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最后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黑暗的地界之中，杜苹听到了此前那位地狱掌控者的声音。
他无法动弹，也无法做出任何形式的感知。
这种感觉，就和最早时，在梦里遇到审判官时一样。
能做的，只有被动的回答：
“……对不起。”
“我想听到的，不是你经常说的这句话。”
那位对杜苹的回答，并不满意：
“理由，让自己停手的理由，告诉我。”
理由……
理由什么的就算你问我，我也……
不知道啊。
杜苹心中如此想到，但他也清楚，这样的回答，肯定还是无法令那位满意。
所以，他只得继续思考了一番。
许久之后，杜苹感觉到自己将手放在了胸口。
“可能，是我自己，想要放过去的自己一马吧。”
他将自己心中那若隐若现、但或许就是最真切的想法，说了出来。
而这番回答，似乎也使得那位大人，暂且没有了话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苹才听到了一声轻笑。
“呵……我应该说，原来如此吗。”
原来如此，尽是笑话。
杜苹清楚那位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没有回应。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声音继续回荡在周围：
“杜苹，你觉得，你这算是完成了我交给你的任务吗？”
“没有。”
这次，杜苹很快便回答了对方。
“哦？”
只是他的回答，倒是引起了那位的进一步疑问：
“你不是要放自己一马吗~怎么面对我问出的这个问题，不放过自己了？”
“因为——”
杜苹仅仅是将自己心中的第一想法，回答了出来：
“我确实没有履行约定，所以，我应该坦白。”
“但就算你坦白了，我也不会因此而宽恕什么。”
“……嗯，我清楚。”
当杜苹如此说罢，整片空间，就再没有了声音。
意识，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渐渐封闭。
而在此之前，杜苹的心中，只剩下了愧疚。
对不起……
我让你失望了，大哥。
对不起……
我还是没有将《生死簿》给您带回去。
对不起……
刘白哥，我这面，算是失败了。
对不起……
老爸，我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回去了。
明明我……只要对自己再狠一些，我就可以……
意识，开始了昏迷。
……对不起。
而在最后的最后，杜苹的脑海，才像是在两层之前，出现了那位女子的身影。
这可能，是他最愧疚的人。
而他，就想在这幅模糊的人脸之下，陷入最终的沉眠。
带着亏欠之心，永远的愧疚下去。
……
哗……
哗。
微微吹动的水浪，发出了卷在岸边的声响。
这个声响，没有大海的那种激荡，但要比潺潺溪流的流动磅礴一些。
和煦的阳光，透过黑暗，映入了闭合的双眼。
——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一个像是通过意识直入脑海的声音，传达了进来。
同一时间，杜苹才像是有了感官的控制，刹那间，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熟悉的地方。
水库前的岸边，一位正在祷告的女子，正背对着他，跪在那里。
“伟大的神明，请告诉我，之后，蔚蓝的海洋，真的会向人们，报以炽热的复仇吗？”
杜苹傻傻的站在远处，他不敢相信、哪怕是她发的声音令他如此熟悉，他也不敢相信，这位女子——
竟是李果。
“这是为了海洋子民的繁衍，也是为了告诫世人，自然之意，不可冒犯。”
杜苹更想不到，他竟会在此后听见一个像是地狱掌控者和审判官那样，从四面传达出来无法辨别方位的声音，回应着李果的话。
“……可是伟大的神明，您不是说过，只要我愿意献身，那么海洋就将会停止对于人类的复仇吗？”
“我说的是，只会停滞一段时间。”
“‘停滞’……？”
李果仿佛觉察到了什么。
“啊……”
她发出了非常郁闷的语气。
“原来是我听错了吗……”
“复仇不可避免。”
而那位被称之为神明的神，也是继续回道：
“这也是对人类无数年来，对于大自然及海洋的肆意迫害，所做出的正确回应。”
“……”
神明的这番话，不禁令李果有些哀伤。
且就连杜苹，听得都有些惭愧。
对于大自然的迫害……
如果说，从某种近乎绝对的意义上来说，那么绝大多数的人类……
不，甚至可以说所有的人类，都在对大自然进行着各种程度的迫害。
不说什么工厂排污、树木砍伐、打猎这种明眼可见的破坏。
也不说什么随地吐痰、乱丢垃圾这些“举手之劳”的小事。
杜苹总会闲来无事去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所以，他很清楚，所谓的迫害大自然，到底算是什么。
一度电、一滴水、一小会燃烧的炉灶。
一条鱼、一块肉、一只烧烤的斑鸠。
甚至说，人类的大多数文明，都是凌驾于很多被破坏的大自然的痛苦之上。
……当然，这只是杜苹的个人见解。
毕竟他再怎么想，身为人类的他，总不能期盼着人类全部死光吧？
呵……
杜苹笑了一下。
而就在他笑着的时候，那个不同于神明的声音，则又在他的脑海中提醒起了他：
还有，四分钟。
四分钟！？
听到这个提醒，杜苹的表情一下子露出了急切。
他不知道这个四分钟是什么意思，但他大概能猜到。
随即，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伸出手来，张口嘴就是向前方叫道：
“李——”
然而，杜苹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严格的说，甚至“李”字的尾音都还没有说完。
杜苹想了想，缩回了手。
我是不是，不该打扰她？
他这才发现，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远处的那位女子搭话。
就在刚才听到了刚才的那番对话后。
——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吗？”
“不相信。”
——
记得当时，我还是这么回答她的。
哈……
杜苹黯然半低着脑袋，尽管他心中迫切希望去打开话题，然而他还是，没有去——
“杜苹？”
……哎？
然而李果，却是从远处走了过来。
当杜苹抬起头来，当真看到，那个身着一身白衣的少女，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
她的着装，依然是一副神圣不可亵渎的形象，且她的脑袋上方，竟然悬浮着一盏明亮的光环。
如同天使一般。
“……”
就这样，杜苹傻傻的向她望了三秒。
你……
……不。
我已经，和你背道而驰了。
三秒过后，杜苹，压住了心中的跃动。
他侧低下了头，低下声音说：
“……你认错了。
我只是个，恶魔。”
“恶魔？”
李果疑惑地眨着双眼问：
“可你，不是杜苹么……？”
“……？”
杜苹一顿，骤然再度抬头，同时，抬手向自己的面庞摸去。
鳞甲的质感，似乎富有起了弹性。
这是杜苹，许久未曾触及的皮肤。
他，呆呆的发愣了一下，被压抑下来的心情，亦是瞬间复燃……
还有，三分钟。
“……”
三分钟了……
三分钟后，我就要，回去了吗？
他不清楚，但他认为应该就是这样。
因此，他再度压下了心中的喜悦。
但这次……
扑——
杜苹失败了。
他没有再度克制住自身激动的心情。
他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了李果。
当然，他的这个举动，也把李果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杜苹突然哽咽的道歉，同样让李果，有所惊讶。
她停顿了好几秒，之后，才放下了自己的双手。
“你啊……你还真是……
无可救药了……”
相互间的话语，可能或多或少存在着什么误会。
只是杜苹下意识的觉得，李果应该理解了所有。
“你是在……我给出了那番提示后，来寻找我的吗？”
听着李果的提问，杜苹尽管还是非常激动，但算是“宣泄”了一番后的他，这次控制住了自己。
他默默放开了李果，后退了两步，然后向她点头，并说道：
“是一位高僧将你遗留的信纸交给了我，然后在很多……人的帮助下，我来到了这里。”
“很多人……这么说来，真真还真报警了啊……”
杜苹神色稍微一呆：
“你怎么知道？”
李果哼声笑道：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知晓一切吧~”
也只有得知了一切，你才会，如此勇敢。
后一句话，李果没有说出，但她看着杜苹的神色，倒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二者，看着对方，一时间，都没有再开口说起下句。
只是时间，却不会因此停下。
还有，两分钟。
当那个提醒的声音再度出现，杜苹的心底，才又是一紧。
内心急切的他，伸出手来，一举拉住了李果的手。
“走，跟我回去。”
“诶？！”
李果听罢，先是一惊，然后苦笑了一下，说道：
“不是杜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想必你一路走来，应该也多少清楚，这里是哪吧……
虽然，这可能并不是我认为最完美的结局，但是抱歉呀杜苹，我已经，无法在返回……”
“你可以的！”
一向都被别人打断话的杜苹，这次打断了李果：
“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就有办法让你回去！一定有办法！”
听到这，李果又是一愣，但紧接着，她就生气的挣脱了杜苹的手，随即用更大的声音吼道：
“我都说了回不去了！”
杜苹，傻傻的看着一副生气面孔的她。
并听着她，继续吼叫道：
“这里就是天界的模拟现世！时间已经快到了第三天，只要过了72小时，我的尸体就会在现实被找到，这是我与冥王的契约，你清楚了吗？”
还剩，最后一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