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雪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脸红，是刚才时雨婷说的话，还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复仇的时刻。
自己从来都是被放弃的一个，没有人在意这个长相平平的小姑娘。即便是被导师看出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魔力，和普通人的人生轨迹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在一大群优秀的魔术师身边，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只有那个人，发现了她的才华。让她在大学的校园里，真正体会到母校和恩师带给她的温暖。浩劫之后，除了生命，她什么都没有剩下。所有的未来，都被浩劫卷走，留下的只有噩梦。
而今，姬无雪就要亲手把这场持续了四年的噩梦斩断。
就算是和往常一样站在吧台里，姬无雪也很难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这是一种结束，是一场未来的自己对过去自己的谋杀。
低头看看时雨婷，她依然很开心地喝着酒，仿佛事情和她完全没有关系一样，可是一切都是她干的，先斩后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又跑来要为她复仇。
真是个奇怪的人。姬无雪想。
没有现象中的那么久，刻印在姬无雪记忆深处的一个影子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男人，高，微胖。但是极其不自然，就像是泡在水里发胀的浮肿，脸色就像是尸体那样苍白，没有血色。额头上全是虚汗，就像是快累死了一样。
他大步走进来，直冲吧台，一把推开时雨婷，坐到姬无雪身前。
时雨婷打了个踉跄，倒是没有摔倒。
“你终于想通了，无雪？何家多好啊，”男人的声音很恶心，捏着嗓子说话地声音就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但是要沙哑低沉地多。
“没有，我想不通。”姬无雪冷冷地说着。
男人笑了一下，“不给我看看菜单吗？”
姬无雪没有搭话，扔过去一份单子。
但是男人却没有看一眼，把单子扔到一边，“给我来个最贵的吧，两份。”
“寂静苍蓝已经卖光了。”姬无雪也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擦杯子，“换其他的。”
“话不应该像你这么说，知道吗，无雪？”他的手在柜台上摸索，留下一层油渍，就像是蜗牛爬行过的轨迹。
“事情也不是你这么办的，何家铭。”时雨婷，终于重新坐上另一把椅子，她的声音不大，但是中气十足，能够让整个房间的人都听见这个银铃一样动听的声音。
所有人，在她的声音响起来的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不是时大小姐吗？幸会幸会。”何佳铭咬着牙，转身对着时雨婷说道。
“嗯，你爹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最近我才允许他亲我的袍子。“时雨婷轻蔑地说，”我还以为你骗着骗着把自己也骗了，忘了自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这档子事了是吧？”
时雨婷这么说着，缓缓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扫过这个足有一米八的大汉。
“你……”
他话没有说完，就看见那只白皙温润的手上，绑着一根金色的表链。
“时大小姐，有话我们可以再谈。”他强装镇定，对着时雨婷说道，完全忘记了身后的姬无雪。
“还有什么可谈的？”纤细的手指握住表链的末端，从口袋里扯出一只金色的怀表，在胸口慢慢的晃荡，“老娘今天叫你来，是来解决问题的。”
“是，所以... ...”
“我个人习惯是，用比较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什……”
“静山河。”
就这么简单的吐出三个字，怀表的塔塔声瞬间停止。
然后，整个空间都像是被冰冻起来了一样。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
“动手吧，无雪。”
姬无雪轻咬着下唇，左手轻轻搭在手枪握把上。
恐惧、迷茫，所有能够让她颤抖的情绪都在此刻涌上心头。这张丑恶的脸，等到真正如同羔羊一般任自己宰割的时候，却又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个权利去判决别人的生死了。
握枪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栗。
时雨婷绕过吧台，走到姬无雪身后，冰凉的脸颊从她的脖颈滑到面部，耳蜗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人温暖的吐息。
“你就这么害怕他吗，我的狗狗？”
她的指尖的触感从手背上传来，一直传递到心间，就像一群蚂蚁爬过一样。
“Firefly.”
伴随着热气和风声，这个单词传入姬无雪的耳朵里。
瞬间，手上左轮枪的弹夹燃起白色的火焰。
“你怎么也会... ...”
没等她说完，耳垂上就传来一阵酥/痒的触感，似乎是时雨婷的唇。
“你记住，现在你是时家的狗。这种人，法律允许你、我也允许你。”
姬无雪只感觉自己的指间传来一阵温热，时雨婷那双漂亮的手已经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感受到了那份热切，一瞬间，仇恨、服从又点燃她的怒火。
一声脆响，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雨婷终于松开了手，半步跳跃着离开吧台，踱步回到自己的卡座上，捧起属于自己的酒，轻轻抿了一口。
“哦，不好意思，忘了。”
她伸出右手，把表盘握在手里，轻轻按下复位旋钮。
只听见“嗒”地一声。
应声，仿佛这声才是枪响，燃烧着白色火焰的子弹划过空气，那个高大的男人就这么倒在地上，然后化作一团灰烬，成为污染地面的尘埃。
姬无雪颤颤巍巍地从身后的酒柜里拿出一瓶掉了标签的蒸馏酒，拧开盖子猛灌了一大口。
“这可是你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我知道。”
时雨婷站起来，正正站在姬无雪面前，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她还苍白的脸色，对她伸出了右手。
“我答应你的，都给你了。”
声音也是似笑非笑，听不出她到底是高兴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情绪。
姬无雪轻轻接过她的手，那种温暖的感觉并没有主仆之别，魔力缓缓地从时雨婷的指尖流向她的体内，带来一阵暖流，因为紧张而僵硬的四周顿时柔和了起来。
她抬头看看她的眼睛，暗红色的眼睛幽深而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捧起她的手，在上面轻轻一吻，“我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