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
随着一把巨斧甩向了杜苹控制的游戏人物，杜苹双眼紧盯着的屏幕变成了灰色。
接下来，在杜苹灰屏的十余秒内，敌方那双持大斧的战士，一斧一斧，便将杜苹方的基地砍炸了。
晋级赛，失败。
“杜苹！你这个憨批！你一个辅助去跟对面SOLO（单挑）？就不能老实守塔？！”
听闻耳麦中来自自己同学愤怒的叫吼，杜苹不由打怵的吞了口口水，随即开始辩解：
“我在守着塔啊！他强拆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者你们打团输了都在复活，就剩我一个辅助了，我有什么操作空间？”
“你特么还怪我们？！上一波团要不是你率先暴毙，我们这波团怎么可能4V5？”
“那我也是做视野被抓的啊！你们……”
甩锅大会，永远会在失败的时候召开。
再者杜苹和队友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同学，于是这场甩锅性质的会议，就像烧开的水般一直沸腾着。
“我的，是我对线炸了，我背锅，下一局吧……”
终于，在五人中最没耐心的人主动背上了锅后，整场会议才和平时一样以阴阳怪气和嘲讽收尾。
“啊，内个……我有点事，你们先开吧。”
不过也和平时乱哄哄结束的那样，有时总是不等下局开始，一个同学便以有事的名义退出了语音。
而其他四人也都不想四个人继续，因此没过多久，包括杜苹在内的四人便都退出了语音。
不欢而散，对五人中的谁而言，都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在断开聊天后，谁的心情就真能马上恢复。
所有人都还有些不爽，哪怕是杜苹也不例外。
他侧过头，从充电线上薅下了正在充电的手机，解锁屏幕，随即便打开了个社区软件，来回刷着各种消息，直至数分钟后，他才渐渐平息了烦闷的情绪。
从社区软件退出，杜苹又打开视频软件，看着看着，心中泛出一股懒意的他，挪动回了床上。
直至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才重新从床上起身。
而他之所以会起床，并不是因为他重新打起了精神，甚至不是因为他想去把喧闹的电脑关闭。
——只是因为饿了。
穿上拖鞋，打开自己房门的门，扑面而来的寒气，令杜苹着实有些战栗。
但就算再怎么冷，饿又不是能被寒意抵消的。
杜苹一步一步走到饭桌前，桌子上，只留有昨晚还没收拾的碗筷，以及剩菜中的剩菜。
一看就知道，昨晚那些剩下的菜，今早肯定被父亲又给“划拉”了遍。
而这些吃剩后再吃剩下的，那基本就可以交给楼下的流浪猫当猫粮了。
哈……
杜苹的嘴上露出着一丝苦笑，而就在这时，他身后那老旧的挂表，发出了整点“哒”的一声脆响。
杜苹回头一看，居然有些惊讶。
12点了。
他这还没吃早饭呢。
有点荒谬，可这又怎么办？
怎么办……
自己做吧。
平时比较懒的杜苹，很不情愿的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不过虽说他心里非常抵触打扫家务做饭，但当他真的亲力亲为后，多少还是会稍微努力一下的。
收拾垃圾、清洗碗筷、洗漱、做饭，每一步他的本意都是想赶紧了事……可直到饭菜做好，他也没在哪一步上糊弄些什么。
毕竟这饭是给自己做的。
可也正因如此，等到杜苹做完这一切，能吃上自己的饭时，已经来到了下午两点。
吃过了饭，简单的清洗了一下自己的碗筷，看着挂钟的时针已经由二到三走到了一半，杜苹更加的惊讶起来。
啊？
怎么两点半了？
对时间的经过，少年多少存疑。
……算了。
他径自摇了下头。
将无用的烦恼甩到一边，杜苹回到自己的屋子，在早已待机的电脑桌前，坐了下来。
晃动了鼠标，黑色的显示屏泛起了蓝色的亮光，从桌面上，杜苹打开了最小化已经开始的群语音。
加入语音。
“……话说回来，明天就周一了吧？又要上班去了……对了，林北，听说你想跳槽了？”
“啊。你也不是不知道，学校给咱找的都是什么破活，一个月也就一千出头，还累的个贼死，说真的，我都想转去搬砖了。”
“哈哈，说的也是……不过林北，我记得你那的工作，是给交社保的吧？”
“是啊，怎么了？”
“……那我建议你还是别跳了。”
“嗯？咋了张南？为啥这就不建议我跳了？”
“……是我爹，他跟我说，现在找份工作，先不说挣多少，起码得把社保交上……还记得吧林北，我现在干的活就不给交社保，所以我爹现在就天天给我施压，告诉我工作不给交社保就趁早下来。”
“啧，你爹对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严……”
退出语音。
随着鼠标点下了那个按钮，坐在电脑前的杜苹，默默的凝望起了面前的屏幕，许久。
“……”
中三。
这个称呼，与中二没多少关系。
它代表的意思，言简意赅的说就是：
中专即将毕业的第三年。
时间，哒哒的随着钟表的秒钟移动着。
双手放在键盘上，杜苹像平时解散时那样，在聊天中打出了“我有事先溜了”的字，回车。
接着，他将鼠标移到了左下角，点击电源，关机。
“。”
阴暗的屋子内，阳光一直想透过窗帘辉入房间，可惜这布料很好的窗帘，却是将整个窗户外的阳光全部封死。
哗啦——
直到不一会儿，穿好外套的杜苹，将窗帘从一边一举彻底拉开，阳光，才罕见的折射进了这间屋子。
用手使劲的拉开封闭的窗户，外面的寒风，还在微微吹拂。
很冷。
只是杜苹，非常享受这样冰冷刺骨的凉风。
……可能，是闷了一天……几天，他所以想换换新鲜空气吧。
将窗户拉至留得一个缝隙，叠好凌乱的被子，铺好床单，在做完了这一些事情之后，杜苹便走到玄关前，穿上了鞋子，系好了鞋带。
推开、走出、关闭，只听得大门沉闷的扣住。
直至此刻，心里依然杂乱，好在杜苹，终于把自己放出来了。
只是……去哪呢？
他没有一个确定的目标。
杜苹思考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去距离自己家不远的水库溜一圈。
从楼梯越步而下脚步沉闷而又琐碎。
戴上爸爸见一次骂一次的耳机，跟随着歌曲的节奏，杜苹的步伐才渐渐踩上了点。
路上的行人，各自走着各自的路，没有人会在意，一个跟着只有自己能听见音乐节奏踩着点走路的普通少年。
在跟着节奏变换了三次步伐的频率，杜苹才来到了一条没有沥青铺在地上的拐口处。
这个拐口本就很窄，夏天，被两边的树木一遮，寻常路过的人都很难发觉到这还有条路，哪怕是在这个树木枯枝无叶的三月份，这样一个宛如乡间的入口，也不会引来多少人的留意。
但就是这样的路口，才藏匿着现如今罕有能进入水库的道路。
拐进拐口，越过一个矮坡，在右边唯一一户住户家的狗叫声中，杜苹走到了水库外侧。
从左边的尽头到右边，在他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水库中的水，都已变回了流体。
而不在是以冰的形式存在。
杜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的吐出。
其实，对于他这个喜欢冬季的人而言，冰层化成了水，多少还是会引得心情的阵阵失落。
不过……
夏天，也快来了呢……
尽管内心是这样的想法，但杜苹的嘴上，还是露出了苦苦的笑容。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此时他的耳机中，刚好放着一首温柔的歌曲吧。
他摇了摇头。
正常情况下，接下来，他会叹气。
但是这次，他没有叹气。
杜苹那向右摇晃过去的脑袋，停滞在了那个方向。
他没有摇回头，眼睛却是睁大了起来。
因为……
“那是……？”
杜苹惊愕的发现，在他右侧稍远的地方，一位女子，正跪在那里，双手，依旧呈祷告的模样。
——就和上次见到的一样。
只是那时候，杜苹还以为那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
……原来，她……
真的，在那！？
杜苹的表情，很是呆滞，而他的脑海，更是断断续续的连接不成一句话。
直至数余秒后，随着眼睛的逐步干涩，杜苹才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他没有急于睁眼，而是在闭着眼睛的同时，将身体也转到了右侧。
然后，他才睁开了眼。
而眼前的一幕……也算是，果不其然。
在视角几乎没有变动的情况下，那个本应跪在那里的那位少女，此时，又一次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
杜苹疑惑的挠了挠头，他好好的回想了下刚刚和之前那次自己的记忆，最终，认定自己的脑子是正常的。
“嘶……”
又过了几秒，他得出了结论：
应该，不是幻觉……吧？
听闻自己如此告诉的自己，杜苹不禁打消了不切实际的念头，转而，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
等等……
杜苹叫住了自己。
我干嘛要过去？
他思考起了这个对他而言颇具哲学性的问题。
“……”
在又思考了几秒后，杜苹没有得到任何能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样，他也要收起这无聊的念头了。
可就在他向前迈出的脚步即将缩回来之时，他的脑海，却是又扩散到了别处，扩散到了那些，积压已久的令自己感到沉闷的事情中。
……退。
你又，前进过几次呢？
杜苹潜意识的反质问，同样令他无法回答。
没有意义，可能，也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意义。
无尽的扩散，杜苹的思绪，在杂乱之中，想到了一些人们总爱说的所谓“劝解”别人的话：
这个世界上，多一个谁，少一个谁，地球都照样会转。
正因如此——
我的存在与否，在他们眼中，并无差别。
也，正因如此。
杜苹那本已退回来的脚步，终究，还是再度踏了出去。
然后，另一只脚跟着向前走去。
终究，他还是打算去前面探个究竟。
哪怕到头来可能也只是他自己出现的幻想，或者是那个女子巧合般的离开了。
……虽说这两项，杜苹更希望，哪个都不是。
他更希望那里真的有人。
而他又竭力否认自己有着中二的想法。
可即便他否认了，好奇，也是不会消失的。
如果，真的会有什么奇迹的话……
心中惶惶不安。
脚步，却是越来越快。
向右面的路，被高险的山所阻挡着，杜苹平时很少往那里走过，毕竟那里的地势确实比较险峻，水与地面的上下坡度也很大，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会掉入两米多深的水中。
但那也并非是说，人就不能往那走了。
只要小心前行的话，钓鱼的爱好者们，还是很喜欢慢慢挪移到那里，一坐就是一天
脚步飞快的杜苹，一路跌撞着攀过了陡峭的拐角，来到了此前自己看到的那位女子所在处附近的地方。
呼……
到了。
拐过了陡峭的破路，气喘吁吁的杜苹弯下了腰，将手按在膝盖上，平稳了会儿呼吸。
没过多久，他抬起了头，沿着向前的路看去。
陡峭的坡下，是垂钓的宝地。
陡峭的坡上，可以稍微驻足，但无法足蹬至上。
常理说，能走的路，只有向前这么一条。
只是今天，这里有些格外的冷清。
平日都会来垂钓的人们，今天竟然没有一个来的。
这条光秃秃的路上，一个人都没……
啊不，直到视线的远处，杜苹才发现了站着的那么一个人。
且巧合的是，那个站在远处的人，杜苹放眼望去，竟发现自己还认识他。
他是和杜苹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不同单元的住户，也算是邻居家的哥哥了。
他叫刘白。
那位身高190多、身着一身黑衣、戴着一副头戴式耳机的刘白，也站在岸边，极目远兆的看着水库尽头的高山。
双眼黯淡无光的他，不知思考着什么。
“……？”
疑惑着的杜苹泛着一些郁闷，当然，这与那个刘白无关，只是因为他没有看到那名神圣祷告着的女子。
中二的幻觉，又一次灰溜溜的逃了。
吸——
“唉……”
杜苹低着头叹息，渐渐的，他打消了心里的错乱想法，转而将自己，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抬起头来，杜苹他将目光停滞在了刘白大哥身上。
……说起来，就算是刘白，杜苹也已经好久没和他见过面了。
——这位大学毕业在家呆了快两年了还迟迟没有找到工作的老哥，听父亲听街坊邻居说，已经自暴自弃了。
吸——
“唉。”
远处的刘白，和刚刚的杜苹一样，也深沉地叹了口气。
……嗯？
这不禁令杜苹有点诧异。
之后，他更是发现刘白默默念叨起了什么。
“……？”
杜苹越加的有所疑惑。
其实，他对刘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是会有些好奇，毕竟在去年的时候，那个乐观开朗的老哥，还会时常拉着自己一起玩的。
所以……
因为耳机的缘故而完全听不见刘白在径自说着什么的杜苹，在好奇心所驱使下，悄悄的将自己的耳机从耳朵中拔了出来……
啪。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杜苹的背后，安静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我说，这样偷听别人讲话，可是不好的哦~”
随着拍击和身后的话语同时响起，杜苹猛然一惊，当即吓的大叫了一声。
“呜啊！”
杜苹惊慌向后转去，可这个大脑短路的少年完全忘记了自己正站在岸边，转身但双脚完全来不及做出协调的他，就这么一个不小心，便在转过身来的同时，不幸的向身后的水库仰了下去……
而就在他仰面朝水库跌落的瞬间，他倒也看清了，那位站在他身后，用手拍打了他肩膀的人。
那是一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短发女子，此时的她，好似是在笑，但笑容正在逐渐被另一个表情取缔。
……仿佛，是惊讶。
当然，杜苹完全没有着重观察对方的表情，因为光是她的出现，就已令杜苹的心跳，骤然加速。
依旧如此，她的外貌，还是那么的高雅、动人。
是的，依旧。
杜苹确信，这个人，就是自己此前两次见到过的那位祷告的女子。
那位，杜苹很想与其见上一面的少女。
……满足了。
即使此落，直入深渊。
我杜苹，亦无……
——扑通！
脑海中闪烁出的大义凛然的话，在他跌入水库的那一瞬，念想全无。
身体骤然开始下沉，在这冰冷的湖水之中。
猛然间，杜苹才忽然想到，自己并不会游泳。
并且……
祸不单行。
在杜苹落水后溅起水花的下一秒，隐没在水中的一块暗礁，就重重的磕到了他的后脑勺。
沉重的撞击，使杜苹的大脑瞬间觉察到了痛感，而这痛感的传达，更是令杜苹本能的张大了嘴巴。
咕噜咕噜……
被动的张嘴灌着水，整个肺部急速传达了顶不住的讯息。
咳！
咳不出去，整个身体淹没于水面之中的杜苹，尽管再下一秒开始向上浮动了一下，但在再下一秒，就又向下沉了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
来自于大脑和肺部的双重危急讯息，使得心脏亦是觉察到了危机，然后是整个躯体。
不、不会……不会我就，就，这么死了？
……不！不行，我不能死。
我还不能死！
救救我！
谁来，救……
嗡——
大脑的急速运转，直到这时，一瞬之间，停滞了下去。
自己嘴里一直在本能的发出着呜嗷的叫声，也在此刻，渐渐停止了叫声。
麻木挣扎着的四肢，同样停下。
自救，仿佛没有了这种可能。
死亡，就这么无厘头又悄然的，渐渐逼近了杜苹。
本能的挣扎，渐渐被动的停了下去。
对于他而言，一切的生理机能，都在慢慢的……不，是迅速的，冲向了临界点。
——如果一切都会，这样进行下去的话。
那么这个世上，真的要多一个他，和少一个他，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黑色，悄无声息的降临。
直到意识封闭的最后的最后，杜苹，看到了可能是代表着终焉的黯然，以及只剩下接受的条款。
……废物。
谁让我，是个连游泳都不会的废物呢……
自嘲的言语，直至此刻，才映入心头。
……也好。
能在最后，见到了，那个人……
想着想着，杜苹的嘴上，洋溢出了一丝笑容。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我……
可以，仰望着她么？
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杜苹已经打算，带着这个问题，离开这里。
晚安，世界。
扑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