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6!”
蓝眸儿用家乡话骂了几声后,却没因此而放弃,而是继续挽弓,引箭,瞄准!
那个人一定是有什么护心镜之类的东西藏在衣服里的——蓝眸儿如此笃信。
他不是没见过中原人所谓的气功,当初初到中原时,他便试过和不少中原高手交手过,其中还输过很多次,但每次站到最后的肯定还是他。
因为那些人不懂什么叫真正的战斗。
说来也奇怪,蓝眸儿一直想不通,明明中原人可以通过那种叫做气的东西来放大无数倍自身的力量,却总是不懂如何最大化地利用。要害?弱点?偷袭?只要能取胜,那些所谓的约束都只是可笑的外皮而已。自小生活在弱肉强食世界里的蓝眸儿,可不会在乎那些条条框框——事实上,在被统领大人带回皇宫前,他曾差点死于无数人的围攻之下,原因就是他和某个高手决斗,结果对方还没上擂台就被他一箭射死在擂台下。那些人愤怒地谴责他偷袭,蓝眸儿却很不理解明明说好的单挑,为什么赢了后对方却要对他群起而攻之。
先下手为强,这从来都是颠仆不变的真理!
蓝眸儿坚信这这一点,从来都是。
嗡!
一箭呼啸而出。
蓝眸儿抬弓,再射。
嗡!第二道箭矢如流星般尾随而去。
还在为自己身体的坚硬而诧异的王真听到了夜雪之中的那呼啸声,眼眸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犹豫,仿佛在想着一些什么。
但是箭矢的速度可容不得他多想,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身子,一前一后两道箭矢带着凌厉的劲风擦过他的身躯后斜飞而去,如同之前那般只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白印。
随后王真的身后又接连响起两声巨大的金戈交接声。却是那两支撞到王真身躯后斜掠而去的流矢击中了几根粗大的铁链。
迸飞的火花映亮了夜幕里城门之下的王真的身影。
王真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因为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而蓝眸儿可不管对方是不是还在走神之中。
按照往常,他射了这么一个二连矢后,必定要歇息几口气,用来缓解接连两发拉弓后的余劲。可是出于一种不太自信的心情,也出于某种直觉,这次他在发了二连矢后,没有犹豫,而是继续从腰间的箭筒里抽箭,然后那带着玉扳指的食中二指再次扣紧了尚在嗡嗡颤鸣的弓弦!
目标——却不是尾随前两支箭矢,而是斜斜指着王真的上空?
弓如满月,却引而不发。
蓝眸儿紧张地盯着城门之下的那个身影,然后扯开嗓子,往风雪中用力地吹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口哨。
意义不明,只是相对于王真来说的而已。而那些正埋伏在广场四周的侍从,却是清晰无比地领悟到了那声口哨的意思。
唰唰唰。
夜幕边缘中整齐划一地出现了无数举起弓弩的身影,就连风雪似乎都那股冰冷的杀意所慑,开始不安地混乱了起来……
下一刻,万箭破空!
夜色中充斥着不绝于耳的箭啸声。由于除了蓝眸儿外再无几人有着和他那般的惊人臂力,所以为求准确命中目标,那些箭矢都是以仰射的角度射出。
别以为仰射的箭就没威力——在重力和风势的加速下,那些箭矢足以轻松地破开厚厚的皮甲了,个别力气大的甚至还能穿过某些薄薄的铁皮甲片!
但看到这万箭来临的一幕时,王真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无论威力多大,无论数量多少,这些箭矢虽然造成的威胁远比刚刚那单人一箭要大,但是在某个方面,却远不如蓝眸儿刚刚的二连矢。
那就是速度。
蓝眸儿的射术,让王真来不及拔剑。但是面对这无数侍卫射出的万箭时,他却是终于有了一点时间。
用来拔剑的时间。
空气中响起了悠长而清亮的出鞘声,那是剑的喜悦与欢呼。
第三把剑,是一把纤细的赤色长剑,名曰焰雪。
明明只是一把秀气外型的轻剑,但是王真捉在手中后,却是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热烈而狂躁的气息。
他记起来了,这把剑,当初在和小师祖的大婚之日,好像从某个霸刀山庄的宾客腰间见过。因为那把剑的颜色与造型都有点像当初小师祖为叶鸣所铸的那把炎蛇,所以他才有点印象。
虽然不知道为何霸刀山庄的弟子会用这样的一把剑,但是也不必介意那么多了——毕竟说起来,现在他这副棺材里的两百把剑,不也都是从别人那边抢来的么……
大概是想起了霸道而不讲理的某人,王真一直紧绷的眼角多了几分暖意。默默回想着当初剑奴御剑战斗时的感觉,配合着血液里开始沸腾起来的热烈,王真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轻抬剑柄,挥剑。
热烈的燥意喷薄而出!
夜空中骤然燃起无数团烈火,如同盛开的烟花。
那都是被点燃了的无数箭矢。
但与平常人们所用的火箭不同,这些箭并不是被刻意点燃的,而是被天地元气的剧烈变化所导致的自燃。火舌瞬间便蔓延至箭杆的全身,然后化作一片片带着残焰的碳屑簌簌而落,像是正在燃烧的雪花,美丽得令人窒息。
平静地把手中那把燃烧了万箭的同时亦燃烧了自身的焰雪剑扔在一旁,王真正想继续抽剑,忽然却是瞥见了远处那名挽弓却引而不发的异族人,在夜色之中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
下一秒,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自王真眼眸深处飞速形成,然后变大!
黑暗中一道泛着寒光的箭矢再次破空而来。
但是,却不是朝向他的,而是……
斜上空?
……
第三发箭矢再次破开风雪而去,还伴随着那副玉扳指的碎裂声。
但这碎裂声还未传开,远处的城门处便发出了野兽般的巨大轰鸣——
一道巨大沉重的万斤铁门轰然砸下!
翻飞滚动的烟尘四处弥漫,一块巨大无比的铁块堵在了丹凤门的隧道内,连一根针的缝隙都没留出来。
因为那本来就是皇宫用来设置的死门。
一旦到了十万危急的时刻,这堵有着一丈长的巨大铁条便会自城墙内上空砸落,然后死死地堵住城门。
先前在统领的暗中授意下,那些还遗留在城门之上的侍卫早已解开了捆住铁柱的全部开关。而后来蓝眸儿的前两箭加第三箭,射断了那用来缚住铁柱的最后三道保险。没了束缚的巨大铁块自半空砸落,在起着堵门的作用同时,还将会把门内隧道里的一切都给压扁!
不用想都知道,下面的王真肯定已成了一团肉酱。哪怕是把肉身修炼得再坚硬的人,被这么重的巨大铁块给压住,也得死!
因为过度频繁拉动铁弓射箭,蓝眸儿的双臂早已酸麻不已,而右手指处更是刻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在寒风之中微微颤抖。但是当他看到自己那支箭成功地射断铁链后,即使是他,也是禁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发出了狂喜的欢呼声:“嗷!”
“陛下,他成功了!”
侍卫统领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兴奋对皇上报功,但是宣宗看着那片已经归于沉寂的城门,眼眉却是微微挑起,拧着一股说不出的凝重。
他会这么简单就死去么?
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侍卫几句话,宣宗深深地朝着那片丹凤门看上最后一眼,然后转身向着含元殿里面走去。
含元殿作为皇宫的第一座大殿,平时却是冷清得很,因为真正发挥着作用,起着宣政和议事功能的是第二座大殿紫宸殿,那个同时也是百官平日朝拜的地方。除了寥寥几个重大节日必须要在此举行外,含元殿平时也就起着一个象征性的作用,如同枯坟一般沉寂冷清地盘踞在皇宫的最前方。
但与紫宸殿不同,这里却有着很多秘密。
而其中的一个,便是含元殿的地下深处,有着一个密室。
密室里锁着一个人。
万斤铁块砸落引起了附近的地面一阵微微的震动,自然也传到了含元殿底下的某间密室里。当里面那横七竖八地分布着的无数铁链因为那震动而微微晃动时,被铁链锁在密室中心的那个人,终于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
……
长安城的街道里,忽然响起了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就连那些挂在屋檐下的冰块也是被这群人们手中的火把所融。由于某些原因,今夜的长安城早早便下了宵禁,不但封锁了全部城门,同时还出动了无数宫兵,挨家挨户地敲响了那些熟睡中的居民们的房门。
若是遇到有人在的房子还好,无非就是进去搜索几番然后便在百姓们忐忑不安的目光中再次离开。若是碰到那些恰好无人在的房屋,那主人就倒霉了,官兵们可不管有没人在,敲了几声后见无人应答,便会踹门强行冲入,大加搜猎!
这样粗暴的搜索方式并非没有招惹来闲言蜚语,甚至有不少的贵族官员也是抗议不断。只是,当他们见到官兵们自动分开让路,然后出现的那个神情冰冷的人时,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了。
率领着二十名皇宫侍卫与众多衙门官兵四处搜捕的人,正是奉旨行事的李铮。
李铮是谁?上一代朝廷里只手遮天的一代权相,李德裕之子!当年李德裕在长安城稍微打个喷嚏,都有无数人颤抖难眠。李德裕虽然早已去世了,但余威尚在,更有无数门生,这自然也成为了李铮身后的一股力量。而李铮现在的官职虽然小了点,但其重要性却也不可小觑,左金吾卫这个一手掌握着皇宫半个防卫力量的官职,不是深得皇帝信任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坐上的!
所以,论背景深厚,整个长安城几乎没有敢对李铮大呼小叫的人存在。
当然,也有好几个来自名门的弟子恰好在长安客栈里寄宿,江湖人往往都不看重官职这类东西,而是看师门和辈分,还有实力。可当他们瞥见李铮手中握着的那把散发着铁血意味的盾刀,还有盔甲上那个一刀一盾交叉的标志性记号后,几乎不约而同地收起兵器,然后默默让在一边,看着对方肆无忌惮地搜索着房间。
整个江湖,人们早已达成了一个共识——可以得罪高人,可以得罪名门,甚至连纯阳少林这样的大派,也是有着部分人不怕去得罪。
但是有一个门派,却是连街边的乞丐都明白绝不能招惹的,甚至见到了都得赔个笑脸喊一声爹。
这个门派,就是苍云。
因为从苍云出来的人,都是一群疯子。
砰的一声,又一次踹开了一座房屋的门,没有理会那从被窝里惊醒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两名赤裸男女,李铮那微微布满血丝的眼眸冷冷从他们脸上扫过,然后再次失望地离开。
没找到,还是没有找到……
整整两个多时辰,他已经搜遍了整个长安城四分之一的区域了,却依然还没发现逃走的天明古古和那两个疑似是他的杀父仇人的家伙。
他此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就连往日与他最为亲密的手下,也不敢多和他说话。
深呼吸一口街上寒冷干燥的空气,李铮镇压住内心的那份燥意与杀气,然后低声吩咐手下们继续搜捕。而他,忽然却是发现了什么,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店上。
那是一间卖臭豆腐的小店。
李铮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直觉,他觉得,自己要寻找的答案,很快便会呼之欲出了。
紧了紧手中的刀柄,李铮嘎吱嘎吱地踩着脏兮兮的碎雪,一步一步地朝着那间臭豆腐小店的店门走去。
然后在紧闭的门前停下,沉默。
夜空中一阵异样地沉寂和窒息。
呼,呼,呼……
李铮听到了,门板后面那个有些慌张和粗重的呼吸声。
然后,指节一紧,他骤然拔刀!
轰隆一声,随着一抹霜月般的刀光斜掠而起,小小的木门顿时被刀光一分为二,斜斜滑落。
一抹还残存着一丝暖意的鲜血溅射在李铮那年轻的脸庞上,顿时让他看上去凶恶狰狞,活像一名自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但是当他看清那名捂着喉咙抽搐着,缓缓软倒在地的普通大伯后,冰冷的眼眸却是怔了一下,然后便僵在了那里。
附近闻到动静的其余侍卫与官兵纷纷赶来,随后也见到了倒在了李铮脚前那名普通百姓的尸体,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气氛忽然变得很是古怪。
李铮缓缓闭上眼,随后又缓缓睁开。
“好好安葬他,赔偿一些财物给他家人……”
一名并不直属于李铮麾下的官兵忍不住出声冷笑:“就只这些而已?人命,真是不值钱啊。”
如果是以往,那些直属于李铮麾下的侍卫们听到有人如此讥讽上司的话,肯定会忍不住怒目相向甚至拔刀了。可是,今夜的他们却出奇地安静和沉默。
或许是他们内心深处也赞同那名官兵的话语?
李铮沉默片刻,再次说道:“你说得不错,此次搜捕完毕后,我自会向陛下请辞,卸去一切职位,所有财物尽皆交给死者家属。如果他家属还不满意的话……”
顿了一下,李铮那冷漠的声音如同北风一般,瞬间冻结了街上所有的残雪——
“我届时会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