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

作者:槿子柴 更新时间:2020/12/6 20:45:07 字数:3010

“停手吧。”

耳侧听得一句不轻不响散漫言语,语声清爽,少年音色。

秦阑之心上一凛,手中一紧,正当斜下的剑停了半空。是时,只见剑尖离了少女如玉脂白的脖颈不过三两公分,甚是令人心惊的画面。

他不着痕迹地敛了敛颜面色彩,而后才是偏了脑袋,转向声处,微微狭长了眸子,遥遥看去——是一少年。

少年二十上下,不拘冠带,长发肆意,似有及腰。他眉眼垂着,些许睡醒朦胧的光景;可再看去,对上他褐黑眸子,如有冷剑寒锋,千万箭雨。

真是好一少年郎!

秦阑之忽是想得今早晨起,铜镜深里,眼角两行缱绻皱纹;又是觉了当下手上,握着剑柄的指腹,茧子别样的厚重。

无端是心上叹了一声。

秦阑之知晓眼前少年郎,姓甚名谁,宗门师长,平生所历。只需见着他身上月白长袍,制式流苏,和那散漫得无边去的青涩面目,时时挂了唇角的一勾笑意——想来天下人,不知者为少。

柴子槿。

“这可不是仙门山第一奇才么,今天倒真是巧了,竟然能见着你。”秦阑之自然地笑着说道,手中剑却是依旧悬着,“不过话说,这应该是我们第一回见面。”

“不,”少年郎,柴子槿,摇了摇脑袋,“十年前的升仙会上,我见过你。”

“是么——看来这十年,我老得厉害,竟是半分也记不得了。”秦阑之以手轻轻拍了拍脑袋,自嘲道。

确是岁月催人老,饶是秦阑之,也难以逃却。柴子槿尚是记着,十年之前,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当下看去,两鬓泛了白,如若青山披了雪色;皱纹游蛇走,好似一雕一刻之中败笔。

“秦教主功高名震,下辖庞然,事理浩繁,记不得我这小小一人,再是正常不过,何必如此自贬?”柴子槿应说道,眼里估量着,身子又是走前几步。

秦阑之见他面上,散漫无边,瞅不得半分心绪,顺着说下:“柴小兄弟说笑了,世人纷纷,不过虚名罢了。倒是柴小兄弟,不愧奇才,连这言语功底也是了得。”

柴子槿停了秦阑之身前,留了一剑之长。

“停手吧。”少年郎再是说道。

秦阑之眼帘虚掩,敛了笑意。但听哗然,是身后渐渐湮没于火海的山庄,梁断柱坍,层楼渐毁,激荡起的尘响。

“停手,停手什么?”秦阑之转眼瞥了瞥身后火光,山庄没了模样;再是移了剑下少女身上,一笑而言,“这话,若是你的师父——无白子那家伙,站了我身前说道,倒还显着分量,我指不定得掂量掂量。”

柴子槿不置可否,撇了撇嘴。

“而你,可还没有这能耐,让我停手。”说着,那剑尖,再是下移了一公分许。

“我确是没有这能耐,”柴子槿心有定数,不过倒也没见着慌乱,反是再进了半步,“不过,这么一个绝好的杀我机会,你不想试试么?”

“你这是在挑衅我?”打量距离,计算时机,秦阑之的左手上,拇指微微捻着食指,“诚然,将你扼杀在当下,这确实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好得我些许有点耐不住了。”

“秦教主无需顾虑,出手便是,也好让我见识见识,增长些阅历。”少年郎风轻云淡面上,噙着笑意,恍若置身事外。

“我也是想亲手试试,所谓仙门山第一奇才,修炼不过六年,晋入先天之境,到底是强是弱,是真是假。”话是如此,可秦阑之的心上却是退却火热,渐渐冷静。

收剑入鞘。

“秦教主可是变了打算。”

“呵!”秦阑之冷笑一声,“莫当我不知,那些老家伙可对你宝贝得紧,怎么会放任你一人前来,做这自投罗网之事。”

抬眼,柴子槿照旧是不置可否的模样。

“何况我手下繁忙,今日尚有事宜,若是为这等小事耽搁了什么,可算划不来。”秦阑之闪烁言辞,柴子槿耸耸肩,兀自低语一句当真可惜。

“不过,也是十年了。”

秦阑之转身走去,忽得一顿,停了脚下。柴子槿见着他侧过脸来,唇薄血深,鼻尖勾月,眉眼有若枭雄仪姿。他缓缓说道:“这一回的升仙会,可在不久了;一时胜负,并不着急。仙门山第一奇才,到时候我们再是论个高下吧。”

终是走去,两侧人随。

“可到了手?”秦阑之目不斜视,走去笔直,却问左手。

“到手了,可愚料想,这大抵只是残篇罢了。”左手是一裹入黑色的人,不见面目,消瘦身形,微微的佝偻不知是否年事已高。他故意是轻了声,唯有二人听得。

“残篇也无事。”秦阑之本就没有过多奢求,何况,这并非是此次之重,“召回人马,升仙会在即,该先去拜访拜访老朋友了。”

“教主……”左手那人急促出声,似有要事。

“我说,回。”秦阑之瞥去,眼里寒光。左手那人本当佝偻的身子越是躬下,舌干口燥,觉有冷汗,再是不敢有所念想。

“是。”

柴子槿见着一众人马远去,近了地平线,沾了不知是落日还是火花的橘红色泽。是时,藏了袖中的双手,才终是从攥紧的状态,缓缓松懈了下来。

有风过,觉了凉意,这才发现冷汗早已浸濡了后背。

“你没事吧?”回过神来,柴子槿急急俯了身去,见那少女。

少女至多是二八的光景,稚嫩颜面,却已然可以预见美人模样。不过当下,青丝缭乱,唇白无血,身子绵绵躺了地上,倒是一副令人心疼的憔悴。

“我没事。”少女微微摇了摇头,语声清冷,如幽泉叮铃。柴子槿不着痕迹挑了挑眉,她神色自若,不见一丝一毫慌乱恐惧。

旋即释然,世上总归有着形形色色的人。

柴子槿一边是轻巧地扶起了少女的上身,虽见着衣裳带血,不过确是没有伤处模样,一边才宽了心问去:“你是这庄子里的人么,叫什么名字?”

“秦……”少女模糊一声,不过倏忽断去,柴子槿听得并不确切。

“秦?”

“齐欣儿,齐天下的齐,欣快的欣。”她,齐欣儿似是思量好了如何描摹字眼,才是缓缓向着柴子槿说道。

“齐欣儿么,”柴子槿心上再是念叨了两遍——齐姓,若是没得记错,东南处似是有个大家,“庄子里情况如何?可有伤亡?”

“都死了。”齐欣儿如是说道,平淡语调恍若是在问候着天气。

“都死了……”柴子槿一时半会没得反应过来,恍惚片刻,而后对着她好似全然不问世事风轻云淡的侧脸,一时语塞,生不出别的想法。

“也行,倒也省得麻烦了。”柴子槿长长呼吸,再是问去,“你现在还能站起身么?”

“……不能。”她顿声,而后纤纤指尖,抚了双腿。柴子槿终是捕风捉影,寻得了她半分神情,不过也说不得她的眉眼,算是苦痛,还是仇恨的模样。

“腿上受了伤么?”柴子槿蹙眉,而后向着自己怀里摸索,“我有带了些应急用的创药来,先将就处理下,你是伤在哪了?”

却不想,齐欣儿淡淡说道:“旧疾。”

柴子槿顿了手上。

忽是胸闷得厉害,柴子槿觉着自己抑或将要吐血,兴许是自己先吃些药为好。

狠狠摇却了脑袋,柴子槿想着自己得是清醒些:“不管了,既然是都死了,那也就无需思量他们了。你且抓着我肩膀,我先带你逃了去。”

说罢,柴子槿抱起齐欣儿,她双手勾了柴子槿颈上,乖巧是伏了少年并不宽阔的胸膛上。转去视线,寻了方向,与那秦阑之所去背道,而后快步,再是快步,恍若有狼熊在身后追着。

真是轻啊。

分明抱着齐欣儿的身子,却是较平日练剑还些省力,柴子槿由是莫名地这般想着。记忆突然是回溯到了一个满月的日子,尚是年少身子孱弱的小子,硬生生是将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师父背回了居处。

噩梦!

“先带我逃了去?为什么?”是时,安稳伏在柴子槿怀中的齐欣儿忽得发问,拉回了某人神游不知去向的心魂。

“为什么?”柴子槿抽了抽嘴角,些许尴尬,“当然是怕那家伙发现我全然是装的,只是不巧路过的可怜人,这可不得回过头来爽快给我一刀解决了。还是早些离得远些,才稳当些。”

“……你竟然是装的?”这一回,倒是轮着齐欣儿无语了,她急急问道,“你真是仙门山第一奇才柴子槿么,仙门山的老家伙呢?!”

“我确是柴子槿没错。”柴子槿笑着牵强,隐隐含着对某个家伙的愤懑之情。看来这误会,是得给天下每一人都得解释清了,才能解开,“可我和仙门山没有半点关系啊!”

“诶?”

柴子槿长长叹气,心上再度是将那个现在不知在何处吃花酒的老混蛋狠狠诅咒了一番,而后缓之又缓,一字一顿,说道。

“我是灵兰山的大弟子,柴子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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