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高手对决之前你不动我不动的预热，也没有任何前兆。当杨自若接住刀了以后，小白便微微屈膝，然后一蹬，原地弹起几缕飞尘，那抹白衣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下如离弦之箭朝着杨自若掠去！
交谈？聊天？没这必要。该说的刚刚都已经说完，那么剩下的，便开始沉默的战斗罢！
眨眼之间，白衣已掠至杨自若的身前五尺左右，双手紧握的铁剑高举过头，然后如泰山一般往杨自若的脑壳门上狠狠劈去。
这并不是偷袭，因为他是等对方握稳了刀后才开始发动攻击的，更因为他这第一剑是来得如此光明正大。
垂直落下的剑刃泛着清冷的剑锋，还有着几分凛然。
谁说剑善刺不善劈的？到了小白这种武者的境界后，剑招与刀招的区别早已模糊了边界。之所以选择挥刀而不是刺出的方式出第一剑，是因为他在擂台之上蓄势已久，用挥砍的方式更能把把第一击的气势给完全发挥出来！
那是脱胎于他曾经交手过的一名扶桑流浪武士所用的拔刀术。
我已经开始攻击了，你可敢接？
有何不敢！
杨自若霜眉一抖，想也不想直接横刀推出，刀风呼啸着向着那竖直下劈的一剑迎去！
咚，如战鼓雷鸣！
浑厚的金属相击声震落了擂台附近的数瓣残花，附近的观战者纷纷捂起了双耳，尽力消弭着那刺耳沉闷的金属声。
刀剑相交，杨自若身形纹丝不动，而倾注了大部分力量的少年却是被那稳固的刀面给推回在半空，一道浅浅的白印随着嘶哑的金属声出现在小白铁剑的刃口上，手中的铁剑更是被震得微微脱飞了他的虎口！
而杨自若手中那把三叶柳刀却是丝毫无损，两者之间的武器差距可见一斑。
年轻的猛虎居然会在力量的比拼上输给了老迈的雄狮？
杨自若并没多想，而是冷笑着继续抓刀劈向那摇摇欲坠的铁剑，想要彻底把剑从对方的手中打落。
然后在这一刹那，他无意中瞥见了少年的眼神。
剧烈崩飞的火星在刀锋剑芒之间跃起，然后划过少年那双明亮的眼眸。
冷静，淡然，甚至可以说平静到有些冷漠的眼神。明明对方还处于站立不稳的绝佳状态之中，但是杨自若却是忽然从中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少年的目光就像是那些捕食前的年轻猛虎，冷漠之中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魄，仿佛猎物怎样逃都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无数次交手的经验与直觉让杨自若立即顿住了脚步，带着一丝慎重，他决定不再上前追击，而是选择抽刀回防。
那自刀锋剑迸出的火星在空中迅速熄灭，化作黑点正要原地落在少年的襟前上，但是当它们真正洒下的时候，原地却只剩下了少年背后那飘荡的白色袍摆。
他去哪了？
杨自若瞳孔骤然微缩——
他就在自己眼前！
刀剑对撞的余声未消，明明是站立不稳的少年竟是干脆利落地猛然弹起，身体如同继续前冲，几个脚步交错间已经便撞入了杨自若的怀里，左手更是紧紧抵住了杨自若握刀的右臂，让他暂时无法挥刀。杨自若心道就算你冲到我贴身的距离又如何，那把剑早已被我震飞到半空之中了！
但就在这般想的时候，杨自若的眼角余光却是瞥见了令他汗毛倒竖的一幕——
似是被崩飞即将脱手的剑柄在半空中被小白的右手再次抓住，然后以反握剑柄的姿态，由下至上地朝着自己的颈部撩来。
这居然又是另一种完全与剑法不符的怪异进攻方式。
斜靠在一颗大树下的王真瞥见少年那反握长剑的姿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先前交手过的那些顶尖刺客杀手。那些杀手贴身搏斗时，都很喜欢使用反握短剑的方式，因为当两人的身体近到零距离的时候，过长的剑刃反倒成了阻碍，只有反握剑柄才能最大化地发挥出武器的锋利。
细长的剑刃在半空勾过一道满月，泛着寒光的剑刃瞬息间已来到了杨自若的脖子侧前。呆站在观战台上的云露眼看就要见到父亲人头落地的那一幕，忍不住就要尖叫起来，但还未出声却是脸色惊讶地下意识捂住了小嘴，然后目光顺着少年的白色身影倒飞而出。
在地上打了个滚后，少年重新站了起来，他那身本应干净无尘的白衣腹部出出现了一个浅浅的鞋印，正是刚刚杨自若千钧一发之时伸腿往他腹部闪电般地踹了一脚_要不是被这一脚踹飞对方，恐怕小白早已得手了。
不过杨自若显然也没好受，他的那身玄黑色的威武长袍的左便袖管被剑刃划破，随风轻摆间，露出了里面若隐若现的一抹殷虹，很显然左手也被小白倒飞出去之前留下了一道伤口。
两人相隔数丈而立，沉默相望。
……
从少年跃起挥出第一剑，到后面被踹飞，这个过程虽然只过去了不到几息，而且不知为何，两人都很默契地还没灌注上剑气，但在内门人看来，这其中的凶险与激烈程度又何止万分？当两人因太过剧烈的行动而不得不暂时静立缓一口气时，擂台下的众人似乎才回过神来，纷纷鼓掌狂叫，震天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杨自若忽然说道：“速度不错。”
小白平静回答：“力量不错。”
“再来？”
“再来。”
没有歇息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小白起身，握剑，然后继续冲去。
杨自若不动如山，面对那白衣之下伸出的剑芒，毫不犹豫地再次挥刀斩去。
刀风挟着破空声席卷而去，无论对方用剑刺，还是挡，杨自若都不会觉得意外，而且还准备好了相应的后手，但他没想到的是，面对自己的一斩，少年居然是也举着剑轮了过来。
就好像是握着苍蝇拍那般，随意地一拍。
看到这里，杨自若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仿佛下一秒便能看到那轻薄的剑身被自己的刀锋给一劈为二。
但剑刃与刀锋再度相接后，他便察觉到不对劲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对方那薄薄的剑身上传到了他的刀锋下，然后震得他虎口猛颤，那巨大的余力更是让杨自若不由得向后趔趄了一步。杨自若震惊少年突然之间展露出来的可怖蛮力，但更震撼他那古里古怪的剑法——
那一拍，更像是枪法里的“抡”。
没错，少年刚刚的这一剑就等于是握着一根长枪那般往者杨自若的刀口上抡去！
容不下杨自若深思，少年的剑芒又到了。
这一次他终于不敢再硬接了，鬼知道对方会不会又抡一”枪”过来？杨自若谨慎地改砍为劈，三叶流刀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那翻飞的刀光护着全身，更像是明亮的盔甲。
这一次，小白终于是使出了剑原本应有的招式——刺。
想也不想地，他握着剑，直接刺入了那片璀璨的刀光之中。空气中一阵剧烈的金属撕裂摩擦声，才刺入刀光之中的铁剑刃身不但瞬息便布满了无数缺口与裂缝，仿佛被放入了搅拌机里碎过了一般，看上去很是凄惨。
但是杨自若却是笑不出来了。
因为一把光滑无锋的空剑鞘正抵在了他的下颚前。
少年笑了笑，露出了那一口整洁的白牙：“这次是双剑了。”
……
从第一剑的劈刀，到第二剑的反手撩匕，再到第三剑的抡枪。
乃至最后一击的双剑合击之术。
如果只是应付其中任何一种武器，杨自若都不会如此狼狈。但偏偏这个少年仅用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便神乎其技般展现出了各种武器的精髓妙用。
当你防着他刺来时，他便用刀法里的劈砍；
当你防着他的劈砍时，他就改劈为削，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里发出夺命一击！
这还怎么打？
杨自若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只有那暂时展露出来的四种武器，但他知道，如果光凭招式上的比试，那就是自己输了。
“招式精巧，终归是外道。”杨自若挑了挑斑白的眉头，哼了一声：“实际对战厮杀，只有有剑气护身，你那些花里胡俏的剑招便是笑话！”
小白平静地看着他，忽然问：“不服？”
杨自若的额头暴起一条青筋，心道要不是老子让着你，你会有机会得瑟？
深深地看对方一眼，杨自若压制住内心的无名火，缓缓说道：“本来想着你我之间修炼的时日相差甚远，在剑气的蓄养修炼之上肯定不如我深厚，所以我刚才特意没有动用剑气。但现在看来，你似乎把这些优势当成是自己的实力，而沾沾自喜——”
小白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岳父……”
“嗯？”杨自若正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怒目：“谁是你的岳父了！”
“哦，那就叫前辈吧……”小白倒是一点也不生分，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前辈，你又忘记一件事了。”
“什么？”
“你说你刚刚没有动用剑气，我可也没有动用。”
杨自若不怒反笑：“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也用剑气，就可以胜得过我了？”
少年想了一下，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是的。”
听到这一句后，杨自若却是一反常态，不再像先前那般暴怒，而是眯起了双眼，流露出危险的光芒：“你真要用剑气和我真刀实枪地打一场？”
“不这样，前辈肯定不服。”
“好。”
说完这句话后，杨自若便沉默了下来。奇怪的是，先前他露出暴怒的神态时，众人还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但当杨自若沉默下来后，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这才无声无色地降临在百花园之中，就连那气氛都变得有些窒息沉闷起来。
感受到杨自若身上传来的淡淡煞气，那十六名年轻选手本来还因为刚刚老家伙输了招式而生出的轻蔑顿时一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凝重。
风云榜中的高手，自然是有着相应的实力。以现在杨自若这种状态，别说其他人了，哪怕是这十六名入选的年轻选手加起来也不一定够对方一个人打的。
天空之中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了一多厚厚的暗云，暂时遮住了阳光而使得擂台之上暗淡了几分。杨自若持刀而立，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动作，那优美而略带弧度的刀刃上顿时便生出并流转着一层淡淡的青芒。
那层青芒让附近的高手们清晰无比地嗅出了一丝极其危险的气息。
杨自若重新把投在目光投在小白身上，正想说话，忽然却是瞥见了少年身上发生的变化，神情不由得一怔——
这是？
少年居然还剑入鞘？
……
小白正认真而缓慢地重新把那把残破的剑刃给缓缓收回鞘内。
他手中的铁剑仍没什么变化，依旧如先前那般平平无奇。更因先前一战，这把普通的铁剑上布满了无数或大或小的缺口和裂缝，差不多已成废铁一团。但是小白却似乎完全没看到那残破的痕迹似的，依旧把铁剑视若珍宝，郑而重之地慢慢藏回鞘内。
数名站在擂台边缘处观战的年轻选手们看到这一幕后，目露不屑，少年刚刚所展露出来的鬼魅身法与不可思议的用剑方式也是被他们暂时性地遗忘了。
“哪里有剑气？我看他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就是就是，他该不会是不舍得那把破剑吧？哈哈，也真够抠门的。”
然后他们听到身边那个满身酒气的女丐帮冷笑了一声：“白痴！”
白痴？她是在骂我们么？
几个心高气傲的年轻选手很是不满，正想说些什么，那名丐帮女子却是转过身去，直接走下了擂台，似乎不屑与这些庸碌之辈为伍。
紧接着，另一名神情淡然的普通年轻选手也是微微摇头，负者双手离开了擂台。
剩余的众选手把目光投向了还在擂台上的那名明面实力最高的年轻选手——子虚道长，其中一人更是忍不住出声问道：“道长，您知道那个家伙是想干什么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生厚云飘过的原因，自少年出现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子虚道长面色显得有些阴沉。他紧紧地盯着那名少年，似是不解，又似是有些怀疑，更似是不敢置信。
那名少年的举动，让他想起了李忘生师祖以前还在世的时候，曾给众多弟子说过的一段话。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本是自然之道……但剑乃凶器，无论在它身上披着多华丽多光明的修饰，剑本质为凶器的事实也不会改变。所以，当我们修炼道法，追求顺其自然与无中生有的意境之时，剑之一道，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何谓反其道而行之？”
当少年小白终于完全合上那剑鞘后，他身上仅余的最后一分剑气似乎也随着剑刃的入鞘而收敛了起来。
他横着剑鞘，站在那里，气息平静如常人。
但是擂台之上却是突然出现了一道平直无比的光线，自擂台的这一头，蔓延至另一边。
这道光线是怎么来的？由于角度落差的问题，擂台下的观众们没有发现这道光线，但是擂台之上的众人却是看见了。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杨自若。怔了一下后，他忽然仰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那天空。
然后是子虚道人。意识到了什么的子虚道人望天后，似乎见到了什么惊怖的事情，竟是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察觉到子虚道人那异状后，擂台上的个人相视一眼，也是面带疑惑地跟着抬头——然后，他们的身体也跟着僵硬了起来，脸色苍白如死人。
……
蓝天之上，那朵本应遮住了太阳的巨大厚云上，有一道由笔直的光线所构成的裂痕，就仿佛是一团棉花糖被某种利器干净利落地一切为二。
但……那可是九天之上啊！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达到那样的高度吗？
看着擂台之上少年的背影，王真倚在树下，很是满意地赞叹了一句：
“何以破苍穹？唯有长剑气。啧，想不到那家伙所说的剑之极致，原来就是这般的啊……”
道由一而生万物，剑却反其道而行之。
那便是，剑意归宗。
（4700字……实在抱歉，今晚又迟了，明天再两更补回吧！还好今天这一章写得还算满意，尤其是最后一句，诸位有没有想起了某个游戏里那些拉风而中二的招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