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黑暗中，似乎有束来自于舞台的独光，独自打在了仅留有微弱知觉的少年身上。
“你好。”
一个声音，凭空出现。
“开门见山，请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让你带着任意一件东西，什么都好，与你一同前往另一个世界，那么，你会选择什么？”
杜苹微微皱眉，他也不知这声音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真的有什么奇迹能通过什么特殊方法传音到自己耳中的，但此言着实让杜苹感到震惊。
并且，语塞。
……在经过漫长的思索后，杜苹，好似发现自己张开了嘴，随即向对方问道：
“你是……”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杜苹停了几秒，于是做出了回答：
“我……没想好。”
“那么——钱怎么样？这东西对你们而言，似乎去哪都能用得到。”
“……”
对于那迷之声音的给出的提议，杜苹又是沉思了一会儿，才回答说：
“钱的话，是不是有点……虽说，货币的确是通用的，可是……恩，应该说，没资格吧，我确实没什么资格……跟它单方面有所交集了。”
“没资格？这可不是一个聪明的人类该有回答。”
“聪明……我是不怎么聪明……或者也可以说，我可能算是那些聪明的大人眼中，最难以察觉到的那类人了吧……”
“呵呵。”
面对怪异却又不像是讽刺般的笑声，杜苹无言，虽说他也很想知道这个奇怪的声音来自于哪里，但他总觉得，对方不会回答自己，且这个声音，应该还会继续问下去。
“那食物呢？”
果然如杜苹所想，不久，那个声音列举了下一项东西。
“食物……”
而杜苹，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摇晃了下脑袋。
“为什么？”
“因为食物对我来说……我可能，要再好好想想吧……想想对我而言，是不是有什么更需求的东西。”
“哦？对你而言还更需求的……噗，你别告诉我，对你而言是手机、电脑。”
杜苹闻言，发觉自己好似晃动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但当他张口时，他的回答，却变了调：
“我……不知道。但或许，也可能是……吧？”
“哈，那我可真是高看你了。”
“……”
杜苹再度沉默，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是挺没出息的，但换言之，那可能真的是他打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么？
他不确定。
“算了，无聊。”
异样的声音，似乎也不想与杜苹沟通，而它只是说了这么句话后，就留下了像是告别前的最后一句：
“回去吧，无趣的灵魂。”
……诶？
此言，震慑心扉。
杜苹，稍显挣扎的心，迫使他要说些什么。
但无论杜苹如何张口，他发现，自己已经悄无声息的，丧失了一切。
包括，听觉、知觉。
这样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张着口，是不是，正在说着些什么。
……
啪、啪。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苹渐渐恢复了知觉，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正在拍打着他的脸。
“杜苹、杜苹！”
在那语气似乎有些急促的声音之中，渐渐恢复听觉的杜苹，慢慢地，控制着自己的眼皮，睁开了。
视线，从模糊中逐渐清晰，一个面露焦虑的面庞，慢慢映出了轮廓。
随着眼前的事物渐渐更加清晰，杜苹才发现，这焦虑的面庞，仿佛还带有一份固有的霸恶，着实让人有点让人害怕。
不过，那人好似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睁开了眼，因此几秒过后，其面目下的凶悍、和那宛若发电报般拍动着自己脸的手，都渐渐缓和了下来。
“哈……”
看着对方轻松的喘了口大气，亦随着视线的进一步清晰，杜苹才渐渐回想起来：
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刘白，刚才，站在稍微远处的岸边。
……呃！
这、这么说来的话——
我被救回来了？！
“嘶！”
脑海刚出现一丝惊喜的念头，下一秒，从后脑勺传出的痛感，就打消了脑海中的喜悦。
“呃……”
杜苹将右手按在了后脑勺上，嘴里呻吟着，倒也没发出什么过大的叫声。
“后脑勺还是很疼么？”
这时，一旁坐在地上的刘白，见杜苹捂头的行径，便缓缓张嘴说明道：
“你是后脑勺撞到石头了，撞破了皮，不过还好，没留多少血，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拿面巾纸帮你简单压住了，你也别嫌弃，虽说面巾纸上有绒毛，但这是我截止到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刘白所言，令杜苹打心底的惊讶了下。
他怎会想到，这个在别人嘴里已经自暴自弃的老哥，竟会在自己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此得靠谱。
且连面巾纸最好不要单独按压在伤口上这种细节都能想到。
当然绒毛那种事，杜苹自然不会去在意。
毕竟相比于那微不足道的细节，这位刘白大哥，真真正正的救了自己一命，才是最为震撼的。
真真正正的，救了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我看你在水里那两下子，应该是不会游泳吧……那就奇怪了老弟，既然你不会游泳，干嘛还要往里面……啊！你该不会是想不……”
刘白说着，眼神也稍微警觉了一些。
“当、当然不是！”
杜苹自然听懂了刘白那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于是赶忙解释说：“刚才我只是脚下一滑……”
“是……是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二者的旁边，突然传出了一位女子的声音。
“！”
杜苹双眼猛地一睁，顿时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果然，此时开口说话的女子，正是在场的第三者，也就是此前从他身后拍他的那个人。
同样朝女子转过头来的，还有一旁的刘白，只是刘白的表情没有杜苹那么吃惊。
女子勾身微举着手，一副卑微的模样继续说明：
“是我在背后拍了他一下，应该也把他吓到了，然后他脚下一滑，就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她说完此话，杜苹那原本打算解释什么的嘴便也合了上去，而刘白见此，大概也明白了事出何因。
“你们是认识么？”
刘白随意问道。
“不认识……”
女子回答道。眼下，她虽然在站着，但微微勾着背的她，看样子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
她稍微低着头。
可仰望着她的杜苹，还在发愣。
坐在一旁的刘白，稍微等待了会儿。
整个氛围，也跟着莫名其妙的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刘白将目光再度撇向了杜苹，看着杜苹的表情还是一副呆愣的模样，他仿佛理会了什么，于是便笑了笑，一声咳嗽，打破了略显不对的氛围。
“咳！”
刘白这刻意放大的咳声，使得杜苹眼神一晃，回过了神，至于一旁的女子，也是略微朝刘白看了过来。
“那既然是这样的话，杜苹，你打算原谅她吗？”
杜苹呆呆的眨了眨眼，而后才轻轻发出了疑问：
“哎？”
“哎什么哎，你要原谅的话就点个头。”
杜苹听闻，也没多想，老实的跟着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女子也是在稍显内疚的表情中缓了口气，至于刘白，则也是在跟着点了下头后继续说道：
“嗯，那既然你愿意原谅她，此事就稍微和缓的处理吧……不过——”
刘白的语气突然一转，紧接着，面带严肃的他从地上站了起来，那巨大的身躯，不禁令先前都已松了口气的女子，和坐在地上的杜苹，皆是错愕了下。
刘白刻意望向了杜苹的后脑勺，同时对女子讲道：
“虽然是和缓处理，可这并不代表你没有责任。当然我也看出来了，你的人品应该也算可以，索性，我就不为难你了，你看这样吧，待会，我会带着我兄弟去诊所挂个号看看，如果他脑袋没啥事的话，那你自然也就没事了，可如果需要包扎一下的话，届时，我希望那个医药费，你来出，你看可以吗？”
讹……讹诈？
一时间，女子的脑海当中，想到了这样一件即使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潜意识还是认为自己被套上了的事情。
而就在她的眼神转眼黯淡下去的下一秒，站在她面前的那个比她高好多的刘白便将手揣进了兜，接着转回了头，正对着女子继续说明道：
“别想多了，我俩要是想讹你的话，也不可能这么放了你，再者说，要是这么策划剧本，那我这兄弟也有点惨的离谱了，简直就像小丑一样可……咳！我都说了，又不用你跟我们一起去诊所，你就跟他互换个联系方式，然后钱的话，就看你们俩之间怎么协定了，这还有什么不妥的么？”
按理说，刘白话已至此，应该会打消一些女子的疑虑，可刘白自己却不以为然，他是认为，自己就算做出了这样的解释，正常情况下，对方应该还是该怎么想就怎么想。
毕竟，正常人谁都没有什么理由，去凭白相信另一个不曾相识的人。
而刘白之所以会认定这话说了也没用后还会这么说，倒也是因为他并不在乎，因为自始至终，他的打算就不是想去获得那个女子的信任。
他只是……觉得自己说不定可能在这件事上，或多或少的从旁帮助到杜苹。
处于第五层的帮助。
“恩……”
然而，他这第五层的想法，却是在那位女子看似深沉实则简单的思考之下，滑稽的变味了。
“哈哈~也是~”
几秒过后，略加思索的女子就笑着认同道：
“我要真是在看演出的话，那你俩这撰写剧本的能力也够鬼才的了~嗯，那就听你们的吧，不过在此之前，我应该可以知道怎么称呼你们吧？”
刘白一听，脸色微变，绷住了脸，并开始了迅速的思考。
……这？
就，认同我了？
刘白的思绪稍微有点混乱，不过不经意间，他倒也多看了对方那个女子两眼，他多么希望能从对方的面目中摸寻到一丝不对劲，可结果……
那个女孩的脸上，就是一番从刚从紧张中舒缓下来的表情，没有任何多余的能被察觉到的想法。
……不是对流层。
看来，她只是一个要比我想的单纯的多的女孩。
在脑海经过高速运转后得出了结论后，刘白才松弛了绷紧的脸，不过，他还是没马上介绍自己，而是向一旁坐在地上的杜苹看了过去，结果，却是发现了令自己哭笑不得的一幕。
“内个……哥，我手机好像进水坏掉了。”
“……”
……你有毒吧？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刘白内心吐槽着，脑袋也只能转了回去，简单的做了下介绍：
“他叫杜苹，我叫刘白，你呢？”
“我叫李果。”
女子非常开朗的的笑着做起了自我介绍，同时，向刘白递出了手。
面对着面前这个微笑着的女孩子，刘白不由迟缓了下，接着，他表情一变，在脸色红起来之前，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同时将右手从兜里伸出了，将自己的手……
机。
没错，是手机。
刘白将自己的手机推到了李果那本意要握手的手里。
在李果莫名的神情下，刘白做出了一番说明：
“嗯……既然，杜苹的手机坏了，那我就先帮他记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吧。”
“？”
李果满是疑惑的侧过了头。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
“修好了，一共200。”
“200？！”
这个全程只是帮自己用布擦了擦手机内部的维修商，一张口就是200的要价，显然超乎了头上缠着绷带的杜苹的想象。
可再怎么说，在杜苹刚刚试机过后，手机确实已经被修好了……
……如果我现在告诉他，我没带够钱的话……
那他会不会抡起袖子揍我……？
咕噜。
这么想着，杜苹不禁暗自咽了口口水。
不过就在这时，站在一边的刘白，默默地从钱包里拿出了两张100的钞票，放在了老板的玻璃桌上。
杜苹惊讶的望着玻璃桌前的200块，转头向刘白看去，眼神中还存有着一丝感激，而刘白只是示意性的向他晃了下头，随即先杜苹一步转身离开了。
不久，二人来到了外面。
刘白一言不发的往家的方向走去，而追赶到他旁边的杜苹，则是在沉默了片刻后，小心的向他道了谢：
“谢谢哥帮我交了药费，还修了手机，这个钱我回去一定马上还……”
“你不觉得那个老板要价有点高了吗？”
刘白的打断，不由使杜苹吞了口口水，接着，他又合上嘴了好一会儿，才回应道：
“……是挺贵的了，就是用布擦擦手机里面的主板，这就管我要200，有点……接受不了。”
听到这，刘白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容，转而，跟杜苹坦然讲道：
“你这不和我想的一样嘛，我也觉得这个价格确实有点搞笑了。可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在修之前就报了一二百左右这个价，所以咱们两个蠢货也只能认账了……恩，不过要是他没提前报价，我倒真会跟他理论一番……哼，当然了，像他们那种老油条，一般都不会露出什么把柄。”
“说的也是。”
杜苹认同了刘白的说法，转而，低下了头。
又是一阵的默言，但也没持续很久，刘白，就难得的主动打破了安静：
“我说……待会回去，你不会真的打算要那个叫李果的姑娘，帮你把药钱报销了吧？”
杜苹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回道：“对啊……”
杜苹的回答，不由让刘白一下子噗嗤的笑出了声。
“？？？”
杜苹完全不明白刘白为何会笑，不过刘白也没有说明，他只是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说：
“行吧~我‘衷心’的希望你在‘铁血猛男’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什么意思？”
“懂得自然懂，不懂我也不用多做解释。”
杜苹听后，稍微有点生气，于是回了他句：
“开口就知道，老懂哥了。”
“呵呵~”
可听闻此吐槽，刘白却是更加开心的笑了起来，以至于转头向杜苹看来问：
“兄弟，不会吧？不会你真的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谜语人的话让我上哪猜去！”
“啊这~”
看着杜苹那真不像是装成的不知道的模样，刘白的心情莫名出奇的好，但几秒过后，他还是在咳嗽声中收敛了下来，接着，向杜苹无意的问起了别的：
“话说……我记得咱俩也好久没联系了吧？记得上次聊天还是去年……那时候，你才二年级？”
话题被忽然转到这里，杜苹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看到身边的杜苹停下，刘白每走几步便也停了下来，他略微回过头，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轻蔑：
“怎么？不愿跟我聊这个么？”
“……嗯。”
稍加犹豫，杜苹低头回应了他。
就这样，刘白和杜苹，在各自的位置上，滞留着。
夜晚，街上的气温，逐渐披上了寒衣。
“……那算了，我先回去了。”
没过多久，好似明白了什么的刘白，在转回头去的同时，扔出了这句话。
至于杜苹，则在刘白话音落下后，抬起了头，目送着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在遍布寒冷的街头中，每一个行走的路人，脚下尽是地面的寒霜。
……
“杜苹，楼头那个刘白，你们还有联系吗？”
“嗯？偶尔吧。”
“告诉你，以后别和他有来往了。”
“哎……？怎么了爹，出什么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街坊邻居早都开始议论了，那小子在家都快呆了一年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整天就搁家里混……
哼，亏我原先还觉得他爷爷是个教授，这小子也挺争气的考上了师范大学，将来说不定能有点出息，没想到，到头来，和你一个熊样。”
“……”
……
他攥住了拳。
记忆中，他也攥住了拳。
但与父亲争辩，是一个永远都赢不了的辩论赛。
起码到目前为止，他没有赢过。
夜黑了。
一个身影，先行离去。
另一个身影，也离去了。
但是后者，没有，跟在前者的后面。
——
是啊，所谓的断开联系，在半数情况下，只要一方面断开，就足够了。
因为另一方，已经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