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次相遇

作者:空语音 更新时间:2020/12/6 23:12:07 字数:4978

(1)

「莱德」,一个面积、人口、物产都属于中游水平的教会属城市,同时,由于过去八十年间有高达二百名以上的杰出骑士诞生于此,这里也成了远近闻名的“骑士乡。

这种背景,对于主讲英雄类故事的吟游诗人——“加比.托莉艾叶”而言自然是极具吸引力的,因此,即便明知自己的职业在「教会」的地盘会饱受针对,她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莱德」作为下一个目的地。

想来也是讽刺,今年十七岁的加比明明直到两年前都还住在「教会」承建的孤儿院里,甚至就连姓氏都是沿用自己的洗礼者,结果现在却因为自己的梦想与职业而处处受「教会」刁难。

想到这里,加比除了苦笑着叹口气也别无他法,随后低语声“伊莎”,便让一直被她当做交通工具的法杖悬停在一条溪流旁。

借着水中倒影,加比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茶色渐变为翠绿的头发上戴着旧脱色的贝雷帽,简单布衣外面套着下摆装饰了一圈羽毛的披肩,黑色的百褶裙用挂着四个布袋的腰带系着,再往下则是齐膝白袜跟鞋口刻意做宽的靴子。

腰后绑着的一把半新班卓琴,手上又时常拿着的白金法杖,肩头挎着的粗布行囊,这三样便可以说是加比的全部家当了。

看了一会儿之后,加比深吸一口气,忍受着溪水寒冷完成了清洗手脸的动作。

因为不管是在孤儿院从小养成的习惯,还是吟游诗人的职业操守,整洁与礼貌都是加比最不能放弃的两样东西,所以她现在宁愿忍受这样的“酷刑”,也不愿灰头土脸地进城。

“肯纳……兹。”

十分幸运,加比哆哆嗦嗦的舌头还能说出咒语,并且能够生效,法杖杖头上合十的女神雕像收到咒语,随即发出了温暖红光,为她驱散了寒冷。

“哈~”

因为过于舒服,加比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拖长音。

每次一到这种时候,加比就会在心里感叹“当初用魔导书作为报酬是件多么正确的决定啊!”

就这样过了三四分钟,加比为了节省魔力以供之后路程,熄灭了法杖,就近倚靠在棵树下,从行囊里拿出块肉干跟一张地图,边吃边看着,

“我现在应该在这里。”

加比推测了一下自己所在,然后开始计算到达「莱德」的剩余路程,然而从不远处草丛里传来的窸窸窣窣却打断了她。

要知道,哪怕是这样时常有马车经过的大路,只要到了远离城市的位置,哥布林与土匪甚至狼群都会开始伺机而动,加比作为独行者以及女性,对此自然是最紧张的。

因此,听到声音后加比立刻行动起来,召唤法杖到手中,魔力聚在杖头,随时做好战斗准备,一点点朝那个草丛靠近,

“啊呀!”

忽然从草丛里跳出的一个人,当即吓得加比惊叫一声,若非她反应及时,只怕已经蓄势待发的魔力非要在这人身上开个洞不可。

平复下情绪之后,加比看清楚了那人的样貌,是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带着宽边巫师帽,外套跟裙子都是深蓝色,腰间还别着用某种动物骨头削成的魔棒跟廉价短剑,银白长发扎成三条麻花辫,估计是个年轻法师没错了。

“小,小姐?您没事吧?”

银发法师听到声音就抬头看了看加比,然后有气无力地说道:

“饿了,能给我些吃的吗?”

银发法师用一双青瞳看着加比,用楚楚可怜的表情祈求着。

而加比虽不明所以,但见她这幅样子,也还是从背包里找出肉干跟面包递给她。

二十分钟后——

“呼,复活了复活了!”

银发法师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肚子,然后又看向因为失去了今、明两天干粮而欲哭无泪的加比。

“对于您在寒冬中送上的温暖,我,海格娜.安瑞根斯必将没齿难忘,所以,小姐,不,义人,请告诉我您的名姓吧!”

仿佛入戏太深的歌剧院演员一样,银发法师的语气神态都极其浮夸,不过对加比的感激之情倒也是真切。

“加比,加比.托莉艾叶。”

若是平时有人这样跟加比说话,那她一定会用同样的方式去“对戏”,但现在,她现在心里唯一想着的就只有那四个面包跟六块肉干,因此对海格娜的回答就十分敷衍。

“义人,你需要我如何报答你呢?是跟随身旁护你安全?还是传唱您之名讳?亦或……”

后面半句话海格娜实在说不出口,只是故作害羞表情,将手伸向自己的领口,做出准备宽衣解带的样子。

“不用了,你身体健康就行!”

面对眼前这个怪人,加比只当那些食物是用来破财消灾了,匆匆背上已经瘪了大半的行囊,法杖横在臀下,低语一句“菲胡、乌鲁兹、耶瓦兹”便启动魔法,继续上路。

看着飞快消失在自己视野的加比,海格娜呆了半晌才明白过来,然后又露出崇拜表情,“真不愧是义人,行善不求回报!”

说完,海格娜就抽出魔棒,在空气里划了几下,面前的土石就开始违反物理法则的变形、聚合,几秒的功夫就组成了两人高的魔偶。

“我们要追随义人的脚步,向着光明与美好前进,你说对吧?”

爬到魔偶肩膀上坐下之后,海格娜把魔棒藏着身后,控制它点了点头并朝着加比离开的方向“轰隆隆”地走去。

(2)

距离「莱德」还有一天半的路程,但现在已经时近傍晚,若是继续赶路只怕不仅关城门前到不了,而且还要面临无处过夜的困境,因此加比只能选择在一个沿途小镇停下来。

虽然这个小镇算不上偏远,但街道上没什么生意的摊贩已经开始着手收档,而生意好的也在大力吆喝,想要在回家前多卖点儿东西。

“小妹妹来个面包呗,现在半价便宜卖了。”

就在加比为寻找负担得起的旅店而四处张望时,一个卖面包的大妈忽然向她喊道。

刚开始进入小镇时还好,现在被大妈喊了一声并向她转过头后,面包的香味瞬间涌入加比的鼻腔,饥饿感跟食欲立刻就被勾了起来。

虽然很想买一个,但钱包里那可怜兮兮的十二枚铜币却又让她不能这样,而且今晚的住宿费也需要预留出来,犹豫再三,加比还是选择了向眼前的饥饿感妥协。

“明明可以把这钱省下来的。”

加比吃着手里的面包,已经开始变干变硬了,估计这就是那个大妈半价出售的原因,为此她不禁又怀恋起那四个面包跟六块肉干,若是它们还在……

可是这也怪不了谁,因为那些食物完全是加比自愿给海格娜的,她一没强迫二没欺骗,虽然心里一阵苦涩,但她却完全没有对她的责备之意。

“看小姑娘你是在找地方住吧?要不要来我那老头子的店里?价钱好商量。”

加比正找着负担的起的旅店时,那个卖面包的大妈忽然追了上来,还又塞给她一个面包当做请求。

抿了抿嘴唇,加比收下了大妈递过来的面包,微微点头并“嗯”了一声。

“那太好了,你往那边走到头,然后往左拐就能看到了。”

大妈不知为何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为加比指了个方向就详细指明了路线。

虽然感觉是什么消费陷阱,但毕竟收了人家的面包,哪怕是出于礼貌,加比也应该过去看看,所以道了声谢就朝大妈指的方向走过去。

加比抵达以后发现是个有两层的酒馆,不少带着武器的冒险者在进进出出,嘈杂声不用进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看门口挂着的一块木牌就知道,自己并没走错,因为上面画着的是一只靴子跟蜡烛的图案,这是为不识字的客人准备的,代表“可以提供住宿”。

“欢迎光临,吃饭还是住店?”

一推开门,门框上的铃铛就清脆的响了响,声音不算大,但一个长着猫耳猫尾、穿着女仆装、嘴角咬着颗小虎牙的半兽人族少女,还是发现了加比并上前来招呼她。

“都……不,住店就行。”

明明那两个面包都已经下肚了,但加比依旧感到不够,虽想坐下来点些其他管饱的食物,但无奈钱包已经真的不允许她这样了。

“姐姐你是吟游诗人吧?我们老板说过,只要吟游诗人在我们店内表演一次,就可以免费住一晚跟吃顿饭哦。”

半兽人族的少女的头发跟耳朵、尾巴都是鲜亮的橙黄色,配上她热情的神态,一看便知她活力又乐天的性格。

“希望我的这点水平,能合你家老板的需求。”

加比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妈所说的“价钱好商量”就是这个意思啊,对此,加比当然是立刻同意,毕竟一餐一宿对她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太好了,姐姐你先坐这儿,我去跟爸爸,不是,老板说一声!”

听到加比同意,半兽人少女马上兴高采烈地拉住加比,让她坐在空位上就摇着尾巴进了厨房。

整个酒馆其实只有一半的位置是坐了人的,在外面听起来很喧闹纯粹是因为他们说话声音大而已,这样来看,临时招募个吟游诗人来驻唱一天也属可以理解。

加比在坐下之后,法杖靠着桌边,想着那个十四岁左右年纪的半兽人族女孩儿的样子,那样的热情与自来熟,竟然跟今天中午遇见的那个名叫海格娜的女法师有几分相像。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海格娜时,她那副快要饿死了的样子,虽然加比能让她吃饱一次,但之后呢?如果她因为某种原因而一直没法儿吃到东西呢?

“我是不是应该至少带她到「莱德」呢?”

加比这样想着时,半兽人少女就已经端着一盘土豆泥跟一碗热汤从厨房走出来。

“姐姐你先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表演嘛。”

将盘子跟汤碗放在加比面前后,半兽人少女又转身跟从厨房里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

虽然这里的环境很嘈杂,不过加比为了成为吟游诗人也有刻意训练过听力,再加上现在离厨房不算远,倒也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

“一会儿姐姐在那个位置开始啊?”

兽人族少女说道。

“当然是吟游诗人准备的表演位啦,你先收拾收拾去。”

这样看来那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老板了,而且听半兽人少女之前的口误,应该还是她的父亲,带着几分和蔼地摸了摸她的头。

后面的加比就听不太清了,不过至少已经知道那个兽人少女所言非虚,为此便放下最后顾虑,开始吃起了眼前的食物。

原本应该寡淡无味的土豆泥,现在浇上了鲜美肉汁而香气四溢,吃入口中,那种柔软的口感与稍带咸辣的味道,再加上加比被那两个面包勾起的食欲还没消去,恐怕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场的话,她便会不顾礼仪与形象,直接放开了大口吃。

不过毕竟是用盐跟胡椒作为主要调料的菜品,吃了几口就觉得口干舌燥,所以加比又把勺子伸向了旁边的汤。

用料十分大方的蘑菇汤,汤水里还有着淡淡的奶油与芝士味,居然完美中和了土豆泥的咸辣。

就这样一口土豆泥一口蘑菇汤的,加比很快就吃完了两盘食物,最后甚至还要用手背挡一下嘴才能阻止自己打饱嗝的声音。

“姐姐,这边这边!”

加比刚吃完就想起了顿饭的代价,正四处张望时,半兽人少女就已经收拾好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朝她招手。

加比入座之后原本还在思考该怎么吸引听众们过来,以避免自己陷入独身欢乐的境地,结果发现这个问题根本就是多余的——

“诶,吟游诗人,少见哦”、“「莱德」变成「教会」管事儿以后就没怎么见过了”、“正好,闲着也是闲着”,诸如此类的声音在有人看到加比的样子后就此起彼伏,纷纷将目光投向她,甚至把椅子挪到离的近的地方。

“那个,大家是想听歌曲还是故事?”

虽然在人前表演加比有的是经验,但听众们如此主动却还是除了被雇佣以外的第一次,她一时也有些不太适应。

“唱首「异界之歌」!”

“讲个‘爱情故事’!”

这是最多人支持的两种想法,加比犹豫一下决定同时选择两个,先唱「异界之歌」作为开场。

所谓「异界之歌」指的是八十年前,由一位自其他世界而来的才女所带来的歌曲,目前流传的一共五首,而加比会的则是三首。

清了清嗓子,加比准备开唱时注意到自己的位置,不管所用木料还是工艺都远胜其它桌椅,羊皮纸颜色的桌面上还用十分精致的笔迹写了几首常见歌曲的歌词,中间则是幅勇者斗恶龙的图画,也难怪这里会是吟游诗人表演用的保留席了。

“远方 骑士携荣膺归来,鲜血 作他光辉的勋章,游历 尘世教他如何思考……”

加比刚用起了些茧子的手指弹奏出前奏所有人就都安静了下来,顿时,整个酒馆就只回荡着她一人的歌声,就连刚刚口口声声说对唱歌没兴趣的几个人也在侧耳倾听,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首歌的最后——

“我渴求世间一角将我收留,聆听教诲是我归宿,待撒旦重铸我的困囚,余生唯与炽焰共舞。”

最后一句歌词唱完,由放弃了厨房工作的老板带头,掌声跟叫好顿时响成一片,不过加比并没有做出吟游诗人表示结束的鞠躬动作,而是手掌往下按了按,这代表“还没结束,大家先暂停一下”。

看懂了的人立刻停了下来,没懂的人也在发觉别人的反应后随大流的收声。

酒馆再度安静之后,加比又弹奏起了她的班卓琴,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低沉一些,开讲道:

“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即使他刚刚赢得了胜利,得到了王国最强的称号,赢得了迎娶公主的资格,杀红了的眼睛依旧无法合起。即使圣洁灵泉洗净了他的肉身,但那血腥的污秽却早已深入他的灵魂……”

这是应听众要求所讲的“爱情故事”,虽说故事类型已经多少透露了结局,不过凭着刚刚开场曲炒起来的气氛,所有人依旧非常认真的在听着,甚至就连加比自己都沉浸其中,幻想着自己也是故事中的某个角色。

然而,就在越来越多的人为许久未见的吟游诗人表演而吸引进酒馆时,谁也没注意到,在小镇外的山头上,一团黑紫色忽然凭空燃起,随后又熄灭,将两个人传送了过来。

“有个使用黑色巨剑银发剑士,带他的人头跟剑来给我。”

其中一人说着便抱起双手退后两步让出空间。

另一人则是狂放地“哈”了一声,随后从血红色法阵中抽出柄剑刃扭曲的怪异长剑,同时他身后也在空气中裂开一条可怖缝隙,无数矮小而凶狠的身影在其中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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