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雾，楼中楼。
叶卿静静地坐在一侧座椅上，左手食指在寒翼剑的剑柄上轻轻地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卿儿？”
一道声音惊喜地自门外响起。叶卿循声望去，看着那名风华绝代的女子，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师父。”
故人叙旧，总是有许多想要说的事情。只不过，即使话语再多，也总有聊完的时候。当两人的聊天暂时停止了以后，那笼罩在雨雾之中的楼中楼，便弥漫着一股萧瑟的气氛，显得有些冷清。
叶卿忽然莫名其妙地叹息了这么一句：“这里变得冷清了许多。想起当年，我们山庄每逢一些大日子或者招待客人时，总会有众多师兄弟师姐们在这里，围着长辈们闹个不停。而现在，却是只得我们两人在这里看着茶水渐凉……”
说到这里，叶卿脸上闪过一丝恨意：“只是大哥他，却是不知被什么蒙了心，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罪行！”
小师祖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黯淡：“算了，人都死了……小小有对我说过，当初他走的时候，似乎心有悔意。”
“死到临头了才道歉，那有什么用？二师兄和四师弟又不能因此而重生……”
“卿儿。”小师祖忽然走近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说道：“你还在师父我身边，真好。”
叶卿似乎被小师祖这么一个亲昵的小动作给弄得淬不及防，显得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曾经年少老成的自己，总是喜欢冷眼旁观大师兄与二师兄为了争夺孩子头的位置，然后在两人打得头破血流之后，自己跑去偷偷给小师祖告状，让小师祖亲手折断柳枝来打他们的屁屁，而他和四师弟则站在一旁偷着乐。只不过，虽然大师兄和二师兄知道是他告的状，却也不生气，在被小师祖责骂后，也是一如既往地摸着叶卿的小脑袋，笑嘻嘻地说下次再打小报告就罚你去偷师姐师妹的肚兜，然而实际上却没有一次是付诸于成功。有时候他们四人跑去偷窥师姐师妹们入浴时，也是叶卿把风，未来的庄主叶轩偷看最起劲，而叶天问是个实战派，经常贼不留空地顺走几件内衣当做留念。只有那大师兄叶鸣，却是兴趣缺缺。叶轩有次问大师兄，说为什么他对偷窥这个活动不起劲，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都不回答，旁边的叶天问搭了一句嘴，说他喜欢的其实是师父咧，结果被叶鸣红着脖子提剑追杀了整整一天……
叶卿从那回忆中回过神来，发现小师祖还在那揉啊揉着自己的脑袋，不由得有些尴尬，苦笑说道：“师父，别，别揉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嘿嘿。”小师祖对他笑了笑，眼神闪过一丝狡黠。
她问道：“还生气嘛？”
“……”叶卿无奈摇头。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师父永远都长不大，都过了这么多年，还保持着那么一点孩子脾气，真是的……
目光从那些本应是坐着众师兄师弟，现在却是空荡荡的座椅上掠过，叶卿神情有些落寞，但目光却是很坚定：“这次回庄，我打算后半生都一直呆在这里了，好好地协助小小，重新把山庄给带回正道上。”
“嗯。”小师祖欣慰说道：“正好，为师最近也收了两名弟子，算是你的同宗小师弟小师妹，你以后有空的话，就多点指导一下他们吧。”
“这个是当然了。只是……师父你是什么意思？你意思是你以后没机会指导他们了吗？你要去哪里？”
“不，你想多了。”小师祖摇了摇头，“我都准备成亲了，当然是留在山庄里相夫教子呀，哪能还随便出外乱逛。”
听说小师祖那句类似遗言一般的话语并不是有心的后，叶卿松了口气。他摸着自己腰间那柄寒翼剑的剑柄，忽然取了下来，然后递给小师祖。
面对小师祖疑惑的神情，他微笑说道：“小师祖，我知道你已经拿着大哥二哥还有四弟的剑了，现在，我也把这把交回给你吧，让这四把剑凑成一桌，也挺好的。”
“可是，你不需要……”小师祖还没问，便察觉到叶卿体表剑气流转，一股淡淡的金色罡气遍布了他的全身。
她怔了一下，然后欣慰笑道：“恭喜了。”
“是师父您教导有方。”叶卿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负着双手踏出楼中楼。
他已经不需要靠神兵利刃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和街边卖的几两一把的铁剑都没什么差别。
无剑，胜有剑。这是踏入圣人境后，所有高手们都会明悟的一个道理。
一片雨雾之中，江湖上还不知道，沉寂了多年的藏剑山庄在自小师祖后，又是出了一名圣人。
“振兴山庄么？指日可待啊……”
……
……
我右手撑着油纸伞，左手抱着小不离，向着老妹所在的那处小院走去。宵夜跟在我身后，时不时朝小不离汪汪几声，逗得小妮子乐个不停。
老妹才刚刚扑到床上合眼没几分钟，就被我在门外噔噔噔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我心血来潮地，忽然想起了某个恶搞的段子，不由得扯起一丝邪恶的笑容——
“王燕，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噔噔噔……
“你有本事抢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吶！啊？”
噔噔噔……
“开门！开门！”
噔噔噔……
而宵夜也是不嫌事小地，在一旁时不时汪几声来助兴。
“你有本事……”我还想重复，忽然啪啦一声，院门终于打开了。
老妹瞪着一双熊猫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好像杀父仇人一般。
我本来还想调侃几句的，然而一见到她这幅样子，顿时就萎了，连忙灰溜溜地说道：“呃，啊，哦……那个，王燕姑娘啊，请问李忘生那老头在哪，你知道吗……”
“……”老妹冷冷地盯着我，一语不发。
“嘿，不要酱紫嘛，老哥只是临时开个玩笑而已……嗯，你见到李忘生吗？刚刚我去他房子找他，没见到，所以想来你这边找找看……”
她依旧是一语不发，冷酷得让我发寒。
忽然，老妹伸出纤手，示意让我把小不离交给她。我内心一松，心道可以逃过老妹的起床气了。然而我想不到的，当她一接过小不离后，便扭身回到房间里，把不离放在里面。
再次出屋的时候，老妹的手里是提着两把明晃晃的菜刀。
她平静说道：“不离还小，不宜让她见到血腥场面。”
等下，老妹你一脸平淡地说出的，是什么可怕的话啊！
咽了咽口水，感受到她身上的滔天愤怒，我与宵夜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然后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就跑——
“站住，看老娘今天不砍死你！”
老妹简直是双刀火鸡附体了。
我一边跑着，一边朝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们的巡逻弟子打招呼，还解释道：“没事没事，她有起床气，跟我们闹着玩的……”
那些弟子看着老妹凶巴巴的样子，纷纷一凛，暗自嘀咕：这起床气，还真大……
……
……
最后，估摸着是累了，终于给我和宵夜觅得一丝机会，躲在了某处草丛树后。看着那个娇俏背影提着双刀，气喘吁吁地返回去后，我和宵夜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次我学乖了，随便问了几个巡逻和站岗的弟子，得知原来李忘生是送草稿到出版社去了。心里想着反正没事，干脆出庄去逛一逛吧，当然主要目的还是找到李忘生了。
作为我躺在床上，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小师祖的倩影，越想越是兴奋，后来想起一件事，觉得有点不太好，于是这次起意去找一下李忘生。
你问什么事？当时小师祖的秀发问题啊！虽然说在以前的网游里，白发可是价值200元软妹币的时装，高逼格的象征，但是搁在现实之中，就显得有些不太适当了。尤其是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就连小师祖都有意识地很少再用那萝莉外貌现身，每次出现都是绝世大美女的样子，我当然也想让她形象变得更好一点；啦。
李忘生号称万法皆通，据说没有治不好的病症，那小小的一个让头发变黑的命题，应该难不倒他吧？我要求也不高，只要小师祖变回以前那样，很黑，很柔，很亮，就可以了……
……
递给那个在藏剑山庄门口做了几十年的老船夫张叔几个铜板的路费，他小心翼翼地把那铜板揣进了衣襟里，然后朝我笑道：“小王啊，这次去扬州，是干啥子咧。又是参加比武招亲吗？”
“呵呵，我都快要成亲啦，怎么可能还会去参加那些东西。”
张叔咧了咧嘴，露出那缺了一颗门牙的滑稽笑容，感慨说道：“哎。已经两年了啊，当年送你这小子去扬州时，你的头发还是跟刚刚还俗的秃驴那般短咧，现在都和其他山庄弟子那般，可以束起长发了，还准备要成亲……哎？对了，我好像听他们说，山庄的老师祖，下个月也是即将大婚啊，你也是想靠着那大喜日子，沾点福气吗？”
“呵呵，算是吧。”我摆了摆手，然后牵着宵夜，一同踏上了码头。
老张目送我离开，然后又吆喝起来，招揽生意。很快便有几名来扬州城购物的藏剑女弟子来做他的生意了。由于张叔是熟脸孔，所以那些女弟子也不顾忌，坐在小船里吱吱喳喳地说着一些趣事，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有关小师祖下个月大婚的事情。
张叔一边撑着竹篙，一边听她们说的话，越听越是觉得有些不对，不由得出声问道：“几位姑娘，你们刚刚说，和藏剑小师祖大婚的那名入赘男子，是姓王的？”
“是啊！”
“那个新郎官叫啥子名咧？”
“叫王真啊！就是那个经常配着一把灰不溜秋的黑剑，头发半长半短的年轻人。”
王真？王真？！
老张想起那个年轻人脸上满溢着的，发自内心的幸福感，不由得喃喃说道：“不行，回去我得跟老婆子说一下，人家六十岁都能嫁人，为什么我老张年纪大了就不能纳妾呢……嗯，咱老张也不算老嘛，才七十而已……”
“张叔，你在想些什么呢？”某个和他比较熟的女弟子打趣道。
“哦，没，没有……”
“一看你那样子，肯定又是在想那个扬州城里的大屁股大婶了吧？”
“没，真的没有想，我只是在想纳妾的事情而已……”
“纳妾？”几名女子面面相觑，纷纷娇笑道：“好啊，我下次遇着张婶，非得告诉她你想要纳妾的事情！”
“别，各位女大侠饶命啊！”
“咯咯……”
小小的湖上，荡漾着银铃般的笑骂声。
……
……
我牵着宵夜，慢悠悠地在街道上闲逛着。今天正逢闹市，街上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都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被那些登徒浪子暗中摸过屁股了，就连一些长得俊俏的年轻后生，也是被那些不怀好意的大婶们吃了不少便宜。然而我却是免去了这一丝烦恼，那些行人在瞥见了我身后的巨狼后，纷纷面色巨变，很自觉地就远远地躲开我，我简直是自带一个抗拒光环啊……
前面的赌庄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怒喝打闹的声音——“没钱也来赌？滚！”
“喂，我只是听听那色字的声音而已，碍着你了吗？当色子落下，在骰子蛊抑或是在碗里滚动时，它发出的清脆声音，难道你不觉得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吗……”
“滚蛋！”
“哼，狗眼看人低！”
“……”这对话，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抬眼看去，果然不出我所料，一个熟悉的小白脸“帅哥”正拍着身上的灰尘，在那拥挤的人海当中艰难地挤来挤去……
我连忙来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头：“莫然！”
“哎？是你啊！王兄。”
她看着我，小小的丹凤眼眯了起来，巧笑倩兮。
我下意识地搂了搂她，说道：“哈哈，好久不见了，咱去喝一杯呗！”
莫然神情一僵，然后脸颊微红，有些幽怨地瞪了我一眼：“……我不喝酒！”
我这才想起了她是个女儿身，不由得松开了手臂，有些尴尬。
“不过……”她转了转眼眸，然后再次笑眯眯起来：“我可以喝茶！”
我心情大悦，挥了挥手：“走，搓一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