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镖局还在一片沉寂之中,王真所在的房门便开始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带着终于能安稳睡一觉的舒适,他背着那口黑棺材正欲离开,却是发现门前早已有一个身影守在了那里。
“前辈……”小白正想打招呼,忽然却是瞥见王真那副装扮,不由得一怔,“前辈你原来这么年轻的啊?”
昨晚好好洗了王真换上了一套江湖上最为常见的朴素简便的长裤短袍,还洗了一下先前那种如鸟窝一般乱糟糟地散发着不明臭味的头发。并不柔顺的长发被他随意束成了一串长长的马尾垂在脑后,露出了他那依旧有些苍白和疲态的脸庞,还有那下巴处淡淡的胡茬。
虽然早知道对方是名21岁的青年,但这还是第一次清晰见到王真脸容的小白觉得有些不习惯。听到小白的话语后,王真瞥了他一眼,没有在意他的惊讶,却是问了另一件事:“你在等我?”
“是的。”
“等我干什么?”
“我想跟你走。”
“我拒绝。”
干脆利落的回答,王真白了对方一眼便要离开。小白连忙拦住了他,神情恳切:“前辈,你就让我跟着你混一段时间吧!”
王真皱眉:“跟我有什么好混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我,只要再跟着前辈一段时间之后,肯定可以让我的剑之道更上一层。”
“……我怎么觉得你这说法像是侦探狂要跟着死神小学生一样?我又不是柯南,怎么可能会走到哪里哪里就发生事情?”
小白神情疑惑地啊了一声,完全不知道前辈说的是哪国语言。
“算了。”王真想了一下,又问:“那个叫云露的女孩呢?你们昨晚不是打得很火热么?怎么不留下来成亲?”
少年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呐呐说道:“这个……虽然我也想现在就娶她,可是,从年龄上来说,首先我得等明年行成人礼后才能迎娶她……然后,我还得要有配上她的嫁妆和身份地位才可以。”
王真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这是杨自若那老货要求的?昨晚不是已经在潇湘楼里谈好了么,怎么又变卦了?我去找他谈谈……”
小白连忙拉住了他,说道:“别,前辈,那并不是老丈人要求的,而是,而是我自己对云露姐作出的承诺。”
王真看着神情认真的少年,忽然想起了以前的那个世界,很多年轻人也是这般为了娶到心爱的妹子,而不得不埋头努力赚钱的情景。轻轻叹口气,他对小白说道:“你知道想要拥有和这个镖局相对应的地位和身份,得要努力多久吗?好吧,即使你现在已经是风云榜排名三十的高手,但毕竟还是太嫩了,创建一方势力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说必须得要这样,我只是说了,当我成为风云榜前十的高手后,这样的身份便已经配得上她了,老丈人也是很赞同我的说法……前辈,你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你的脑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灵活了。唔,风云榜前十吗?这样的确不是一个很遥远的目标,如果运气好,进步得快的话,或许下一届你就可以达到这样的目标了。”
“必须达到。”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剑鞘,很是认真,“而且,前辈你就是我的榜样啊,当初你不也一样是默默无名,然后一跃成为风云榜榜首的。”
“呵呵。”被人夸赞和崇拜终究是件很爽的事情,哪怕是王真也是有些得意。他咳嗽了一声,然后再次恢复那有些沧桑而威严的神情:“想当初我废柴一个,什么都没有,还不是一样泡了我的娘子,啧,其实,你大可不必拘泥于身份地位这些无趣事情的,只要双方真的相爱,其他一切都好说,实在不行的话,那就……”
小白下意识地接口:“那就怎样?”
“就索性入赘呗。”
“……前辈,我不喜欢吃软饭……”
王真脸色一黑:“你这小子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我吃软饭吗?”
小白连忙道歉:“不不不,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想要带给她更多的惊喜,和幸福而已。”
“好吧,算你有理。有理想是件好事,不过……”王真顿了一下,眼眸里忽然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你昨晚有没有和她那个了?”
少年觉得前辈此时的神情似乎有些猥琐,是错觉吗?他一头雾水地问道:“什么那个?”
王真:“当然就是夫妻之间喜欢做的那种事情。”
小白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唰的一声脸又红了,连带着耳根和脖子都是微微发热:“我、我们都还未成亲呢,当然不能做那种事情……”
王真神情严肃地拍拍他的肩头,说道:“少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更何况人家姑娘都已经二十多了,想必这么多年来也有点情难自禁,所以何不先……”才说到一半,王真突然咳嗽了几声,然后别过脸去,说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情还没做,先离开一下,你若真的想要跟我混一段时间的话,那明天午时到南城门口找我,逾时不候。”
说罢,小白只感觉到一阵清风飘去,衣袂与发梢微微扬起,然后面前的前辈就没了身影。
他不由得神色震撼,因为他隐约猜出了前辈是利用什么法子消失的。这种现象,少年也只是听他师父略微提及过而已,貌似是……比圣人境界还要高上一层的那个?
原来王真前辈已经达到了那个境界了么?想到这里,小白既是崇拜,又是兴奋和激动。他知道目前的自己还没走到那一步,但只要继续努力下去,始终也会有窥见剑道门槛这么一天的……
“呆子。”
一声娇嗔把小白的心思给拉了回来。他缓缓回头,然后见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院子门口处的云露。
喜悦明显无比地浮上了少年的脸上。小白正想和对方说些什么,忽然见到云露的脸色红得快要滴出水来,然后他这才想起前辈刚刚对他说的那些略粗俗的话语,估计对方全听到了,不由得尴尬地僵在了那里,低下了头颅:“对,对不起……”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道歉。
“傻瓜。”云露缓缓走上前来,深情地看着他,忽然就那样把少年给拥了入怀。少年的个子并不高,大概也就和云露差不多,可他现在可是低着头呢,被对方这么一拥,少年很快埋首在云露的胸前,暧昧的芬芳与温软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云露虽说是江湖儿女,本身就极其胆大豪放,但第一次主动做这种事情还是让她紧张不已,连带着说话也是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小白……你,真的要走么?”
小白静静地“嗯”了一声。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明年,今日。”小白重新抬起脑袋,清澈而认真的眼眸让云露再次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他再次补充道:“等明年,我成为了风云榜前十后,就会在同样的日子里,前来迎娶你。”
云露轻轻抚着对方那已初显成熟的年轻脸庞,淡淡的笑意在眉间勾起,如婉约的新月。
“我等你。”
……
……
“混账!都是混账!”
在安州城的某条巷道边上,一名衣着蓝白道袍的男子正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慢慢走着。熏天的酒气在他身上缭绕着,就连那身本应洁白无尘的道袍此时也是变得皱巴巴的,上面零零散散地洒落了黑色的泥点与各种酒渍。他很愤怒,也很无奈。眼看到手的权势与美女就这样飞走,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子虚道人本来眼界就高,虽然郁闷,但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他所在意的,其实还是另一件事情,还有自己的面子问题——先前对那名少年多加羞辱,到后面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少年那可怕的实力给当众打脸。他甚至不用想都知道,现在那些人肯定就在背后嘲笑着他!尤其是当他第二天准备想要再次上门向杨自若谈一谈先前那件事情时,对方却拒不见客,直接让他吃了个闭门羹。
看着那些门卫眼里的隐隐不屑,子虚道人恨,恨那些人的见风转舵,更恨那名横空而出的少年。但他毕竟师出名门,而且此行是带着某种不可声张的目的前来安州的,于是最终他也只能把这一口气吞下,然后转而开始思索着自己的出路。
那人曾对他说过,如果此行他不能按时给她带来那些足够的外力与人手的话,那么当那件大事发生以后,无论谁最终成为纯阳宫的主人,他子虚道人都不会有好的下场……被驱逐出宫?除去身份?那只是最仁慈的结局而已。但子虚道人深知那人的性格——别看对方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永远都是那副甜甜的笑容,但亲眼见识过她微笑着虐死几名男子的子虚却是明白,若此次自己不能给她带来帮手,从而导致她计划出了差错,那么自己的下场绝对不会比那些被她虐待至死的**们好上多少。
“啧,没办法了……事到如今,也顾不上那么多,到时候原路返回去见一见那些小势力的头目,向他们借兵吧,若是不肯……”满身酒气的子虚道人忽然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三叶镖局我惹不起,但你们这些小虾小鱼,还是惹得起的……”
想到这里,子虚道人那糟糕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正寻思着找个客栈休息一下,但是却是忽然僵住了身子。
一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远处。
虽然已换过了一身衣服,但对方那标志性的黑色棺材还是令子虚道人记忆尤深。尤其是收到某些风声的他,更是知道那具黑棺材代表着什么……
“风云榜榜首……王真!”
听到子虚道人带着紧张和惊惶的语气叫出自己的名字后,王真神情平静地说道:“昨晚,杨自若和我喝酒时,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是和你们纯阳宫有关的。然后呢,我忽然就想起了以前还欠李忘生这老小子一个天大的人情,想了想,貌似这次是个不错的还债机会,所以我决定要去纯阳宫一趟。”
子虚道人强自镇定地扯了个艰难的笑容:“啊,原来如此……那不知道王兄你来找我又是何意?”
“别装了。”王真的神色瞬间便转暗,双眸微微泛着冷冽的霜意,“给老子一句一字地说清你们的计划,还有人员,说漏一个,你的手指就断掉一根。”
他沉默地看着王真,忽然一抬手,背后的剑鞘里那把道剑便呼啸着想要出鞘,但是在一阵剧烈抖动后,无论他如何指挥,那把道剑似乎已完全变成了死物,根本动都不动一下。
冰凉的汗水带着酒意瞬间便打湿了子虚道人的背脊。
王真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冰寒,只是那冰寒之中又多了几分嘲弄。
“想要拔剑是么?那就继续拔啊。”
子虚道人死死地盯着对方,突然狠狠地抓住剑柄,紧紧一咬嘴唇,然后用力地怪叫一声,终于听到了身后的剑鞘传来了熟悉的一声清啸。他的眼眸露出了得逞与兴奋混杂着的扭曲神情,正想握着剑朝对方狠狠劈去,忽然却是惊恐发现,手中的剑竟是不受控制地回身一砍——
“呜啊!!”
小巷子里的一声惨嚎惊动了正在附近翻垃圾堆的两只流浪狗。朝着那阴暗潮湿的巷子深处吠了几声后,那两头流浪狗便匆忙离开了原地,只是它们离开前,眼中还微微有些疑惑。
那股奇怪的血腥味是什么?
两根手指掉落在巷子的水沟上,溅起几滴泥水。那殷虹的鲜血更是开始在黑乎乎的脏水滩里飞速蔓延,变淡。
那把剑刃上还残留着鲜血的道剑被子虚道人好像见鬼一般扔在了一旁,华丽精致的剑柄上粘了一些未名的赃物,显得很是滑稽。王真从那柄道剑上缓缓收回目光,随后嘲弄地看向惊恐颤栗的子虚道人。
“你以为你的剑可以做到和小白那般人剑心意合一么?剑心通明,可不只是每天抱着剑就能培养出来的。”说着说着,王真忽然一拂衣袖,然后一把轻薄短小,浑身黝黑无光的小短剑便自身后的棺材飞掠而出,然后以他为中心,游鱼一般地灵活四窜着,似是一个护着恒星的小巧卫星。
“拜你们所赐,这两年来我可吃了不少苦头,还因此丢了一次性命……不过,也因此得福地让我恢复了部分实力,同时也隐约想起了一些事情,啧,真是令人不爽的记忆。”
看着子虚道人那恐惧而迷茫的神色,王真似乎有些明白了,估计对方也只是外围人员而已,应该没有接触到很多内幕。摇摇头,他随手一点,那把小巧的小剑顿时如黑色闪电一般射了出去,再急停下来,寒意十足地悬在他的眼珠前——
“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我没什么耐心了。”
子虚道人看着面前这名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的男子,几乎很难把他与传闻中那名阳光而爽朗的青年王真联想起来。反倒,反倒有点像是多年以前,那个掀起江湖腥风血雨的魔头……
“……好,好的,我这这这就把所,所有的事情都说给你……”
……
再次踏出阴暗的小巷后,王真仰头看向那天空,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和苍白。他看了看手中那沾着的几缕鲜血,眉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痛苦和茫然。
“……我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