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最讲究一个和气生财,尤其是打打杀杀这类的事情,若不是做镖局那种刀口上舔血讨生活的,没有几个生意人愿意每天都碰着那种刀光剑影的事情。
一大早就在门口发生了这么一场激烈的战斗,牛郎之夜的生意情况会受到什么影响可想而知。虽然从以往来说,这种店白天生意冷清是正常的,可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整整一个上午都没人踏进来啊!
对于肇事者之一的剑奴,因为老板黄公子吩咐过这是位贵客不得怠慢,于是众人也只好把这口闷气给吞在肚子里。而对于另一位肇事者——也就是那个找上门来的乞丐,就没有几个会给好脸色给他了。不把他给赶出店门,就已经是看在剑奴的份上,给了对方一个很大的面子了。
然而造成这种状况的某人似乎完全没有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的自觉,不但如此,他还蹲坐在某条方桌边上,一边扣着脚丫,一边拍着桌子喊道:“喂,你们就这样招待人的吗?快点上酒和小吃啊!没见我进门这么久了,居然都没反应!我跟你们讲啊,今时今日,这样的服务态度是不行的……”
小欣与华仔众人纷纷对他怒目而视。不过考虑到他刚刚露出的那一身不俗身手后,众人寻思着自己若真的要找对方麻烦的话,估计还不过人家一根手指能打的,最终只能悻悻地选择无视掉他。
夏雷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店员们对他的冷眼。见没人理会他后,他倒也没生气,而是开始自得自乐地哼起小曲来。从皇子到乞丐,再到江湖敬仰的夏大侠,他这一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雨了,当下自然也不会被周围的事物所影响。
若不是因为他上一段时间碰上一个姓吕的算命佬,对他说这一年的元宵前来扬州会有机遇的话,他才懒得来呢。飞天剑蒋无江的请求?那只是个屁!为皇兄报仇?那也只是一个由头而已。生在帝王家,兄弟之间注定就没真感情,且不说当他十岁后那皇兄就不下数次对他露出的杀机,夏雷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在另一个世界,可也是有着真正的亲人和爱侣的,对于这个世界的所谓亲兄弟亲父母,他一直是以冷漠的心态来面对。
“只要能回去,就算她要我去再次刺杀当今皇上,我也无所谓!”
这便是他此时内心深处最为现实的想法了。
夏雷正扣着脚丫子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对了,那个叫王真的小子呢?”
……
我站在神兵阁前,抬头瞥了一眼那匾龙飞凤舞的“神兵之阁”四字,然后想起了自己放在牛郎之夜里的那具棺材里的两把多把利剑,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有谁能想到就在江湖第一神兵阁的对面,那个牛郎店里其实也有无论质量还是数量都不下于神兵阁的利刃呢。
一旁某个看门的小厮见我站在门口,先是不动声色地飞速打量了我一下,然后便习惯性地迎上前来,问道:“客官是要来看一看趁手兵器的吗?如果是的话,那你就来对地方啦!咱们神兵阁……”
我挥了挥收止住了他的广告,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叶良辰在吗?我找她有点事情。”
小厮一愣,随后才想起叶良辰这个名字正是神兵阁的主人。他开始下意识地多看了我几眼,看我这语气,要不就是阁主的长辈,要不就是来寻仇的。而我那种年轻的脸庞显然给了他一个错觉,认为我这么一个家伙显然不是叶良辰的长辈。
既然不是长辈,那就是说,来闹场子的咯?
小厮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就连语气都有些冷冽:“敢为阁下来找咱们叶阁主有何事?如果是阁主的朋友,我们自然欢迎,但如果不是的话……”
我有些厌烦地瞪了他一眼:“屁话那么多干嘛?你直接去跟叶良辰说一句,就说她大爷来找她见见面,不就行了?”
小厮顿时怒了,开始卷起袖管:“你他娘的找死是吧!居然敢骂咱们阁主……”
然后一只纤手搭在了小厮的肩上,淡淡说道:“好了好了,他还真是我大爷呢。小林,你先去忙你的,我来接待这位大爷吧。”
小厮怔怔地扭过头来,视野里映入一袭华丽金袍,顿时吓得噤若寒蝉,说话都结巴了起来:“阁,阁主!”
叶良辰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我,眼眸里闪过一丝促狭:“大爷,来找我有事?”
她是在调侃我吗?可是看着这平淡的语气,好像又有点不像啊……
“大爷,怎么了?怎么还不动啊?是老得走不动了吗?”
我终于受不了她一口一句大爷了,连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别叫大爷了,就随便叫我王真好了……对了,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叶良辰仿佛早已知道我会来找她一般,神情平静。她挥了挥手示意让那小厮离开后,便转身带着我来到二楼的迎客厅上。
等她随手把门给关上后并转过身来,我顿时便忍不住开始说出自己的疑惑:“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叶良辰坐在主位上,像个女王一般居高临下地斜瞥着我,“哦?”了一声。
我没琢磨她这一声哦是什么意思,因为此时的我正烦扰着。
“自从前几天起,我和剑奴入住了牛郎之店后,我就总觉得暗处好像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叶良辰神色平静:“正常,谁叫你背着那么大的一具棺材到处逛了?惹人注目这也是活该。”
“不,这不同……我意思是说,这些暗处偷窥我们的眼睛,是和那些寻常路人好奇的眼神是不同的,我能察觉到其中的异样,感觉就好像,好像是……”我顿了一下,正考虑着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比较好时,叶良辰忽然就开口了:“感觉好像是某种野兽的眼神一般,冰冷而毫无感情是吧?”
“对!”我猛地点头,然后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她:“你知道那些人是谁?”
“当然知道,就连师祖身体里面现在寄居了另外一个家伙,我也知道。”面对我直愣愣的目光,叶良辰淡然解释:“别忘了,从山庄到扬州,其实也不算很远的,普通的飞鸽不到半天就能飞来了。当你们那天前脚一走,我下一刻就收到了山庄那边传来的传书,里面已经大致把剑冢里发生的事情说了。”
我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既然你知道这情况了,那么于情于理,你都该派点人手,来帮忙清理一下那些苍蝇吧?说实在的,我虽然打架还算可以,可要我来翻出那些死精死精的探子,还真有点困难啊!”
叶良辰并没回答我的话,反倒是答非所问地说道:“反正你跟着的那人是天底下第一高手,怕什么?”
我有些愁眉苦脸地说:“这也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按照剑奴的性子和实力,早就应该把那些躲在暗处的苍蝇给揪出来一个个摁死了,但是她这几天却不闻不问,反倒是躲了起来闭关……所以我在怀疑她的身体是不是出状况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叶良辰居然直接肯定了我的猜测:“是的,剑奴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这是你们那天来神兵阁时,师祖私底下便已经传音入密和我说过的了。”
我开始恍然:“难怪昨天你居然回来牛郎之夜喝花酒,看来那只是为了坐镇酒楼保护小师祖的吧?”
她有些惊讶地瞥了我一眼:“看来你还不是笨到家嘛。”
我翻了翻白眼。
“那么,那些躲在暗处的家伙,到底是谁?就连你都不敢轻举妄动去清除他们,看来来头不小啊。”
面对我的疑问,叶良辰并没直接回答,而是把右手那葱玉般的食指蘸了蘸茶水,然后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带方孔的小圈圈。
我的神情开始凝重了起来。
那是一个铜板的花纹,同时也是江湖上某个最大势力的标志。
……
……
“隐元会?”
在某个小镇外的大路上,青年与中二少年正转过身来,看着那尾随在他们身后的三个蓑衣人,神情玩味。
“终于忍不住冒出来了么?呵呵,看来那几个剑道高手的逝去,让你们的胆子开始壮起来了嘛。”
青年在嘲笑了那仿佛死物一般的三人后,然后转眼瞥了下身边这名跃跃欲试的少年,笑问道:“怎么,手痒了?”
中二少年舔了舔嘴唇,有些渴望地点头:“这都是经验值啊!”
青年无语扶额:“这病,没救了……”
说罢,他也懒得理会其他了,直接随便去找个路边的石块就坐下,然后开始看戏。而少年在面对那三名蓑衣人时,非但没有畏怯,反倒是轻轻把手搭在背后斜斜向上的刀柄上,然后咧了咧嘴角。
他所占的位置上突然暴起一阵烟尘。
少年开始奔跑,如闪电一般。
当那三名蓑衣人回过神来,准备拔刀亮剑时,少年的刀光便已经在他们眼前闪耀了起来——
双手紧握刀柄,少年突然脚步一顿,然后把全身的去势与气机都扭转为手中的刀光,狠狠地照着那个已经横起刀来护在身前的蓑衣人斜劈下去。
哐啷一声,地上摔落了一把断掉的刀刃,以及溅落的几缕殷虹。
这第一名迎敌的蓑衣人手里还握着那柄已经断掉一半的刀,然后缓缓倒了下去。他的尸体上甚至还带着一道从肩膀蔓延至大腿,深可见骨的血槽。如果有见识多广的高手在场的话,肯定会惊讶发现,少年那种凌厉的刀法居然就是扶桑那边传说的“大袈裟”!
然而这名蓑衣人的凄惨死相却没给其余两名蓑衣人造成任何影响。
在少年成功地一刀砍死那个家伙后,其余两人也成功地捕捉到了一丝机会,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前后夹攻了起来。
少年直接弃刀翻滚。
半空中突然弹起了两把刀。
除了他拔出并握在手里的那一把刀,他还有六把刀。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其中两把便自动出鞘,弹跳在半空之中。
翻滚闪开攻击之后,少年猛然一蹬地,整个人便反身回转,伸出的双手更是恰好握住了那弹出来的两把长刀。
一脚为柱,他好像陀螺一般扶着刀刃猛然转了一圈半。
旋转,跳跃,他闭着眼。
在对方腰间带出的鲜血跟着刀刃去势飞旋而出。
少年最终保持住一个相当潇洒的姿势停了下来。噗噗两声,那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倒地。
站起身来,少年轻轻吹了一下刀口上的血珠,然后扭头对青年炫耀道:“如何,帅吧?”
青年神色不变地看了他一眼:“别装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小腿上被人刮了一刀。”
少年终于不再伪装,单脚一跛一跛地跳着过来,还呲着牙露出吃疼的神色:“妈的,这一刀真够阴险的……有药吗?”
青年没理会他,而是看向了那逐渐被乌云遮掩的太阳,面上闪过一丝阴霾。
“要下雨了。”
……
扬州城,花语街。
一个花花公子打扮的家伙正朝着那间牛郎店的方向走去。
当他来到这间牛郎店大门前的街道后,便顿珠了脚步,看向那横在了门口的两个身影。
在大门口正中横着一张凳子,而凳子上面并肩坐着两个人,正是刚刚匆匆从神兵阁赶回来的我,以及那个刚刚被剑奴招为小弟的夏雷。
我看着来人,有些苦涩说道:“我没想道,居然是你。”
他缓缓摇着扇子,神色淡然:“我也没想到,上面要找的那个目标居然就是你们两个。”
“我该庆幸之前你并没有对我们暗下毒手吗?”
“不用谢,我也不屑做这种事情的。”说罢,他便抬头看了一眼那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道:“要下雨了。”
“虽然这是你的店……但是,现在暂时不能让你进去。”
来人——或者说,黄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我可是这间店铺的主人。”
“是又怎样?不好意思,我们是恶客,今天说不得,就得来一趟反客为主了。”
黄公子呵呵一笑,然后随手他接过身边一位侍从递过来的蓑衣,缓缓穿上,还戴上了斗笠。
他身后那些店铺里或者屋顶上,顿时也好像天降神兵一般,出现了无数和他一样装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