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微亮。
街头巷尾开始隐约响起了鸡鸣声，偶尔也夹杂着一两声小贩们勤奋的吆喝。欢喧热闹了一整夜的青楼终于也是逐渐进入了平静的时间阶段。
弹了整整数个时辰琵琶的云露因为昨夜太过劳累的缘故，索性就在青楼里面将就着过了一夜。如果是寻常女子的话，在青楼留宿可是一件相当令人难堪的事情，一旦传了出去，那姑娘的名声可就污了，更不要说云露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黄花大闺女。
幸好，云露并不是普通女子，也幸好这个青楼的老板与她父亲是熟人，更幸好这里除了青楼老板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云露的身份。
对于这个因为喜欢演奏，所以时常跑来这里客串乐师的姑娘，青楼老板也是无可奈何，他当然不会随便让她就住在那些用来招待前来**的客房里，要是不小心让姑娘听到隔壁传来那些奇怪声音的话，那他还不得被那位老友给骂死？
为此，青楼老板特意给云露弄了一个专属的普通小间。这个小间位于楼阁的下面，靠着后院，虽然小了一点，但好在干净雅致。最主要的是，在这个房间不会听到附近会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
草草睡了小半夜的云露在起床时，还觉得胳膊有些酸痛。其实若是按照以往，她一般都不会连续弹琵琶那么久的，她是喜欢琵琶不假，可她又不是靠这一行吃饭的，自然不必那么卖力。
但是昨晚不同。
这估计是她最后仅有的几次机会可以弹着心爱的琵琶了。再过几天，她便要盖上婚纱，嫁作人妇，然后下半生都只能安安分分地守在一个小小的家里，相夫教子，再也不能沾上琵琶半分。
云露怔怔地看着铜镜里那双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她长得很平凡，但是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灵动双眸却仿佛点睛之笔，和谐地与小脸相衬着，为她的容颜加分不少。
只是，今天镜子里的那细长睫毛之下，只有失落与迷惘。
再次传来的鸡鸣声打断了她的走神。云露想起了今天还有事情，连忙站起身来，然后重新检查了一下衣服的齐整。在准备好后，她便轻推房门，然后打算从青楼后院离开。
吱呀一声，清晨的新鲜空气带着一缕夜色残留的寒意涌了进来。云露正想走出去，脚步却是忽然顿在了原地。
一名大汗淋漓的少年正在后院里闻鸡起舞，剑光霍霍。
少年大概也是听到了房门推开的声音，下意识地转过头来。他看着云露，也是一怔。
“又是她（他）？”
两人的心中同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
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云露本想装作不理会他低头离开的，但是当她眼睛余光瞥见少年那充满朝气的年轻脸庞时，不知为何心里一动，竟鬼使神差地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你好。”
说完后，云露便觉得有些后悔了，一丝羞意轻轻爬上了她细腻的粉脖。自己和对方明明只是不相识的陌生人，自己怎么就那么突兀地向人家打招呼呢？
少年似乎也没想到对方会向他打招呼，在愣了一下后，这才微微挠着头，有些结巴地应道：“你、你好。”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小白就可以了……”
下意识地回答了后，少年这才觉得自己的话语似乎有些不妥，大概是觉得自己气势不足，连忙又板着脸，故作平静地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云露，白云的云，雨露的露。”带着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慵懒，云露轻声说着：“看样子，我年纪似乎比你大上一点，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一声云露姐。”
“哦，云露姐。”
看着面前这名言谈有些笨拙青涩的少年，云露忽然对他产生了一丝兴趣。“你是在练剑吗？”
“是的，我每天都会准时起床练剑。”
“真是勤快。”
“呵呵，只是习惯了而已了啦，云露姐你也不是起得……”少年正想说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云露，是在青楼里过夜的。
一个女人在青楼里过夜，还能干些什么？想到这里，少年就觉得胸口有些莫名地堵，连那脸色也是很直接地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云露看着少年那情绪都直白地写满了在脸上，忽然生起一丝恶作剧的心态。她并没向少年解释，而是忽然扭转了话题，问道：“小白，你在这个时候来安州，是不是也是为了参加比武招亲的？”
少年冷着脸，本想不再理会这个出卖肉体的大姐姐的，但是当他不小心抬头瞥见对方那双好看的双眸后，却是心中一荡，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回答了：“是的。”
“那你见过那个传闻中的杨家大小姐吗？”
少年小白摇摇头：“没见过。”
云露又问：“如果那个杨家大小姐没有如传闻中的那般漂亮，你还会不会去参加？”
少年点头：“会。”
云露似乎有些开心的样子。她微微低着头，摸了摸垂在胸前的一缕秀发，声音微不可闻：“为什么？”
少年很老实地答道：“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奔着她去的。”
云露抚摸秀发的动作顿时僵在了那里。一丝莫名地愠色浮上她的双颊，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冷冽了下来：“那你参加比武招亲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成名？还是为了出风头？”
说到后面，云露露出了讥讽和嘲弄的神色。
但是少年依旧平静地回答：“我想挑战杨自若。”
云露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正想掩嘴嘲笑，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在那名少年认真的神情上，她看到的，只有专注与坚定。
只有把自己全身心都放在了某一样事物上的人，才会着这样的神情，一如那清澈无比的湛蓝天空。
云露微微低下头，最终没再嘲笑少年。
“那祝你心想事成。”
说罢，她便沉默地与少年擦肩而过，离开了青楼后院。
少年嗅着对方残余在院子里的幽香，想了一会，决定不再多想，而是继续练剑。
……
带着一抹莫名的复杂情绪，云露蹑手蹑脚地从家里后门悄悄溜进去。但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进门后便从门板后面缓缓转了出来。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云露先是一僵，随后低下了头。
“爹……”
那个一身玄黑长袍的中年人听到她出声后，脸色铁青地把她手中的琵琶夺了过来，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你还有脸回来见我这个爹！在这种人多眼杂的时期，要是被人发现我杨自若的女儿居然会在青楼卖唱，其他人会怎么看我？”
本姓为杨的云露怔怔地看着地上已经碎成一团的琵琶，贝齿轻咬薄唇，半天都没有说话。杨自若有些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后，哼了一声，最终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语便离开了小院。
“打扮得好一些，今天你要在众位江湖好汉面前第一次露面，别搞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