你不回去参加?”
少年似乎并不知情,很是惊讶:“那个老不死的,居然也准备成亲了?是哪个不长眼的看上了她?”
“呵呵。”唐三郎大概是对那句“不长眼”的称呼很满意,笑了笑,然后说道:“是一个该死的家伙!不过算了,反正他准备成亲了,以后应该也不会祸害我的女儿了吧?哈哈哈哈……”
“……前辈,你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咳,不说那个了……后生仔,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本想报上真名的,忽然想起刚刚对方杀气凛然地说要杀尽天下姓叶的人,不由得脸色一白,连忙说道:“我……叫银笑君。”
“银笑君?嗯,好名字好名字,话说,你名字里带着笑,但怎么老是一副颓废的样子?笑一个给我看看啊。”
“……前辈你真的要看吗?别人都说我的笑容很讨打,所以我都不敢笑了。”
“没事没事,笑一个呗!”
银笑君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
唐三郎沉默半天,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好险,刚刚差点想要揍人了……呃,你说得对,你不笑才是最好的选择。”
拍拍对方的肩头以示安慰,唐三郎说道:“正好,我也准备要去藏剑山庄一趟,咱们顺路一起走吧!”
“哦,前辈你也去?是要送礼吗?”
“不,送刀片才差不多……开玩笑的,我只是担心我的女儿而已,她现在也在那边呢。”
银笑君看着对方一提起王真就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道送刀片这个想法恐怕就是他的真心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