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发现自己想要拔剑，却居然完全动不了分毫。这比起他见到鬼还要震惊得多，要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江湖上根本没几人敢言之必胜他，更不要说让他连剑都拔不出来！
这可是连他以前的那个师父也做不到。
就在僵持之下，那个古怪的身影动了一下，然后伸出脑袋，他整个人也终于出现在了黯淡的星辉之下。少年瞧着这个身影，顿时想起了先前曾与对方擦肩而过。
这不是鬼，而是那个背着棺材的怪人。
“前辈……”
没等他说话，那个怪人便看着他，突然说道：“少年，被妞给甩了吧？”
小白再次惊讶：“你……”
“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你这时候的脸色就和当初的我差不多。”
小白犹豫一下，小心问道：“前辈的意思是？”
那人神色沉重地点点头：“如你所见，才成亲不到几天，我的娘子跑路了，所以我在找她。”
乌云轻轻飘过，大地再次黑暗不能视物。小白在沉默半响后，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前辈，会不会是因为你那里不行……”
“放屁！”
小白呐呐不敢说话了，那个怪人在沉默一会后，叹息的声音缓缓回荡在干枯的河床上：“你还年轻，不懂。”
“前辈，您几岁了？”
“二十……哦不，应该是二十一了。”
怪人转眼看了一下目瞪口呆的少年，问道：“怎么，很惊讶？”
“有一点。毕竟前辈的修为是如此深不可测……”
“不要留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前辈，你真的很自恋。”
“自恋自然有自恋的本钱。”
怪人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忽然又默契地沉默了下来。云开见月，月辉在河床上飘荡，如流动的浮云。少年终究是年轻，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他早就想问的话了：“前辈，你是不是就是风云榜第一的王真？”
怪人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对方会猜出他的身份。虽然他那身君子袍早已破烂脱色肮脏得看不出原样了，脸上也是长出了淡淡的胡渣子，但他腰间配着的那把黑剑，还有“二十一岁”这个条件，两者相加，便已经让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风云榜一出，世人皆知王真便是黑剑黄袍二十来岁的青年形象。要不然先前小白比试时也不会碰到那个故意打扮得和王真一样的冒牌货了。
不过，这些其实都是次要的。小白之所以认出对方，靠的还是另一个才能。
“哦，你怎么认出我的？”
小白没有隐瞒的打算，很爽快便解释了：“因为我察觉到你身上的剑气是属于藏剑山庄心法与另一种剑气的混杂，不过另一种剑气是什么，我好像还没见过，只觉得有些像是万花谷的，但又没万花谷墨意心法的那种阴柔……”说到这里，小白发现对方的眼神有些古怪，不由得尴尬地挠挠脑勺：“前辈，我说得不对吗？”
“不，很准确。”
经过白天的短短一瞥，王真知道这个少年似乎天生对于剑有着一种很敏锐的直觉，少年大概能通过感受剑气而猜出对方的心法是哪个门派的的，这是一种相当稀罕而又了不起的天赋。用他看过的某部小说里的名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剑心通明”？
“新人都是怪物……”王真不由得嘟囔了一下，然后重新躺在棺材板上，枕着胳膊便沉沉睡去。少年还在思索前辈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却没想到才愣神不到几秒，对方那斜躺着的背影便已经传来了呼噜声。
摇摇头，看着那时晴时阴的夜空，小白顿时觉得困意十足，也随便找一处比较干净的空地躺下，抱剑和衣而睡。
一夜无话。
……
第二天天明，百花园依旧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虽然少了一部分被淘汰掉的参赛者，但身为江湖人，对于比试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趋之若鹜的，就算不能亲自上场，但能在台下观摩高手之间的对决，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众多江湖人早早地便揣着买来的瓜子馒头水壶前来霸占观战场地，期间又免不了发生几起小型的争执，场面曾一度变得有些混乱。幸好当主持比试的镖局人员来到百花园后，便开始维持起了现场秩序，场面这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不多会，杨自若便带着一种贵宾从西面入口鱼贯而入。走在最前头的杨自若还不忘向着众人挥手致意，龙行虎步，谈笑风生，好一副意气风发。
杨云露今天依旧是淡妆薄施，但却是换了个束发的高马尾发型。与昨天那贵妇人般的发髻打扮相比，今天的云露少了几分妩媚，却多了几分江湖子女特有的英气与清爽，这又让众人大饱眼福了一番。
但是云露却觉得自己只是一件包装华丽精致的礼物而已。
众人都觉得奇怪，明明是这样的好日子，她却为何依旧冷着脸，不拘言笑呢？
一些知情的宾客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看来这位大小姐对那个内定的子虚道长不是很满意啊。一些门下也有后辈来参加招亲的宾客们不由得生起了一丝希冀，他们本以为自己那些后辈是无望娶到这个杨家大小姐了，但现在看来，似乎又未必没有机会。怀揣着各种心思，这些人都悄悄地向手下吩咐，让他们去通知那些后辈可得争气一点。
他们倒是不惧这些小动作会给杨自若瞧到，毕竟这对于杨自若来说也是一件挺有面子的事情。他们只需顾忌那个纯阳弟子的脸色即可。只是今天，那名一身蓝白道袍的子虚道长却是不在宾客的人群中。
而是在擂台之上。
今天摆放的只有一张擂台，而且是一张有着将近五百多平方米的宽大擂台。已提前来到的一百三十余名复赛选手正零零散散地站在上面各个地方，有故作潇洒地驻剑而立者，有佯作豪气地肩扛大刀人，当然也有一些为博取眼球而随意盘坐在擂台地板上的家伙。
不过这里面最显眼的，显然还是那随意站在一角的子虚道长。他一身道袍飘飘，精致古朴的道剑安稳地斜绑在身后，神态自若，好一派仙风气派。众多敌意的目光或明显或隐晦地落在他身上，他却毫无所觉，视线自杨自若那群人进园起便一直落在杨云露的身上，貌似平静的眼眸里泛着一丝炽热。
谁说道家都是心静无为的？至少子虚道人这么一个年轻的纯阳弟子就做不到李忘生那种视红颜如白骨的境界。此次前来，他其实是另有使命的，能得到杨自若的青睐招为女婿纯属是意外。作为纯阳子弟，子虚道人其实如果想找女人的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可惜他天生就有一种精神洁癖，对于女人的完美追求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但偏偏在纯阳宫，不，应该是说纯阳宫方圆数十里的所有女人，下至十岁情窦初开的女孩，上至九十说话都漏风的老婆子，她们都有着一个公共的精神情人——萧白衣。
萧白衣这个家伙真不愧是纯阳宫有史以来最为厉害的情圣。他虽然上过的女人不多，但只是要那些女人说一句甜心的话语，甚至只是远远地瞥上一眼，那些女子就好像疯了一般把萧白衣视为梦中情人。为此纯阳宫几乎每年都会冒出不少陌生女子声称自己是萧白衣的老婆，必须得让他出来露脸负责之类的云云。为此萧白衣不得不带着那个小萝莉师妹流落天涯，几乎很少敢回来纯阳宫。
萧白衣如此风流，相对地，其他纯阳宫的男弟子就苦逼了。而相貌平平的子虚道人也是属于此类行列之中，都快三十岁了仍然未娶妻生子，真可谓是悲乎哀哉。
大概是刚刚登天的李忘生祖师爷的保佑吧，子虚道长终于在二十八岁的这一年迎来了自己的春天——一想到杨云露那个成熟妩媚的娇躯很快就要被自己压在身下，哪怕是他也是不由得一阵心热。在默念了几篇清心诀后，子虚道人的双眸才重新恢复了清明，同时还有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轻蔑。
那是对在场所有参赛选手的藐视。
若不是为了自身高冷的形象，他此时真的很想说一句——
“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
吉时已到。
代表着今天裁判职位的以为镖局老镖头先是代表着杨自若向诸位参赛者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客套话，随后挥挥手，两名手下马上便往擂台上搬来了一个包着红布的箱子，箱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签”字。
众人一看，顿时了然，这是要抽签决定对手的节奏啊。
“今天的对战会分为三轮，抽到头号和末号的两位选手先对决一场，败者离场，胜者留下下场休息，然后是顺位第二名与倒数第二名的开始对决，如此类推。”
忽然有人问道：“若是刚刚好在中间，没有抽到对手的呢？”
那名老镖头微笑说道：“那就算他运气好，轮空自动进入下一场。”
众人哄然一笑，那份战前的淡淡火药味与紧张感也是消弭了不少。扫视了一下众人，老镖头慢悠悠地说道：“若是没什么疑问的话，那么就开始抽签……”
“请等一下。”一道声音把众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老镖头看着那个背着铁剑神情平静的少年，微微蹙起眉头，问道：“何事？”
小白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子虚道长，指着他说道：“昨天，我没见到他参赛，为何今天他也能上来擂台？”
子虚道人冷冷地瞥了一眼小白，然后再次别开视线，似是不屑于理会这闲杂人等。
老镖头很是不悦地说道：“他是纯阳宫弟子。”
少年依旧神色不变：“哪又如何？”
按捺着心中的火气，老镖头又解释道：“他是总镖头请来的贵客，自然不必参加那些外围比试。”
小白说道：“规矩都是你们订的，却主动破规矩，这算是什么说法？”
擂台上一阵嗡嗡声响起。众人虽然暗地里很同意少年的说法，但却不会和他那般站出来。潜规则这种事情历来都有，大家都是老江湖了，哪里会不知这名纯阳弟子是半路加入参赛的？只是，招亲一事本来就是以主办方的意愿为主，更何况杨自若现在又是风云榜二十九名的高手，大家自然也不会为这点破事而撕破面子。
于是众人都带着看怜悯与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这名愣头青。
“既然是我们举办的比试，规则当然也是有我们来订，你若是不满意的话，大可现在就离场，我们绝不阻拦。”老镖头额头暴起了一条青筋，眼神很是不善。小白在听到对方这赤裸裸的威胁后，剑眉一挑，正欲说话，内心深处却是传来了某人的传音入密——
“冷静。”
小白先是一怔，随后下意识回头张望了一下，见到了今天依旧混在人群当中四处找老婆的怪人前辈身影。他想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老镖头见这少年不再说话后，哼了一声，随后便宣布：“开始抽签。”
子虚道长率先走上前来，抽了第二十二号牌子。但是他却没有等公布对手是谁便转身走下擂台，回到那选手席位待命。这其中的意味很是明显——就是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不在乎。
但是他不在乎并不代表其他人不在乎，在得知全场威胁最大的这一位选中了二十二号后，其他人仔细一算，便知道子虚道人的对手将会是第一一零号。
于是所有的选手都在暗中祈祷自己不要抽中“妖妖零”这个号码。
紧张的气氛持续了一刻钟后，终于被打破了——某位刀疤脸的壮汉在见到自己牌子写着那一一零三字后，脸色惨白如死人，已是心灰意冷。而其他人纷纷是喜上眉梢，暗自感激保佑自己的各路神仙或者祖宗。
小白似乎是被众人所遗忘了一般，一直都被挤在抽签的人群外面。当最后挡在前方的那名选手抽完签后，才终于轮到了他。
来到抽签箱的面前，小白瞥见那个主持抽签的老镖头似乎神情有些嘲弄。没有多想，他直接伸手进去摸出最后一块牌子——
六十六。
正好是那个没有对手的号码。
台下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哗然。
“哈哈，这家伙真是运气好，居然轮空了！”
“哼，真是糟蹋了这么好的运气，怎么就不是我抽到呢？”
“切，他也就头一阵能爽爽而已，等到第二轮后，到时候丢的脸更大！”
……
众多的嘲笑声与妒忌的目光纷纷如暗器一般倾洒在他的身上。少年沉默地揣着那个牌子，然后在裁判嘲讽与不屑的目光下缓缓走下擂台，坐在了候选席位里。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选手席位刚刚好已经快坐满人了，只有那个子虚道长的身边还空着一个位置。少年并没多想，直接便走过去坐下，然而当他落座时，却是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那个道长冷漠的声音：“算你走运，若是下一轮见到我便自求多福吧。像你这般侮辱杨家的人，贫道绝不会轻易放过！”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剑鞘的手指又紧了几分。
在不远处混在一片观战里的王真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小白与那个纯阳弟子所在的方向，然后收回了视线，下意识地用脚尖在地上划了几个字……
“FLAG。”
附近的人看了看地上那几个奇怪的符号，又看了看这个怪人，心里更认定这个乞丐精神有问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