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剑还在(上)

作者:墨雨成殇 更新时间:2016/2/3 23:18:51 字数:3488

长安城,白虎街,将军府。

作为长安地契最贵的这一条大街,白虎街的房宅并不是说有钱就能买下来的。从大唐开国之初,唐太宗李世民把白虎街上的各个房宅都赏赐给众功臣大将后,这里便一直都是达官贵人的居所。

无论谁来到这里,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声,然后收敛起自己的气焰。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从街道旁的房屋里走出的是不是三品以上的大官甚至宰相,又或者是某个卸甲回长安歇息的将军。,又或者是哪一位皇亲国戚。

宰相府,相书府,将军府,王府……无数任或在朝或归老的大佬们都是集中在白虎街上居住。或许是因为天生的地位和身份的差距,他们很难和其他地区的平民做邻居,但若是换成了同等身份的其他人,则反倒会变成了一件雅事。这也算另一种的物以类聚吧?

就在白虎街的尽头边缘处,坐落着一座崭新的将军府。之所以说崭新,不只是因为这间将军府的建筑还有大门什么的都是刚刚翻新重建过的,也因为里面的主人是一名新晋的将军。

征西大将军,张议潮。

作为今年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贵,若是往日,张议潮的府上肯定是车水马龙客朋满座的。只是谁都知道,这间位于长安城里的将军府只是个装饰而已,张议潮的大本营可是在沙洲那边呢,除了一些特殊的节日要回京面圣时,张议潮才会暂住几天,其他时候几乎就没在里面呆过。

早在半个月前,张议潮便已经返身回沙洲那边去管理他的十三州了。还留在长安城将军府里的,除了几名下人,便只有一名据说是张议潮的亲眷了。

但事实上,那名女子却不是张议潮的亲眷。她叫平华,同时也是上一任皇帝唐武宗的私生女。

当然,也是葬剑会的前成员之一。

很少有人知道张议潮也曾是葬剑会的成员。除了平华外,大概也只有那几名同是葬剑会成员的人才会知道了,比如信田,比如屠生书生。

他们此时都呆在将军府里。当然,那天被协助救出来的古古也是在此。

其实说起也是很巧。那天书生在发觉皇宫的另一边传来了臭豆腐的气味后,便误以为信田在皇宫里面,于是很耐心地呆在皇宫高墙外等了两天,结果便等来了正完成了六轮挑战的信田。随后在书生的建议下,两人来到张议潮的将军府里想要找对方帮忙,却发现张议潮早已离开了长安,呆在府里的是平华公主。

为了协助古古顺利逃脱,平华看在信田的面上,以一名埋伏在宫内的眼线生命为代价,终于让他们三人成功地脱离并且暂时潜伏在将军府里。但是众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而已。

“外城门早早地便实行了宵禁,而且从我手下探子回报的消息看来,那个李铮似乎已经嗅到了你们的气味,正好像一头疯狗一样全城搜捕着,恐怕很快就会搜到这边来了。你们怎么办?”

平华一边说着,一边却是不紧不慢地正削着水果,脸上淡定从容的神情与她话语里让人紧张的内容完全不符。

“要尝一下吗?西域那边进口来的哟。”平华切了一小半水果递给书生,书生却是没有理会,眉头微微蹙起:“真的,只能从你所说的那两个办法之中二选一?”

平华微微冷笑:“要不然?莫非你真以为皇城是那么好闯的,说走就走?你们能在这里平安地呆一天,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按照宣宗那狗皇帝往常的性情,绝对会不遗余力地搜捕你们的,甚至很有可能派出马元贽那条嗅觉敏锐的老狗。不过据我收到的消息,现在皇宫那边似乎出了事情,看来是暂时无暇理会我们这边了,所以才派出这么一丁点人手而已。”

书生皱紧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这还叫一丁点?那个李铮,据马洛以前所说,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就算是马洛也认为对方的水平已经离他不远了。”

“雏虎再凶,终究只是年轻的小猫而已,最多只能算得上有些爪牙,可经验终究还是比不上马元贽那样的老狗。要是换成是那个死太监来抓捕你们,信不信对方都不用三个时辰就能找到你们了?何须拖了一天后才开始进行搜捕?”

平华笑容越发地慵懒而冷漠,这让书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种掌控人心的邪恶狐狸精。一段时间不见,平华跟随张议潮的征西之战后,似乎变了不少,少了以前的几分胆怯和犹豫,却多了几分狠厉和自信,举手投足间都隐隐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冷漠和戾气。

战争可以改变一个人,而仇恨也可以改变一个女人。

而平华很明显便是两者都兼之。

书生皱眉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再去与他们商量一下。”

说罢,他转身离去,但在即将踏出大厅之际,书生却是顿住了脚步,忽然背对着平华说了这么一句:“平华,我知道你很恨宣宗皇帝,也很恨那个马元贽,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来呆在将军府里谋划着些什么,但我只想说一句——看在大家都曾是葬剑会一员的份上,或者说,看在当初我与和尚还有人妖三人救了你一命的份上,我希望你能对我们坦白一下……至少,让我们死得清清楚楚,而不是被你当成棋子一般利用然后去实施你的某种野心和目的。”

说罢,书生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将军府大厅,朝着信田与古古所在的某处小别院走去。平华冷冷地看着书生离开的背影,看着那被推开的大门外漏进的几缕风雪与寒意,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事实上,书生其实猜得七七八八了——她协助书生与信田救出古古,并不只是出于道义,而是另有目的的。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她是没打算让书生几人去冒那么大的风险赴死。只要她想,她随时有好几种方法能让这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长安城。

那为什么后来她却是给书生提出了另一个同样可以让他们逃脱,但却要冒着很大风险的计划呢?

书生以为那是平华出于私心而安排的,却不知道,这只是平华临时起意的而已。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因为那个女人,叫古古。

平华不认识古古,但是她暗中却掌管着很多很多的消息来源。所以,她也知道古古与王真有着那么一段暧昧不清的关系在里面。

都说女人善妒,平华当然也善妒。尤其是当初得不到王真真心相待的她,更是对古古发自内心地觉得嫉妒和厌恶。

平华沉默地看着门外那片无人风雪,忽然勾起一丝凄冷的自嘲,“我就是自私怎么了?当初你绝情地拒绝了我,而今我只是顺手借你和你那些同伴的性命,更方便地向狗皇帝复仇而已,这不是很天经地义的吗?”

顿了一下,她又低下了头。

声音有些苦涩。

“你说对吧,王真……”

空荡荡的大厅里除了她之外,便再无他人,只有呜咽的风雪声在回荡着,冷清无比。

孤独无比。

对了,那年夏天,她也是这样坐在雨后的大路上,孤独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年那天,他提着剑一拐一拐地与她擦身而过,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离开的背影。

按理说,她很恨王真才对。

平华一直也是这样在内心不住地说服着自己。

只是,每一次偶然想起那个雨夜的小酒肆里,王真真心诚意地待她,还为她和小师祖吵了一架的情景,她却莫名地觉得有些温暖。

王真,可能是第一个把她当成是朋友的人。

察觉到自己的神情又有所松动后,平华忽然狠狠咬了一下皓玉般的手臂——每当她犹豫不决或者心软的时候,她都会通过这样的轻度自残方式来刺激自己,好让自己不要忘记那耻辱,不要忘记那惊天的仇恨。

朋友?那又如何?他最终是拒绝了和我做朋友的机会,那就怨不得我利用你,成为向宣宗复仇之路的踏脚石了!

平华神情冷漠地重新端坐了起来,然后等待手下的探子汇报着王真独闯皇城的最新消息。

只是,当最新一名探子带着王真疑似被压死在皇门底下的消息传递回来后,平华面上的冷漠便怎么也伪装不了了。

微微颤抖的声音带着紧张和不敢置信地响了起来:“你说……他,已经被皇宫的万斤铁石给压死了?”

“不可能!”如同神经质一般,她忽然就那样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就死去的!他不是风云榜第一吗?你是不是看错了!”

怔怔地看着面前那个不知是笑是哭的主子,这名探子很是震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名张议潮将军身边的智将会如此失态。当初在收复河西走廊的无数次战役之中,这名探子可没少见到平华神情漠然地一挥手,然后千人头颅落的血腥画面。难道那名叫王真的人,对主子有这么重要?

压抑住心头种种的复杂情绪和想法,探子再次说道:“属下,是亲眼见到他被巨铁压下的,他甚至还来不及拔剑。虽然暂时还没见到有血液自巨铁底下渗出,可是无论怎么想,他都不可能活下来……除非……”

有些失魂落魄的平华忽然眼眸一亮:“除非什么?”

那名探子小心地偷看了平华一眼,然后答道:“除非是您曾经所说的那种极少数武林高手才会的,能够瞬间改变位置的神奇功法……”

“无距!”平华顿时就恍然了。她当初当然也见过葬剑会老大用过这一招,只是限于自身水平太低,并没能对此有多大了解。

不过,她不了解,却肯定还有另外一人了解。

那个人就是书生。

半响之后,嘭哐一声,平华披着风雪推开门,出现在了书生三人面前。

她看着有些诧异的书生,然后又看向一头雾水的古古,说道:“王真……正在闯皇宫,而且可能陷入麻烦里了。”

一阵谜样的沉默。

二话不说,古古背起长刀便往屋外走去。

信田连忙朝着她的背影问道:“师姐你去哪里?”

古古头也不回:“废话!当然是去救我男人!”

正准备侧身让路的平华听到这话,眼皮禁不住跳了几跳,似乎有些不爽。

这话说得,人家不是已经有老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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