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了身。
两手拘谨揖了腰上,恍若宫廷深深,门下伊人;莲步轻移,却见昏黄烛光里分外月白的赤足,点了廊住阴影去。锦缎华服,偏生欢喜再缀些花红,更显嫣然;而见面上,一颦一笑氤氲了蜜桃芬芳,眉梢眼角流转是勾人摄魂——最是那水蓝眸子,应了点睛一词。
不过论说齐欣儿心上惊艳,上述或许只占了三分——目光长长游移不去,是她发上三角粉白双耳,身下摇曳绵绵三尾。
齐欣儿当下是想得,坊间闲话,所谓狐妖。
她走落二三,却是一顿,忽得侧了脸来;未曾想得,一时不备,齐欣儿迎了她水蓝眸子——顷时,齐欣儿恍惚间似是落了浅浅溪流,见着弦月,一分一分染了水色。
“呀,齐欣儿!”
一声急切,却是模糊,辩不得所在何方,言语何人。不过当下,恰是成了落水之时,探手处的岸边苇杆,一个激灵,齐欣儿险险是将之攥了紧。
回神,抬眼——是少年郎面上焦虑担心,不知何时站了身前,紧紧拽了自己袖上。他褐黑的眸子,是初春雪融了去的模样,不生冷意,反是温吞。
齐欣儿的心上,一瞬有如什么物件打翻了去,禁不住是鼻翼抽动二三。不过紧随,或是存了掩饰的想法,她急急挣开了柴子槿的手,侧去身子,眼里盯着半明半暗。
柴子槿尴尬是挠了挠后脑,本就算不得齐整的黑发越显杂乱;局促令他口舌难柔,言语不行,寻思了半晌只憋出个轻声轻语的对不起来。
“怎就打情骂俏起来了,我可还在边上呢。”是时,二人耳侧传了女声,声里半分江南初春烟雨的绵柔之意,半分夏日老山幽泉的清冽之色。
齐欣儿看去,她袅袅地盏了一茶。
“麻烦你先去书阁,将打情骂俏这词意义弄明白了再来说话!”柴子槿听得,顷时炸了毛,转身恨恨说去,“还有,你这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人下了幻术,是什么意思?!”
柴子槿长长絮叨,似是半句也没能入了她的耳。不紧不慢坐了椅上,随手掖了掖衣裳,她再是托了茶盏起,先嗅后品,倒是成了一副工笔美人画。
柴子槿大大白去一眼。
“真是对不住了。”无法,悻悻转了回身,柴子槿再是向着齐欣儿道歉道,“这野狐狸就这么个性子,没得办法,见谅见谅。”
“野狐狸?”齐欣儿照旧是侧去身子,见着半明半暗处,似是还有人处着那儿。不过唇间,却是不料语出。
“呀,柴子槿你这家伙,介绍人可也得介绍完整了才是!”再是轻声,再是拉开数米距离,她不过耸耸两耳,照旧听得。旋即撇了撇嘴,一脚是踹在了柴子槿小腿上。
“痛!”柴子槿吃痛,忙不迭走开一个身位,“可我也没说错,不过是一只野狐狸,化不成人形,却不思进取,整日凭着幻术在外晃荡。”
“柴——子——槿——”拖长着声,她微狭了眼帘,面上见着挂着盈盈笑意,唇角的弧度却是越发渗人恐怖。
“对不起,我错了。”也是光棍,当即认怂。
她反敬是白去一眼。
“小姑娘。”听了她唤,齐欣儿身子眼见是僵硬了一瞬,而后缓缓,才是转回了身来。她再是对上了,那对水蓝色的眸子,清澈有若湖光潋滟,倒映了自己的模样。
“放松些,我虽是狐妖,可不曾害人。”见了齐欣儿拘谨地扣着十指,她敛了个温和的笑意,语声也是放了温柔——纵是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在边上说了二三,什么因为没有本事害人之余的话。
探了纤纤素手,点了莹莹烛火,齐欣儿见了烛火曳动,转过三番,成了走蛇。火蛇随她,如臂使指,狠狠是寻了柴子槿而去。
“呀!”
厅堂南侧,鸡飞狗跳。
“咳!”清了清嗓,无视那侧纷乱,她水蓝眸子再是转回齐欣儿身上,少女端坐座上,噙着强忍的笑意,“我名狐十五,虽是活了个把年月,可若将狐族比了人世,我也算年轻,你若是不嫌,唤我十五姐就行了。”
隐约听得某人说着,分明是个老阿姨之余的话,她——狐十五,掌心轻握,遣着火焰温度再高了几分。
“十五姐。”少女耳侧是前人尚在咋呼的求饶声,忽是想得了庙会上常常带笑的狐狸面具,安安分分地称呼道。
狐十五不自知,面上不掩的欣快——所谓一物降一物,齐欣儿今日也是真真见识了。
“那么,妹妹该是如何称呼?”
“我姓齐,名欣儿,十五姐只唤我欣儿便是了。”
“欣儿么——倒是个好听的名字。”狐十五照旧是浅笑着,如那狐狸面具一般,心上悄然隐去二三想事,垂首啜去最后一口香茗。
挥了挥手,火蛇散了去。
却见着少年不久前堪堪风流的模样,却是成了乞儿一般,衣衫破落了三四个洞眼,能见着内里不见日光的脂白肌肤;脑袋上全然成了堂前燕的新窝,还有一撮正是燃着,兼了烛火的作用。
这家伙还真是十年如一日,不易其性——嘛,总归有了麻烦,也是交由这家伙解决。想了这,狐十五心上最后一点涟漪也是消失不见。
“太狠了吧,姐。”齐欣儿见着柴子槿,嘴上如是说,却是屁颠屁颠小跑了来,两手自然是搭了狐十五肩上,轻轻按着。
“现在倒是想得叫我姐了?”狐十五斜睨去,探手将他脑袋上一点火星灭了,再是拍去柴子槿的双手,站起身来,“行了,可就别奉承我了。”
“姐你这是要去做什么事?”
“我且先带着欣儿四处转转,熟悉熟悉这破落山;而后看看哪处空闲地还干净,先将就是住一晚。”狐十五转向齐欣儿,问道,“欣儿,可好?”
齐欣儿微微颔首。
“是灵兰山,不是破落山!”柴子槿听她言语,忿忿反驳,而后想了一事,“姐,齐欣儿她腿脚不是方便。”
走出二三的狐十五,偏过脑袋,白了一眼:“我怎么也是修炼三尾的狐妖,这点事可还难不倒我。”
却见狐十五挥了挥手,正拘谨端坐着的齐欣儿忽觉一个踉跄,再是回神,座下木椅却是飞起,随了狐十五身后。
“走了,不送。”狐十五大咧咧是迈了门出。
“我可没想送你!”
烛火曳动几息,厅堂倒是忽然成了个落寞地。
柴子槿伸了伸身子,解了酸楚,再是悠悠回了椅上,褐黑眸子看去梁柱之上。
“躲在上面这么久,你还不觉着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