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解释起来,相当简单。
无非是一位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长长混迹红花绿柳的家伙,最后落了个债台高筑无可奈何,只得是以趁手的值钱物件,向着自家老爹借了些许银两。
这家伙姓柴名无白,是当下的灵兰山主;而他那自家老爹,是仙门山上,七山主之一。
至于那趁手的值钱物件,说巧不巧,是柴子槿。
大致如此。
“所以,你先不妨想想,所谓仙门山第一奇才,是在何处见着了?”柴子槿眉眼无奈,时日过着久了,他语声里倒是没了对某人的埋怨愤懑之余情绪。
不如说,放弃了。
是时,月下林间不知名小路,柴子槿怀着齐欣儿已是走了远远,且不见得身后或是追踪影子,才是渐渐放了心声,缓了步子。
“何处见着?”齐欣儿蹙了两眉,眼里回想,而后说道,“倒也不是见着,多是听得了——是在三月上下,仙门山广招门徒之时……”
她神色浮了怀疑之色,见着柴子槿沉沉点了点头。
“没错,如你所想。这个整日不知踪迹的老家伙,拿着我的名号换酒钱去了。”倏忽,柴子槿似是说了动情处,咬牙切齿,萧瑟颤声,“拜他所赐,仙门山招人的热度倒是提了不少,可我却是从此往后,每日过得提心吊胆,生怕是中了敌对仙门山势力的毒手。”
“你还真是,”齐欣儿自是过往,没得听过这等事,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思来想去,见着柴子槿面上苦情——倒是如日光下被惊扰午睡的老猫似的,“不容易呢……”
“是说!”有了捧哏,柴子槿心上的悲情更是登上重楼,滔滔絮说,“再者,仙门山,可是这天下第一大宗!我可就不信了,辽辽七座山头,还生不出一个绝世奇才来!这仙门山如此宝贝自己的传人,却视我这脆弱性命如草芥,天下第一大宗,呵!”
说了这,柴子槿忽是想着仙门山对门下的保护举措,再是想了将自己换酒钱的师父——
悲从心来!
齐欣儿见着少年郎唇间喏喏,似是念叨些早知就入了仙门山为好、可不想再留了灵兰山之余话语——然而,他见不着,齐欣儿却看得清楚。
每每他念了灵兰字眼,唇间总是一抹笑意。
“这么说来,难道俗世中流传你修炼不过六年,却晋入先天境界,这事,只是凭空捏造的么?”齐欣儿忽是想得,问了少年。
柴子槿浅薄有若天上弦月的朱唇淡淡地蠕了蠕,却是未有出声,连着行进的身子也是顿了顿,似是想不得该如何答说。
“先天么……”齐欣儿见着,少年表情显着纠结,不知是难以作答,还是不愿作答,“先天诚然是先天,不过,我想和你口中的先天,有那么些许不一样。”
听罢柴子槿这番解释,齐欣儿心上疑惑越是难解。
不过是时,柴子槿停了步子。
“到了。”
齐欣儿转去双眸,柴子槿脚下的林间不知名小路尚是未完,蜿蜒向着月色倾泻;左右看去,照旧是三人高的老树成群,或是更密了些,或是稀疏了些,无从可知。
“这是到了哪?”齐欣儿不见地标,不见建筑,更无人烟,放眼望去单是这绵绵无绝的青翠之色,不禁问说。
“灵兰山。”柴子槿噙着笑意,说道。
“灵兰山——这就到了么?”齐欣儿微微伸展了已然安稳柴子槿怀里一路的身子,回看来路,思来想去,也不过走了数里开外。
“所以说,我只是一个可怜的路过人。”柴子槿觉着今日最大的败笔,正是起早忽想出下山的决策,“我不过是想下山,上镇上买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余罢了,可还是让我撞上了这等事。”
“不过,这儿也没见着有山啊。”齐欣儿所见,至多是有一个隐在林子里的小土包——灵兰山的话,应当不至于。
“嘛——”柴子槿仰了仰脑袋,见了见上弦的位置,“应当是差不多时间了。”
上弦走去一格。
却听一声叮铃,似是水滴石上,刻漏走去一度,千万人海中忽是回眸——齐欣儿见着,不知名小路以东,两树之间,层层荧火亮起。
是一石阶。
青石板打磨得齐整,不见左右高低有差,方寸量得很是精准;侧缘似有极锋利的刀斧,加之天生神力,一线,恍若天地远远。
再是石阶。
层层石阶。
荧火燃起,荧火散去,叮铃声里,层层石阶渐渐遮去小小土包,也不知借了什么凭依,铸成了眼前通天之路。
“走吧。”柴子槿怀着齐欣儿,迈上石阶。
“这石阶,是什么阵法么?”齐欣儿见着,走过一阶,隐下一阶,露了阶下地上,越是离着高去。
“这倒并不是什么阵法,关于灵兰山的事,其实我也不是全然清楚,或许该问那个逍遥自在的灵兰山主才是。”柴子槿走着,轻车熟路,微微打了个呵欠,而后说道,“不过,这家伙,跟那灵兰山主一个德行,可算不得可靠。”
——这家伙。
齐欣儿微微是眯了眸子,柴子槿当是走了二三十阶,估量来当也算不得高——然而,二人周身,却是呈了云雾缭绕的模样。再是看向高去,石阶尚有数十,在那终处,荧火纷纷,渐渐呈了庞然模样。
“这是要成了什么?”齐欣儿仰了仰下巴,示意终处。
“灵兰山的山门,大概。”
“大概?”
“这是——你见着了,也会觉着,这山门,和着灵兰山,很是格格不入。”柴子槿耸了耸肩,也不多说,也无需说。
最后一阶。
庞然的荧火散去,一座玉白门户落地——齐欣儿见着了,也是知晓了,柴子槿所谓格格不入之言是为何意。
一座门户,镌了千万人世。
比起震撼,是有瘆人的恐惧,从骨髓深处,好似蚂蚁咬噬一般,钻出体表;再是从肌肤腠理,如若虚邪贼风,穿了屏风玉堂。
齐欣儿勾着柴子槿颈上的双手,不自在是略紧了紧。不见某少年,面上照旧是散散漫漫、提不得劲的模样,却见耳垂些许殷红,露了他心猿意马。
柴子槿抬了右脚,正欲迈入山门。
却不想,齐欣儿狠狠勒了柴子槿颈上,一时之间,险得窒息。
“齐……齐……欣儿小姐……这是怎么了?”艰难而苦涩地缓缓言出,柴子槿心上千万道歉,为些许闪烁而过的不当念头。
“那个。”却听得,齐欣儿轻声,些许动摇模样。再是看去,她两眉蹙着,清冷眼里晃着涟漪,似是恐惧着僵硬了侧脸。
“什么?”
柴子槿恰是问出,却见——
一瞬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