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北方有鱼,其名为咸

作者:墨雨成殇 更新时间:2015/12/8 1:16:50 字数:4557

溟捏着那张小纸条,反复看了无数次。

“是带把的,黄昏时刻就亲自来牛郎之夜和我谈一谈,我等着你!”

寥寥十几个一气呵成的半行半草书,丑陋无比,但却锋芒毕露,隐隐透出了写信人的那份狂妄与嚣张。

但是溟的神色一直都显得很平静。

如果是一百多年前,他或许会因为这些挑衅而动怒,但活了这么多岁月的他,已不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自然也不会随便被一封书信给轻易挑起怒火。

之所以反复看那么多次,只是他很不解而已。最近发生的事情里,有很多地方都是透着一股子古怪的味道。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棋盘中的棋子,可以得知局外人的下棋者?又比如李白,为何会亲自来替王真送信?莫非这是在对他表明立场?这怎么可能?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李白此时应该是远在千波湖的长歌门那边的被一件麻烦事情拖着的,根本抽不出身来。而剑奴也应是半废人一个。在他或推波助澜或派人亲自上门骚扰的情况下,剑奴这几天只能勉强压制住体内的伤势,但想发挥出身那一身修为的话,却是完全不可能。

那些源源不绝的杀手们,可不止送死这么一个作用。现在的她,最多只是比圣人稍微厉害一点而已,这一点溟很确定。

重新放下纸条,溟把目光地盯着面前桌上摆着的那张榧木棋盘。上面散落着数十颗黑白相间的棋子,有偏安一隅的,有在边缘纠缠在一起的,也在在中央部位剧烈厮杀的。乍看之下局势有些复杂,但若是稍微懂棋的人来看一下的话,很明显便会发现势若天龙的黑棋子已经出现了不少漏洞,正被白棋一步一步地逐渐蚕食着,甚至用四面楚歌来形容黑棋的处境也不为过。

这是一盘经典无比的屠龙局。

溟的手边放着的是白棋棋盒,这也说明了他现在执的是白棋。而执黑棋的人……他是用自己的左手来代替某人下的。

本来局势已经明朗的屠龙局,眼看他再下多几步便能屠杀大龙,然后完美收官,但是黑棋却是冷不丁地接连下了好几次处令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刚刚紫衣女人已经来向他汇报情况了,说表情君与中二少年已经正是叛逃离去,而保护他们离开的正是叶荣。

溟挥了挥手让紫衣女人退下,然后左手执黑棋,替某人又下了一手。

看着黑棋落在那纵横交叉的位置上,溟的目光闪烁着,陷入了沉思——这已经是他遇到的第四个意外手了。

一开始那个意外手,是乞丐皇子夏雷成为了对方的帮手;

第二个意外,是隐元会三位长老与十二名精英杀手的全军覆没。

而第三个,则是那封挑战书的到来。

现在,第四个意外也出现了,是表情君与少年的叛逃。

但是他却不是很介意,因为这个本来就是他计划中的众多变化之一,所以那两名穿越者手下的叛徒,对于局势并无太大的影响。

他的心神与目光,自始至终都是落在黑子的第三步上。

那封挑战书。

不是说那一步棋有多好,而是那一步实在是太乱来了。如果此时那个下黑棋的人就在溟对面的话,那他肯定会忍不住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怎么能这样下?这不是乱来嘛!”

那封挑战书实在是来得太突兀了,突兀之中透着一股无理和横蛮。这就好像棋盘之上,溟殚精竭思地设了一个局中局,完美地把对方的大龙给包围并准备吃掉,而就在对方即将落败之际,却是蛮不讲理地直接推翻了棋盘,然后宣称说咱们不比棋了,出去单挑谁赢算谁的。

“嘿,世间会有这样便宜的好事?”

溟冷笑一声,然后拳头一攥,把这封挑战书给捏成了一团废纸。

反正只要按照原计划继续进行下去,那么最后的胜利者肯定就是他。挑战书什么的,那只是丧家之犬的垂死挣扎而已。

“哼,我也真是多虑了,本就是一只放眼于广阔天地的大鹏,何需要与那鼠目寸光的小雀小鱼计较那么多?”

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溟随手把那团废纸扔掉,然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茶楼。

但下一秒,他便顿住了脚步。

清风自茶楼的窗阁外飘落,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空灵的声音:“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果然还是那么没种。”

一听到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素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溟终于卸下了那标志性的笑容。

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那个自窗外跳进来的小女孩,溟的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你终于来了。”

手里握着那团刚刚被溟扔掉的那封挑战书,剑奴抬起头来,看向这个外貌只有二十岁但实际年龄却不知道有多大的旧识,一点也不客气地嘲讽道:“连一个剑道都没踏入的门外汉送来的挑战书都不敢接,你真是越活越回头了。”

溟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须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话没说完,剑奴就打断了他的话语,语气了满是嘲弄和不屑:“北你个头,我看是你一条咸鱼才是真——而且还是一条有着上百岁腐朽不堪的老咸鱼!”

……

……

倒塌的牛郎店后院里,满身缠着绷带的我正倚在长椅上,滔滔不绝地指导着李白先生搭建着一个临时的简易烧烤架。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聊的东西,那都是我们两人临时想出来的。毕竟距离黄昏还有小半天,但是咱们肚子还饿着啊!李白建议说随便去外面饭馆搓一顿再回来等人,但我想了一下后,便很坚决地拒绝了——

废话,万一要是那个叫做什么溟的家伙早到,却发现我们不在的话,那岂不是变成我是临阵逃脱了?我总不能解释说我们先去吃饭了所以才临时离开一下吧?这还有约战的氛围么?不行,这太不像样了。

“那你说咋办?”李白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可怜兮兮地看向我。

我把目光移向了身后的残垣断壁,然后说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于是小院里很快便搭建起了一个简陋的烧烤架。

咸鱼是从倒塌的厨房里挖出来的,而葱叶是从邻居借来的,至于柴木,当然也是就地取材,直接从废墟里抱了一大根木柱来。

不得不说,李白这位剑仙真不是吹的,就连劈木柴的手法都是那么的潇洒,也没见他花多少功夫,随便一拔剑,唰唰唰地闪过几道光芒,一大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条便堆在那里了。

李白有些得意地朝我解释道:“好歹以前也是在深山里一个人生活的,这点砍柴功夫还算是到家吧?”

“嗯,嗯……”

我真不明白他堂堂一个剑圣对于能劈好柴有什么得意的。

不过相比起他的劈柴功夫,烧烤的手艺却是粗陋得让人膛目结舌。再付出了三条咸鱼干被烧成黑炭的代价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受伤的身躯亲自来到烧烤架前,给他展现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烤咸鱼技术。

“咸鱼这种东西,有分很多种,最常见的无非就是淡水咸鱼和海水咸鱼。由于含盐量的不同,两种咸鱼的腌制方式也有所不同。我个人比较推荐的是那些出外捕捞的渔船带回来的咸鱼,这些咸鱼基本都是一捕捞上来便被渔民们开膛破肚,清干净了内脏等垃圾,然后直接用海盐翻晒。这样不但能完美地保留了鱼的鲜味,同时也会带有一些海藻味。平时可能还不会发现到什么,但若摆在烤架上的话,当鱼肉到半成熟的时候,你仔细一闻便会察觉到了……瞧,现在闻到了吧?”

正蹲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咸鱼干上不停冒出的小泡泡的李白,一边沉醉地嗅着逐渐浓郁的咸鱼香味,一边朝我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论写诗,你不是我的对手,但若是论烤鱼这些东西,不得不承认现在还是你比较强!我李太白服了!”

“呵呵。”我翻了翻鱼干,然后继续说道:“其实呢,除了我以上所说的那些分类外,咸鱼的种类差异也需用不同的做法才能发挥出它们的美味,比如青鱼干这类的,因为口感略淡,所以适合细盐清蒸,也可放上几勺黄酒以增加口感的醇厚度。若是深海那些肉质肥厚的大鱼,则比较适合用浓油蒸炸,同时在炸好后撒上几颗葱花,或者搭配上一两根半生的青菜,也是一道相当美味的佳肴。”

下意思地被我带到了一片美食天堂的李白咽了咽口水,然后回过神来,问道:“那……为什么我们现在不是蒸炸的而是烤的呢?莫非是因为现在用的这些咸鱼适合烤的?”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咱们现在没条件,只能烧烤而已!”

“啊?”

看到李白失望的神情,我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急着失望,黄公子开的这个酒楼档次还算不错,所有的食材都是中上等的,所以即使这些咸鱼是用来烤的也一样别有风味,包你吃得满意,等下可别吃太多把肚子给撑破了。”

“那敢情好啊,快一点,这咸鱼好了没?”

“急什么,心急可吃不了热咸鱼。”我慢悠悠地重新又翻了一下鱼干,然后想起了什么,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认真起来:“说起来,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

“唔……?”李白愣了一下,“什么事?”

“如果你碰到那种不知摆放了多少年的,浑身散发着腐臭味的老咸鱼,千万不要吃。”

李白下意识地问道:“如果吃了的话会怎样?”

我的神情无比严肃:“会不停拉肚子,拉到你没了半条命为止。”

……

……

“你说我是条老咸鱼……这点我并不否认,不过如果我是老咸鱼的话,那你又是什么?海水?阳光?还是那沉淀在海底下,不知几千几万年的泥泞和垃圾?”溟看着剑奴,针锋相对地狂笑嘲讽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每过一天,你的力量都会衰减一分,而天道所赐予你的六大神通也在逐渐变得淡化而虚无,嘿,就算我不出手,再等半个多月,你也会变成一个毫无力量的普通人了!啧,多可怜啊,你不过是一个被天道抛弃的可怜虫而已!”

剑奴神色平静:“你说得不错,我是被天道抛弃了,但是……我却很感激她抛弃我。”

狂笑中的溟顿住了笑声,然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她。

“你是疯了吧?”

“我没疯。”剑奴微微歪头看向那窗外的春光,恬静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暖意。

“最近我想了很多,比如一百多年前,他为什么要一剑刺向我的胸口,又比如不久前,那个在剑池里不惜牺牲了自己性命然后把世间之力倾注在我体内的某个中年人。说实在的,一刚开始时,我是很厌恨他们的,因为他们把我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给拉了下来。但是……”剑奴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丝带着人性化的笑意:“正是因为他们杀了我,而天道也抛弃了我,所以,我才能清晰无比地意识到——我是剑奴,而不是天道。”

“我开始知道了,原来世上还有烧鸡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有像蕴香子这么好喝的酒,还有像牛郎之夜里缭绕着的这么好听的小曲,当然,还有像王真这么……这么逗笔的人。”

“然后我发现,我开始习惯上了这样的日子。”

“我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

……

溟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剑奴。

剑奴淡然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这种一直在追求天道力量的野心分子是不太可能理解我的,这就好像以前的我,也是不会这样理解现在的我。所以我今天来,也没打算说服你。”

还在皱眉思考着今天发生一切的溟抬起眼皮,眉间噙着一丝杀意:“那你来这里是干什么?送死么?你应该明白现在的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吧?”

剑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来和你谈一笔生意的。”

“哦?”溟挑了挑眉。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要那个东西,然后‘荣幸地’成为第二任天道意志的代表。但是,想要得到天道所赐予的力量,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那怕你把实力修炼到世上第一人也不能。”

溟极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那股兴奋和渴望,平静说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成为天道意志代表的,第二个必要条件。”

说罢,剑奴扭头看向了西方。

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西边,目光灼热:“原来是在那里。”

在华夏大地的正西方向,有着一座雄城。

城里有着一座皇宫——

长安城,大明宫。

这里是整个大唐皇朝最为重要的的心脏地带。

……

春意料峭某一天,一名身着素衣的长发少女背负一把长得夸张的野太刀,出现在了大明宫正南的丹凤门前。

立在大门两侧的大内侍卫看见这个神秘出现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后心头警惕之心大起。他们下意识地刀刃出鞘三分,然后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长发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巍峨如山高的城墙,然后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那些如临大敌的侍卫身上。

没有答话,她直接把手伸向了身后的刀柄。

呛啷一声,一米五长的窄长刀刃倒映着护城河那粼粼的波光,而伴随着刀出鞘的,还有那回荡着城门之下的清脆声音——

“中条一刀流第五代传人,天明古古,奉师命前来请回谢云流开山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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