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山上已经雪霁初晴，但是在千里开外的长安却依旧笼罩在风雪之中。出于皇帝陛下的怜惜，今天的早朝很早便匆匆退朝了。马元贽披着厚厚的暖袍，低着头，双手笼于袖内，静静地在紫宸殿的门外等着官员们鱼贯而出。
直至最后一名官员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宫门后，他这才微微直起有些佝偻的身躯，向着大殿里面走去。
华丽的金色地砖反射着马元贽的身影，他微低着头注视着金砖上自己那个容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太冷，还是因为外面下雪殿里烛光太过明亮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的脸色比往常更加苍白。
来到殿前，马元贽沉默地朝着前面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缓缓跪下，以额触地。
宣宗没有转过身来看这名忠心耿耿的属下，而是一直盯着那个龙椅，语气有些萧瑟：“元贽，你说，为什么朕对这些人都很好，但是她们却总是讨厌朕，每次见到朕，就好像见到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总是想方设法地从朕的身边逃开呢……”
说到这里，宣宗微仰着头，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
“朕真的不明白。”
跪伏在大殿前的马元贽在沉默半响后，涩声开口：“陛下，大意让天明古古逃离，是奴才的过错……请陛下赐罪给奴才吧！”
宣宗缓缓摇头：“昨晚是我给你下的命令，让你特意放松宫内看守力量的，你又何罪之有。”
宣宗说得不错。昨晚为了掩人耳目，让剑奴与溟一路通行至那个秘密的太液池中心岛屿的秘密所在，他特意调开了这一路的大部分守卫，却没想到恰好让当时正在逃离皇宫的古古钻了个空。
这么一说来，其实还是因为宣宗自己的私自调动而造成的防卫松懈，也怨不得别人。
侧过脸来，看着马元贽欲言又止的神情，宣宗有些寒冷的内心终究是有了几分暖意，平静说道：“想走的，始终都会有走的那一天，朕怎么挽留也是无用。至于你，其实并无过错，就不要再跪在那里了。”
“谢主隆恩。”马元贽很是感激地磕了个响头，随后终于松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可是，那些没有好好看住宫门任由别人离开的门卫，却已是严重渎职……”犹豫了一下，马元贽忽然露出了一丝杀气：“陛下，这些失职的门卫，要不要下点什么惩罚？”
宣宗淡然说道：“这是自然，该罚的，自然也不能放任。虽然说昨晚的敌人并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但作为看守皇宫大门的人，如果不能再尽职之中死去，那就必须得接受惩罚。至于那些在交战之中因公殉职的侍卫，就给他们家属一些抚慰金吧，你看着办。”
“遵旨。奴才这就去办。”
就在马元贽即将后退着准备离开时，宣宗忽然喊住了他，问道：“对了，昨晚协助古古逃走的……有几人？”
“禀告陛下，奴才当时虽然不在场，但根据事后幸存的侍卫口中口述，以及那些侍卫身上的伤口来看，应该总共是两人。其中一名善使刀，劲力深厚，角度奇诡，很像……”
“很像这两天那名一直打擂台的扶桑武士是吧。”宣宗接过了他的话。
“陛下英明，奴才也正是这样想的。至于另一位，则有点奇怪……如果奴才没看错的话，那种能把人的肋骨都给震碎的超强力度，还有好几次都被侍卫刀锋砍中却毫发无伤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修炼金刚不坏之身的武者。”
宣宗一听到这里，不由得皱眉：“难道会是少林余孽？”
马元贽低头答道：“奴才不敢确定。”
想了一下，宣宗挥了挥袖让马元贽离开。随后，他又传令左金吾卫进殿。
披甲佩刀的李铮踩着风雪走进了大殿内。
看着这名日益沉稳的昔日旧人，宣宗神色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很公式化地命令对方加强宫禁之类的事情后，宣宗看着自去年起便一直趋于沉默寡言的李铮，忽然对他说了这么一句：“李铮。”
李铮平静地应了一声：“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你还记得去年荆门发生的事情吗？”
一听到荆门这个字眼，李铮的剑眉忽然抖动了一下，然后沉声答道：“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事？”
“就是你父亲李德裕被人杀害于荆州的那件事情。”
忽然似是一阵寒风灌入了大殿之内，把好几根华丽的烛光都给吹得疯狂扭摆。摇曳不定的烛光映在李铮那种终于不再只是漠然的脸庞上，把他的沉默映衬得更为阴沉。
过了好一会，他这才回过神来，闷声说道：“自然记得。”
“那你还记得当初那些当地验尸的人发回的报道么？”
李铮想也不想地回答：“记得，除了父亲，死去的人里面还有数十名荆州的镖局打手，其中更是有两名当年的风云榜二十九和三十。死去的镖局打手所受伤势，大部分是由锋利的锐气所伤，按照验尸官对伤口大小和形状的分析，应该是东瀛武士常用的那种俗称为太刀的武器；至于那两名风云榜高手，一位是被人以肉掌给拍死的，可以看出对方所练的是硬气功一类的武学，而另一面则是被长枪给捅穿，是被使枪的高手所害。”
宣宗带着一丝深意看着他，说道：“我知道这两天，自那个东瀛武士出现在擂台后，你都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你是在怀疑他是不是当初的一员么？”
李铮并没掩饰，直接点头：“是的，我怀疑。”
犹豫了一下，他又说道：“但终究还是不能太确定，毕竟线索太少……”
“昨晚，宫内有一个被朕禁闭了一段时间的女子逃离了皇宫。”
李铮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了宣宗，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么一出，然后他又听到了陛下说的下半句——“协助那女子逃走的有两名高手，一名是使太刀的高手，而另一名根据元贽的推测，应该是练金刚不坏之身的高手……”
啪啦。
李铮半跪在的那处金砖上忽然裂开了一小道缝隙。
如果说一名还不能让他确定的话，那接连出现的两个与当时所犯凶案的大致相似的情报，已经足够让李铮百分之九十可以确定了——
这两人，绝对就是当初杀害他父亲的那一行凶手中的成员！
李铮依旧低着头，沉默半跪在那，但是宣宗却已经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他那极力压抑住的仇恨与怒火。
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深不可测的笑意，宣宗对他说道：
“朕允许你带二十名侍卫出宫，追捕这三人。”
“谢主隆恩！！”
给宣宗诚心诚意地磕了三个感激的响头，李铮站起身来，带着满身的惊天杀意踏出了大殿。看着对方那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的身影，宣宗似乎闻到了即将而来的血腥味，眼眸里闪过一丝寒意。
“古古师姐，既然你敬酒不喝，就别怪朕赐你一个罚酒了。”
哼了一声，他忽然似是想起了某人，然后心血来潮地朝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准备好衣物，朕要去一趟冷宫。”
……
风雪之中，冷宫比起往常显得更为寒冷入骨。即使披着厚厚的遮挡风雪的披衣与纸伞，仍然有不少细碎的雪花飘进了宣宗的发梢上，散发着阵阵的寒意。
古古已不在冷宫里了，那宣宗他又是去找谁呢？
答案很快便随着他的脚步停留在某座楼阁前而出现。
那是森川姬所在的寝宫。
皇帝陛下的到来让森川姬很是不安，但却又意外地很平静。或者，是因为当古古成功逃走后，她便早已料到了肯定会有到来的这一刻？
宣宗看着沉默而不安的她，问道：“古古的逃走，你有没有帮忙。”
森川姬神摇了摇头。
“不要试图欺骗朕，你知道欺瞒朕的下场。”
森川姬的神色依旧平静：“陛下，我承认自己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最终还是没有出手帮助古古姑娘。”
宣宗不再说话了，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很多人都怕与他的目光相接，因为天子与圣人的双重身份，令宣宗有着一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就连马元贽也是很少敢直视皇帝陛下的目光。
但是，面对着皇帝陛下的目光，森川姬的却是坦然而平静。虽然她那微微发白的脸色与攥紧了衣角的小手多少出卖了她紧张的心情，可是宣宗却反而觉得她更为真实了起来。
这令他下意识地，重新用欣赏的目光审视着这名几乎没有碰过的妃子。
然后他忽然觉得对方越看越是顺眼。
看着那对因为异族身份而呈现为淡灰色的清澈双眸，宣宗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掠过了她那俏容下的凸致娇躯。他忽然觉得，这两年来，自己似乎有些冷落了这位来自异乡的妃子了。
轻轻伸出右手，宣宗托起了森川姬微尖的小下巴，手指很是老练地滑过对方那嫩滑而雪白的肌肤，然后轻轻一挑，森川姬那美得令人目眩窒息的躯体便完整无比地呈露在宣宗的面前。
而在屋外候着的小太监与森川姬的贴身小侍女则意识到了什么，深深地低着头，很是识相地自动退到了院外等候。
外面风雪冰寒，里面却是暧昧如春。
（忘记发了……10分钟后还有第二章，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