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
阴暗的大堂里，除了那摇曳不定的烛光外，便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冷风声。我紧了紧衣领，然后重新把目光投向面前的那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石像，心里默然想道：
“这就是王遗风么？”
这里是恶人谷以前的一处地下室，据说当年是谷主与其他精英交流开会的地方，后来因为恶人谷被灭，所以这里也荒废了起来，渐渐地被人所遗忘。直到江无良的爷爷那一代，这个地方才又重新恢复了一些人气。他爷爷曾悄悄地在此铸了一座王遗风的石像，并且每年都在特定的日子里前来祭拜。
江无良刚刚对我说，他们平时也不是在这里住的，只会在每年的十一月份都来这里祭拜一下。现在距离那祭日还有几天，所以他们暂时还没开始活动。
在确认老头子就是李白后，龙傲流着口水不停地缠着对方讨要签名，小侍女脸色讪讪地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只有江无良似乎不是很在意，他的注意力自始至终地放在我身上，死缠烂打一般，定要我去当那魔教教主。
“老子都准备要入赘藏剑山庄了，怎么可能还去当你那什么魔教教主？”
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的要求。
江无良很是失望，嘴里喃喃地骂着几句，大意是什么狡诈的耗子先下手为强之类的话语。再三劝说不成后，他只得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拍着我的肩头，提出了一个请求——
“好吧，既然你不肯，那我也不勉强了。这样吧，要不你进去那地下室，给王谷主上几柱香，就当是替我了却一下心愿？”
“心愿？”
“爷爷去世时，我曾答应过他，说以后一定会把那个命卦里要出生的传承者带来谷内给王谷主上香的。王兄啊，你就答应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吧！”
我眉头微蹙，心道我堂堂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去给对方的恶人头头上香算是什么回事？但是，在见到江无良那带着期望和恳求的眼色后，我却又是硬不起心肠来拒绝对方。
“你就去看一趟呗，就当做是给你这个朋友的长辈上香就可以了。”出乎我意料的是，连李白也是替江无良说了话。
踌躇了一会，我最终硬着头皮，点头说道：“好吧。”
……
眼前的这个据说是江无良爷爷雕刻的王遗风石像，非常有气势。虽然在一些地方细节处显得很粗犷，但是那飘飘欲飞的长袍与散乱地披着的长发，却是把谷主那睥睨天下的气势给逼真地还原了出来。此外，斜插在石像腰间的那个笛子，也是给王遗风增添了几分书生意气。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被破坏了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石像上居然没有王遗风的脸容，而是好像无面人般空白平滑，只能大致看出脸型，其他鼻子眼睛嘴巴什么的却是模糊一片。
“咳，谷主啊，虽然穿越前我在游戏里是浩气盟的，穿越后也是属于名门正派，但晚辈从以前开始就挺钦佩你的呢。唔，作为江无良的朋友，晚辈现在就给您老人家上几柱香吧，希望你在下面和老谢玩得开心，别在世间当了几十年的死对头，到了下面还相爱相杀什么的。哎，人生苦短啊……”
我叨叨絮絮地念完那些东西后，然后随意弯腰拜了三下，把那三支香插在了石像前的香炉上。转过身去，我正打算离开这个显得有些阴森的地下室时，忽然却是瞥见了某件东西，忍不住咦了一声——
“这是？”
……
正在地下室外面等着的江无良闲来无事，忽然和李白聊了起来：“前辈，既然你也是和谷主同时代的人物，那么你有和谷主见过面吗？他长得到底是怎样的？”
李白有些诧异：“你不是说你爷爷在那地下室里铸了个石像吗？”
江无良显得很是泄气：“那石像只有身材和打扮，但是脸容却是故意模糊一片，只能勉强看出一点轮廓而已。”
“呵呵，见过倒是见过，只不过他并不是如江湖之所说的那般风流倜傥什么的……唔，事实上，他只是一个不拘言笑的青涩书生而已。”
李白微微仰起头，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唏嘘而沧桑：“老王他啊，其实也只是一名可怜人而已呢……”
……
那一年，王遗风武功大成，出外游历。他自小聪慧，更是有着一种天生异能，能看穿每个人的心中所想之事。然而世人往往是口是心非，那口腹蜜剑之辈更是层出不穷。才年纪轻轻的王遗风一番游历后，早已看透这世上的人心，心有郁结，却不能对任何人说，心头之结日益加深，几乎要把他给逼疯了。
然而就在那一天，在巴蜀一个小小的自贡城里，他见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叫文小月。
文小月是个盲人舞姬，然而她那双早已失去光彩的眼眸，却是透着比任何人都要清澈纯净得多的神采。
于是他爱上了她。
文小月身为青楼女子，虽然名为舞姬，但事实上也少不了被人玷污过了。但是王遗风却一点也不介意。他喜欢的，是那盲人女子的纯净内心与善良。文小月曾问他，为何喜欢自己这么一个相貌平平，一点也不干净的风尘女子，但王遗风却是对她温柔说道——
“你不脏，你比任何人都要干净。”
盲女无声落泪，自此之后更是对王遗风死心塌地。
数日后，在经过一番挣扎，王遗风决定无视掉家里长辈那“再去找那个女人你就别留在家里”的声音，执意要再去自贡城，把那女子赎身。然而当他揣着银两，满怀期望和喜悦地踏上那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楼阁时，整个人却是猛然间失魂落魄，仿佛变成了活死人一般——
文小月，早已倒在了血泊当中。
他的双眸顿时就变得通红起来！
这一场据说是某个见财起意的盗贼做的小小凶案，最终是引发了王遗风心中的最后一丝理智。
那一夜，天降大雪，整个自贡城血流成河。
那一夜，王遗风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怒发冲冠，对着那苍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天地不仁！！”
从此这世间，少了一名不拘言笑的善良书生，而多了一名恶名远扬，穷凶极恶的雪魔！
……
“不，不是这样的……”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想，我神色复杂地，从地下室走了出来。
李白问道：“什么不是这样的？”
我沉默着，缓缓摇了摇头。
那王遗风的石雕里有一道藏有暗格的机关，里面只有一个小匣子。匣子里面只有一卷皮纸，我卷开细细读完后，才明白，那是江无良的爷爷留下的一些随笔。
里面记载了当年的一些陈年秘史，记载着很多不为人所知的秘闻——比如当初那场震惊江湖的屠城血案，并不是王遗风干的，而是某个想要嫁祸给他的势力所为。王遗风当时也只是杀了那批制造出屠城血案的凶手而已。但是这个锅，他却是背了二十多年。
江无良的爷爷那时只是一个恶人谷里的一个仆从而已，他偶然听到王遗风与人谈起此事，那时便有人问道，为何他不出面为自己辩解和澄清？
王遗风那时只说了一句话：“就算是又如何？我那时的确是有着那么一丝恶念，想要把天底下的所有人都杀光！”
然而这些秘闻，最多也就令我有些唏嘘感叹而已，但却还不至于令我有多惊讶，毕竟以前听着王遗风的那些事迹时，便已经隐隐有所察觉那件江湖血案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了……
但是，江无良的爷爷在为谷主洗冤后，接下来留的一行密集的小子，其内容却是让我眼珠都瞪大了。
看着最后那行仿佛预言一般的话语，我不由得寒毛皆竖——
这，上面说的，真的会是那样吗？
……
……
看着我从地下室走出，还说了那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江无良并没细想，而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拜完了？”
“拜完了。”
我看着他们三人，目露笑意：“再过半个月多，也就是大年初三，是个黄道吉日，届时我和小师祖会在藏剑山庄举行婚礼，如果有空的话，你们也来凑下热闹吧！”
江无良本想板起脸说我可是恶人谷耶干嘛要去参加那名门正派的婚宴，然而还没说出口就被龙傲给捂住了嘴，而小翠则在一旁替他点头同意了：“好的，到时不见不散。”
“嗯，再会。”
我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去，与李白缓缓踏出谷内。
看着我们两人离开的背影，小翠忽然向江无良问道：“少爷，他未来真的会成为我们的教主吗？”
“……爷爷是这样说的，应该是吧？龙傲，你说……龙傲？”
江无良正想问他，却发现这货正捧着自己的衣袖，一脸陶醉地欣赏着上面墨迹未干的“李白”两字。
“看不出，原来你还是个崇拜李先生的文化人啊……”
龙傲听着这话，却是古怪地看了江无良一眼，说道：“不，我可没什么文化……我只是在想，这些李白的亲笔墨迹，可以卖多少钱而已，唔，想必会有一些附庸风雅的收藏家们会喜欢的，应该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吧？”
……
我与李白并肩走出谷外。
踩着脚下嘎吱嘎吱的细碎积雪，那寒冷刺骨的感觉再度迎面扑来。
一直很少出声的李白忽然问道：“你在那地下室里，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我平静答道，然后看向他，问道：“前辈，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是不是早已预想到了，我会在里面发现一些什么？”
“不是我要带你来的。我也是受人所托而已。”
“谁？”
“葬剑会的老大。”
是他？我愣了一下，然后又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白依旧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你还得要去一个地方。”
“在哪里。”
“长安城外。”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就是当初埋葬另一个‘你’的骨灰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