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光线忽然低沉了下来,像是一块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阳光,大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小师祖察觉到了四周环境的异样后,哼了一声,然后悄悄抹干那微红的眼眶。
一颗朱砂印浮现在她的额头上,就连那双本来有些青稚的柳眉也是变得凛然起来。
剑奴重新“出来”了。
一个像是突然出现的身影负着双手从门外踏了进来。他饶有兴趣地左顾右望着,然后再看向剑奴,问道:“你怎么临时起意要跑来这里看一看?这里有什么特殊的么?”
剑奴冷漠答道:“关你屁事。”
溟耸了耸肩,并不介意剑奴的无礼,反正他都习惯了。随后他似乎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目光停留在剑奴那微红的眼眶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剑奴有些愠怒他那无礼的目光,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这是她以前呆过的地方,既然借了她的身体,那么总得偶尔随她的意才行。”
溟知道剑奴所说的“她”便是小师祖。不过他依然微笑说着:“原来如此,不过你可用不着解释给我知道啊。”
剑奴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这座残旧的屋子。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正想跟着离开,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屋子,目光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芒。
想了一下,摇摇头,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跟着离开了这个破落的山寨。
两人走在一条偏僻无人的道路上。
剑奴忽然问道:“听说前段时间,长歌门被解散了?”
溟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是我做的?”
然后没等剑奴说话,他便又继续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好吧,就算告诉给你也无所谓,是我派人在背后做的。”
剑奴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如果我说是因为无聊,你信吗?”
剑奴冷笑:“如果是别的人说这种话,我大概会信,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疯子的时候,但这绝对不会是你。你一向无利不起早,为人又胆小谨慎,绝不可能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算是对我的赞扬么?”溟笑了笑,然后瞥了一眼剑奴脑勺后面那微微随风而动的发尾,说道:“这是你身体里的那个小师祖让你问的话吧?我知道她一直在怀疑着什么,呵呵,其实她猜得没错,无论是之前的七圣人相互残杀于清湖镇,还是后来的五百名苍云精锐军的覆灭,再到后面的灭佛令……这些事情,都有着我们的影子在里面。当然,还有——”
顿了一下,溟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还有两年前的那一场藏剑内乱,也是我挑唆叶鸣出手的。”
剑奴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痛苦,不由自主地便捂紧了心口。直至半响后,她这才轻轻松了口气,然后抬起有些疲累的小脸,对溟说道:“她很愤怒。”
溟不以为然:“反正现在是由你主导着她的身体,她再愤怒又怎么样?倒是你,现在大概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吧?”
剑奴凝眉想了想,发现若真要完成那个目标的话,溟的这些举动,虽然冷酷而血腥,但却不失为简单直接的一种办法。如果是以前的剑奴站在同样的立场上,想必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他一样的做法——
那就是直接灭掉那十大门派。
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剑奴似乎受到某人或者某群人的影响,开始对这个江湖产生了一些和以往不一样的看法。
溟并不知道剑奴已和以前的剑奴有所不同,他顿了一下后,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藏剑,苍云,少林,长歌……下一个,我想想看,唔,纯阳那边的埋下的种子,想必也差不多要发芽了。”
看着溟那副志得意满的神情与笑容,剑奴一路沉默而行。
她内心深处并不认为溟的计划会成功。
哪怕溟现在的计划看似进行得很顺利,已经完成了一半,但剑奴总有一种直觉,直觉未来的发展并不会那么地如他所愿。
轻轻地回过头来,剑奴看着背后来路的尽头,仿佛看到了很多幕同时发生的场景——
两年前遭到沉重打击的苍云军依旧镇守在边关,而且每年都是很多新鲜血液源源不绝地涌入雁门关,为国效力;
一个人便代表着整个长歌门的那袭青衣,伫立在小舟之上,正缓缓飘入了这个江湖;
嵩山深处那片废墟之上,一名身穿魁梧的年轻和尚正在笨拙地搭建着简陋的木屋,他的神情安宁如佛;
而藏剑山庄的铸剑庐里,更是整日整夜地回荡着众人热情高涨的锤炼打铁声……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些传承了无数年历史的大门大派,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便会灭亡的,哪怕它们会暂时地没落着,晦暗着,但若是给它们足够的喘息时间的话,想必会继续发出那令世人瞩目的光彩。
在剑奴内心深处的小师祖仿佛了悟到了剑奴的一些想法,轻声自语道:“我不在,你们可得加油啊。”
……
……
在春意盎然的某一天,叶卿忽然在楼中楼召开了一场小型的会议。
这场会议的参与人员组成有些奇怪,除了叶卿、叶小小还有钱师弟这三个有正式职务在身的人外,其余在场的几乎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家伙——
有减肥初步见效的唐芸与最近显得有些消瘦了的叶荣,有手里随时随地端着一本《易经》的王燕,有骑着母狼宵夜的幼女小不离,有那低眉顺眼的叶君叶念两兄妹,有古灵精怪四处张望的灵儿,有殷勤热情地帮大家倒茶的疾风,还有头上顶着一只公鸡正在修闭口禅的银笑君。
会议还未开始,楼阁里便满是嘈杂的各种声音,狗吠,鸡鸣,婴孩哭,念经声,兄妹说着悄悄话,夫妻公然秀恩爱……
这简直就是身处在一个小型的闹市之中。
叶卿最终是不得不利用自己那身修为,运气,吆喝,还用钱师弟借给他的小锤子连敲了几下桌子,众人这才逐渐安静下来。
叶卿连忙趁这难得的安静氛围说道:“今天找大家来,是想大家帮个忙。”
“帮忙?”
“帮什么忙?”
“是要我们去做苦力吗?哎呦,老公,我可做不了粗活啊……”
“喂,这里可是还有不到两岁和八岁的小孩子啊,小心告你雇佣童工啊!”
眼看就逐渐吵闹起来,叶卿再次咚咚咚地敲了敲桌面,说道:“大家先安静一点!”
顿了一下,叶卿说道:“想必大家也知道山庄最近碰到的困境了,那就是要赔偿给别人的兵器问题。”
叶荣忽然插口问道:“铸剑吗?这个你应该去和小钱还有其他打铁的商量啊,找我们这些门外汉干嘛?”
“那个先前我们已经商讨过了,可惜最后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叶卿无奈苦笑,“其实,不止是他们,就连很多藏剑弟子,我都有召集过会议让他们一起来商讨这件事情,但……”
“但依然没什么用对吧?”
“是的。”叶卿恳切地说道:“所以,这次我才不得不找你们这些奇葩——有个性的人来,看看你们能不能提供一下什么建议。毕竟你们的想法都比较奇葩——哦是独特,说不定能提供出好的主意呢。”
楼阁里忽然一片安静。
叶君忽然凑近妹妹叶念的耳边,悄悄问道:“我刚刚好像听到他说‘奇葩’两个字?”
“对对,我也听到了的说……”
“俺也听到了……而且他还说了两次。”
“没错!他肯定就是想那样说的,就算他临时改了口我也能听得出!”
众人顿时很不满地把目光射向了叶卿,各种乱七八糟的话语如同苍蝇一般再次缓缓冒起。一看又要准备吵起来,叶卿连忙朝身边的叶小小使了个眼色。一向呆萌傻的姑娘这次总算没再犯二了,凭着自己天生的优势扯大嗓子大喊道:“吵什么吵!先听别人说完正事!”
那响亮的声音甚至把屋顶横梁上的灰尘都震落了几分。
众人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叶小小。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叶小小很是不好意思,刚刚才表现出来的彪悍样子再次缩了回去。她怯怯地缩回在叶卿的身后,还指着叶卿朝大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他说,都听他的……”
“咳!”清了清嗓子,叶卿从衣袖里缓缓掏出一张纸,念道:“藏剑是我家,人人爱护她……”
“行了行了,别念了。”王燕不耐烦地打断了叶卿即将接下来的演讲,说道:“我大概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问我们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缓解甚至解决藏剑山庄目前所面临的困境时吧?虽然知道你现在是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样子,但我多少能明白你的心思——其实,找那么多人来,只是掩护而已吧?你其实是只是想来问我的吧?”
被看穿了小心思的叶卿倒也没有尴尬,反而是微笑说道:“毕竟你先前提出的那个对丢剑人分类造册的建议帮了我们不少忙,所以我很想再恳求你多次,能不能帮忙想个办法解决这件危机?”
王燕似笑非笑地盯着叶卿:“哦?假若我真的解决你们这个危机,我能得到什么报酬或者好处吗?”
叶卿无奈苦笑:“上次都已经答应了你一个条件了……莫非你还想再开多几条?而且,老是说报酬什么的,多俗气啊!”
王燕摇头:“我是以事论事,一点也不俗气。”
叶卿沉默了一下,又说道:“你看,你爹是藏剑的大师伯,你老哥是藏剑的姑爷,你的……大嫂更是藏剑小师祖……”
王燕依旧似笑非笑:“感情牌对我可不是那么有效。”
叶卿叹了口气,问:“好吧,你这次要什么?”
“唔……先搁在一边吧,反正我暂时也想不出要什么好。”王燕想了想,然后说道,“至于办法,还是有不少的……不过我想先试一下其中一种。”
不但有办法解决,而且还有很多种?叶卿忽然对王燕产生了一丝兴趣,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李忘生会把衣钵交给她。
那不只是因为粉丝对作者的喜爱而已。恐怕,李忘生比谁都能早一步看出来,王燕似乎有着某些不可估测的潜质……
暂时把那些胡思乱想给抛下,叶卿带着几分紧张和期待地询问道:“怎么做?”
王燕想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给我几天时间,,还有一个耐心的苦力,必要的工具和冶金书籍等。”
叶卿的眼眸越来越亮:“你打算做些什么?”
王燕看着他,平静说道:“学习,以及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