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寒冷的床铺上,宣宗把森川姬压在了身下。
他开始欣赏着对方那洁白如玉的娇躯与皮肤。
而森川姬则早已闭上了双眼,平静地感受着对方的触摸。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是啊,从她被宣布成为代表着族人的妃子远嫁皇宫后,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了。这本来就是一件值得高兴得事情,不是么?换成是让那些枯守后宫多年却连皇上陛下一个目光都得不到的女人,恐怕早已激动得浑身颤栗了。
但是森川姬却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虽然身体微微颤抖着,但是她的神色却没有一丝女人第一次时应有的紧张和兴奋。
只有平静到甚至漠然的麻木。
甚至还有一种深埋在内心深处,不敢言之的厌恶和抗拒感。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古古姑娘那张面无表情的俏容,然后眼泪就不由自主地自眼角边上淌了下来。
正想进行下一步动作的宣宗忽然顿住了动作,然后气氛变得沉默而令人窒息起来。
宣宗重新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脸上淌着泪的森川姬,语气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淡淡怒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森川姬睁开眼,看着他,沉默不语。
忽然如一声惊雷响起,桌上的帷幕都在微微摇晃。
宣宗盯着她,怒喝道:“说!”
森川姬噙着泪水,忽然间,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勇气,或者说,鲁莽,开始在内心飞速滋生着。
因为过于惧怕和不安,她的语调显得颤抖而微弱,但是语气却是决然而平静。
她对宣宗说道:“我……喜欢的是古古姑娘。”
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宣宗那粗重的呼吸声和沉闷的雪落声。
他忽然向后趔趄了几步,然后抬起手,颤抖地指了指森川姬,又指了指古古先前所住的那间楼阁方向,很想大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这算是什么事儿?
自己的妃子,居然喜欢的是另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因为在此之前,就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啪哒一声,宣宗粗暴地踹开了房门,然后直接离开了楼阁。风雪透过那被踹开的房门涌进了屋子里,森川姬裹了裹掩住了自己半身的被子,然后双眼无神地看着门外那片灰沉沉的天空。
她觉得好冷,很冷。
……
宣宗也觉得自己很冷。
他孤身走在落满大雪的长廊上,任由那风雪拍打着他的脸颊与身上的金黄龙袍,但是却始终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刚刚森川姬的那一句话虽然让宣宗很愤怒,但是当他走出外面后,被那风雪一淋,却是重新恢复了冷静。只是,那股若有若无的深深寒冷感还在他的内心深处缭绕不去。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以及很多张脸孔。
当年在西湖岸边,小师祖微笑着拒绝了他。
后来,教会了他武学修炼的叶卿,也是在某一天卸去了官职带着那头母狼离开了皇宫。
而这次,古古师姐来了,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他的身份,然后在尝试了多次以后,也终于走了。
古古并不知道,宣宗之所以数次想要让对方承认他是同门弟子的身份,是因为宣宗潜意识里,强烈地想要一份归属感而已。
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孤独。
虽然他认为自己早就应该习惯了这份孤独,但是直到今天,看着森川姬露出的那对他人爱意深切的眼神时,宣宗才又重新感受到了那份孤家寡人的感觉。
以前佯装是白痴的时候,每个人都用鄙视和嘲笑的目光看着他;而当他成为了一国之君兼圣人高手以后,那些目光又换成了敬畏。
除了叶卿、小师祖等寥寥几人,在这皇宫里,他真的找不出其余能让他平和待之,并且也待他如常人的那个存在。没人知道,这个看上去光芒四射,威严无双的皇帝陛下,其实也只是想要找个温暖的怀抱,好好地休息一下而已。
真的,他太累了。
“啊,你就穿这么少,不怕冷着吗?”
忽然一个很是清脆悦耳的声音自他耳边冒了起来。宣宗下意思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后宫的某一处。他知道那些门窗后肯定有着很多双目光在暗中注视着自己,但是除了面前这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其他人却每一个出来给他说上一句简简单单的“注意身体”的话语。
因为傻子都看得出,宣宗此时的脸色很差,心情很不好,所以谁都不敢冒头走出来和他说话。
除了面前这个女孩。
看着那张青稚却灵气未脱的可爱脸庞,还有那熟悉的微微在风雪之中摇晃的双马尾,他心中的某一根弦忽然莫名地颤动了起来。
越来越大。
在女孩有些不安的目光下,宣宗忽然就抓住了她那娇嫩的小手,然后问了这么一句话——
“你,愿意成为我的皇后吗?”
风雪骤止,那个女孩神情迷茫地看着他,半天才反应了过来,满脸震惊:“啊?”
附近的那些楼阁里顿时响起了无数道茶杯摔破的声音。
所有暗中看着这一切的人,此时心中只有一件事——
皇帝陛下是傻了吗?
……
……
纯阳山脚下太华池边,王真推开那间木屋小门,与易画雅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在门外守候了多时的小白不知道前辈与易画雅在里面聊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前辈此时的脸色很是难看。
看着王真那沉默地散发着一股狂暴气息的背影,易画雅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不该把这样的未来告诉给你的。或许,让你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静静地等待着结果以及那一天的到来,或许比较好一些。”
王真转过头来,看着她,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对。”
易画雅皱起那对粗眉:“什么不对?”
“在来这里之前,我刚好与萧白衣讨论了这么一件事情。”顿了一下,王真继续说道:“我问过他,早上为何不等你和二师兄出手,或者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前辈们出手肃清,而是宁愿拼着生命危险也要奋勇前去闯阵,你知道萧白衣那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没有那么多假如。如果人人都是缩头乌龟一般静待命运的来临,那纯阳的未来怎么办?即使等以后你们重新肃清,可那份气度……或者说,精神?却很有可能就此不存在了。”
“人这一生,总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去做的。你不能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便畏缩而不前进。”
“但求一个心安而已。这也是萧白衣所说的话,我深以为然。”
易画雅静静地听着王真的自述,攥着道袍的手指紧了又松。对方心意已决,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了,只得无奈叹了口气。
不过,她还是对王真劝了一句:“如果……事情还没发展到想象中那般严重的话,我希望你能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越迟出手,越好。”
王真沉吟片刻,然后对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会谨记于心的,谢谢你了。”
然后,踩着即将消融的冰石阶,王真与小白与夜色之中再次走下了华山。
正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忙。
回到位于纯阳山脚附近的一个小镇里的客栈,重新背起那具装载着两百把剑的黑木棺材,王真转身看向小白,有些愧疚地说道:“事情有些急,看来不能与你一起慢吞吞地一路走过去了。”
小白有些失望:“可是,我还没成长到足够的程度……”
王真神情有些凝重:“但你知道我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危险境地吗?如果我说,你再跟着我去的话,很有可能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会怎样想?”
小白摇了摇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自然还是要坚持原来的决定。”
王真嗤笑一声:“一个小处男,就不要说什么大丈夫了。”
小白有些尴尬和脸红。
王真沉默一下,然后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即将要去的地方,是长安里的大明宫。不过很可惜,因为我的无距还没修炼到家,所以还没能力带多一个乘客。你若是有心的话,就自己赶过去吧。能不能赶得及这一场盛宴,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罢,王真便转身离去。只走了不到十步,他的身影便突兀地消失在风雪之中。
……
黄昏渐临。
由于天气寒冷的缘故,长安城里绝大部分的房屋都早早地便关上了门,甚至一些地方一整天自始至终就没有开过大门,毕竟今天的风雪就没有停止过片刻。
位于朱雀街的某一处小客栈却是在临近打烊的时候响起了得得得的敲门声。
掌柜推开房门一看,风雪之中站着一名风尘仆仆的灰衣青年。从那些有着华丽边纹的衣角和衣摆处看来,这名年轻的客人是个有钱的主——至少曾经是有钱人。
于是掌柜压住被打扰的不满,选择性地无视掉对方那背上的黑木棺材,有些僵硬地堆起市侩的笑容问道:“今日又是小雪的天气啊,不知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那名青年笑了笑,然后说道:“住店。”
带着满身的风尘与积雪,青年走进了空荡荡的客栈里。他并没急着去登记住店,而是先随便在一张饭桌边上坐下,然后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水灌下。
身上的冰寒顿时消散了几分,一股淡淡的暖意在胸前缓缓升起。
掌柜吩咐了小二去厨房准备几道小菜后,见这客人似乎也是颇为和善,于是也坐在柜台后和对方饶有兴趣地聊了几句——
“客人,看你这装扮,你也是江湖人吧?”
“呵呵,算是吧。”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来参加擂台比武的,对吧?”
“擂台比武?这里也有人招亲么?”
“招亲?不不不,你搞错了……”掌柜显得有些奇怪,“难道你不是因为听到了皇帝陛下在皇宫门外摆设了擂台,而来参加的江湖人士么?”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啊,这我还真不清楚……”青年挠了挠那头披散着的乱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其实是来找我的妻子的。”
“寻妻?你妻子在这里?”
“嗯,如果某人没算错的话,她应该是在这里。”
掌柜忽然笑了笑,说道:“兄弟,算卦这种东西,说实在的,老朽我一向都不是很相信。说句不好听的话,我总怀疑这都是那些神棍故弄玄虚的而已,所以你可也别抱太大期望啊。”
“呵呵,真巧,我也是和你差不多的想法。”
听到青年似乎也很赞同自己的说法,掌柜很是得意。他似乎又想起了某件事情,似乎很适合用来当作话题,于是又说道:“对了,你知道今天长安城发生的一件大事吗?”
青年愣了一下:“我才刚刚来到长安,请问是什么大事?”
掌柜神秘地说道:“咱们的皇帝陛下,即将要选后啦!”
青年微微蹙眉,不知为何忽然变沉默了起来。掌柜似乎并没发现对方的异样,话匣子被打开后,也是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实不相瞒,我有个外亲是在宫里当小太监的,因为我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所以也时常听到他给我说一些皇宫秘闻。比如皇上他决定选后的这件事,便是今天白天才刚刚发生的。他也是因为奉命出宫采购一些东西,才偷空跑来我这里喝了几杯茶水,和我说的。按我那亲戚的说法,咱们皇帝陛下啊,可真是一位好皇帝。他虽然已经登基三年,但似乎一直都专注于政事,而且每天都必定准时上朝,很少有听说过他有过分宠幸哪个后宫而荒废朝政的说法。唉,这样勤奋的好皇帝可不多咯……”
那一直沉默的青年忽然问:“请问老先生,你那个在宫里的亲戚,有给你透露过是哪个妃子即将被选为皇后吗?”
“啊?这个他倒是不知道,不过,据他所得知的消息,那个突然蒙受圣恩的女孩似乎并不是妃子,而是才进宫没几天的小女孩,据说只有十二三岁来着……啧啧,不是我多嘴啊,咱们皇帝陛下,似乎一向都很偏于这种幼齿的小女孩呢,而且听说他特喜欢绑双马尾的……”
老掌柜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但是那青年却早已陷入了沉默。
才刚刚进宫?十二三岁?双马尾?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宣宗,似乎在很久以前,就曾公开表明过喜欢小师祖……
啪嗒一声,青年忽然站了起来,然后重新把那具搁在地上的棺材给背到了身后。掌柜正疑惑地看着他,想要问些什么,却是突然被对方那惊人的杀意所摄,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本应被紧闭的大门突然自动撞了开来,外面的风雪不住地呼啸着涌了进来,把青年的衣摆吹得乱飘飘作响。由于他背对着掌柜,所以掌柜并没看清他此时的神情是如何,但是却能听得出对方貌似平静的语气里所蕴含住的那股蠢蠢欲动的怒火。
“请问,皇宫的方向往哪里走?”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老掌柜喃喃自语道:“今天,又是大雪纷飞的恶劣天气啊……”
……
片刻之后。
夜幕降临在整个大明宫上。
白雪飘零的丹凤门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很是显眼。
嘎吱,嘎吱,嘎吱……
沉重的脚步声踩着碎雪,缓缓地在众守卫的眼前越来越清晰,当他们看清那个来人的身影后,竟是愕然发现,自己腰间的佩剑在剧烈地颤鸣着,仿佛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王真背着那具沉重的棺木,然后抬头看着那座巍峨而华丽的宫殿,剑眉微微蹙起,脸上却是无任何表情。
“皇帝……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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