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久没感受过。
这种父母围在自己身边,虚寒微暖的关切着自己的时光了。
而杜苹,也罕有的用笑容回应了他们。
“我什么事都没有,可以马上出院。”
杜苹说着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多少想法,他只是觉得,对于已为他操了很多心的父母,自己的回应,应该必须是这番话。
略显苍老的面目之下,父母的皱纹舒展了一些。
不过之后,他们还是又问起了杜苹饿不饿。
杜苹少有的感到了庆幸。
……虽然,平时没少抱怨过。
但我的父母能是他们,真的太好了。
之后,自然还是各种各样的询问。
只是那对杜苹而言,已是后话。
直到医生建议让杜苹休息一会,父母才不舍的随着医生从房间离开。
杜苹才终于有机会,重新在安静的房间之中,舒下了心。
中午的阳光,还是那么温柔。
经过了未曾记忆的夏天,世界,好似依然转动。
——在世间万物努力的推动之下。
风,无形的从窗外吹过。
即使看不到,即使听不到,即使感受不到。
杜苹的心思,却已随它,飘向了远方。
谁也不曾知道,那里会不会响应他什么。
但他觉得,只要自己相信,就一定会有所传达。
哪怕,就算什么都没有。
——
门外交谈的声音,还隐约能传进他的耳朵。
父母和医生,似乎都未走远。
杜苹,吸紧了嘴唇。
他知道,自己还有要做的事。
于是,他便慢慢掀开了被子,重新坐起。
进而,更是将双腿放至地面。
嘶……呃……
如他所想,阵阵剧烈麻痹及无力的感觉,从他那都没多少直觉的双腿下泛起,无限震麻的传达至了杜苹的神经当中。
但是杜苹,依然继续有所动作,他从地上找到了鞋和鞋里的袜子,一点点穿上。
转眼,看向了衣柜。
扶着身边能扶着的所有东西,杜苹站了起来。
更加剧烈的麻痹感,和近乎没有什么响应的双腿,眼看就使杜苹跪倒在地。
但杜苹死死的死咬紧了牙关,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的,悄悄慢慢的撑住。
接着——
慢慢开始适应。
三步当两步的滑动到了衣柜旁。
一把打开。
衣服裤子,果然放在里面。
……
“我建议二位,还是让孩子在医院观察两天。”
医生的话,不禁令父母默然点头。
但就在这个时候——
关上的房门,却是被打了开来。
“嗯?小伟……?”
杜苹的父亲,看着穿好衣服的杜苹,不由吃了一惊。
“小伟,你这是要……上厕所吗?”
身旁反应过来的母亲,也是借此问道。
杜苹,低了低头。
“我是要……出去一趟。”
他刚说完此话,就立即抬起了脚步,朝着走廊跑了出去。
“……杜苹!”
看到这,杜苹的父亲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紧跟着追了过去。
……杜苹很幸运,因为他随便跑出去的地方,正有一个拐角的楼梯口。
……但他也不是特别幸运,因为他的父亲是一名警察。
尽管年纪已经不小,但去追一个刚恢复意识的孩子,还是很轻松的。
因此就在楼梯口处,杜警官,抓到了他的手。
“杜苹!你要去哪?!”
“我要去见一个人。”
不曾回头的杜苹,意图从父亲的手中挣脱。
“谁?”
而听到杜苹回应的父亲,亦是继续问道:
“刘白?千真?你的同学?还是……”
猛然间,杜苹转过了头。
看着杜苹那双眼溢满的泪水,杜苹的父亲,表情跟着变动了一下。
“我要去,求证一个答案。”
“……”
是,她么。
杜警官,似乎猜到了杜苹的意思。
而后——
他竟是默默的,松开了手。
杜苹见此,表情发出了震愕。
“……谢谢。”
他心有不安,但还是向父亲谢了一声。
紧接着,就一股冲下了楼梯。
他的父亲,站在楼梯上,再也没有跟着追下去。
杜苹要求证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所以,他没有再去阻拦他。
只是,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拨打了,通讯记录第一条,名为“刘白”的电话。
……
“什么?跑出去了?”
刚和千真坐上出租车的刘白,握着手机惊讶的叫道。
几秒后,逐渐从惊讶中冷静下来的刘白,合上嘴又张开,平复起了电话那头:
“……您先别着急,我想我应该知道他在哪。”
“嗯,嗯,嗯……好,有消息我立马通知您。”
放下了电话,耳边便传来了千真的询问。
“是……杜叔叔吗?”
“嗯。”
刘白先随意应了一声,紧接着抬起身子,对坐在前面的司机说道:
“司机先生,不好意思,我们不去医院了,改为去西水库。”
“……好。”
在得到了司机的回应之后,刘白还又谢了一句:
“不好意思哈,谢谢您了。”
“没什么。”
说完这些,刘白才靠回到了座位上,确切的回答了千真:
“杜叔说,杜苹他跑出来了。”
“哎?”
“不用那么惊讶,因为杜苹临走时还说,他要去求证一个什么答案。”
“……什么答案?”
刘白闻言,反而朝千真看去。
嘴上,扬起了一丝笑意。
“你猜是什么答案?”
“啊?我猜……”
千真想了想,最终却是苦恼的摇了摇头。
看着她的动作,刘白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转回了头。
“那你知道什么吗?”
这时候,千真反过来问起了刘白。
而刘白,却同样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你要改去西水库?”
“因为……”
刘白的声音停滞了几秒,才继续讲道:
“可能,只是我的直觉这么觉得的吧。”
“直觉……”
就此,千真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刘白也又是沉默了下来。
他的心底,其实真的没什么底。
但他就是隐约觉得,杜苹会去到那里。
因为……直觉?
或许是吧。
……
不可能好受。
也不可能再那么短的时间内,双腿就完全恢复了过来。
杜苹尽量快的奔跑着,表情显得非常吃力。
眼含的泪水,似乎已经被甩走。
但却又马上浮现。
傻傻的少年。
你在干嘛呢?
为什么要奔跑?
你要去哪里?
你要去做什么?
你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吗?
……目标。
杜苹渐渐放缓了脚步。
目标。
他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变成了走步。
我的目标是……
用急促的呼吸,为心中急切的跳动做一个缓冲。
我想要——得到一个答复。
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想到了什么问题放弃了奔跑。
所以……
所以……
我会继续行进。
杜苹,在心跳差不多恢复频率之后,走起路来的他,转而又开始了奔跑。
她怎么样了……
她还活着吗?
她会不会,依然有所难过?
她有没有,再一次被生活压垮?
……为什么。
为什么当我苏醒过来,我的脑海中,会多出她的这些故事呢……
我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这已经不重要了。
杜苹目视着前方的路,那是坐上公交车就能回家的方向。
他在路边上,奔跑着。
心里,对于自己对自己所有的质问,做出了一个完整性的回应:
重要的是,你在哪?
脚步,依旧不曾停息。
中午的太阳,其实也没有少年想的那样温柔。
它严肃的,映照着少年的面庞。
带着他的烦恼,注视着他。
不曾虚幻的真实,在杜苹的双眼中,凝望着前方。
……
没有大致估计,自己这一路跑了多长时间。
但那个医院距离家的路,确实不近。
当杜苹穿过了两颗树木,他的衣服,已经湿透。
他向里,继续走去。
很快,就到达了他要去往的目的地。
那许久未谋的老友。
依旧平静的躺在这里。
在它的旁边,是不曾放弃生长的灌丛。
即使夏季早已过去,但那生机盎然的灌丛,也仍旧肆意的在生长着。
它们,好似在对他诉说:
这是我们今年最后的生长期啦!人类!
耳边,独户家的狗,今天稀奇的没有叫起。
随之代替的,是河水悄悄拍打在岸边的声音。
尽管不是海洋,但微风依然会吹动它们的痕迹。
鼻子中,是清澈空气的气息。
这是海湖岸边,独有的清澈。
自然,一直就待在这里。
代表着大爱,代表着包容。
杜苹,站在一处稍高一丁点的土坡之上,遥望着四处。
眼前的场景,让他熟悉。
记忆里的记忆,撕开了一道缝隙。
他好似能记起,在他昏迷期间,他曾来过这里。
但他仔细想,又怎么都记不起来。
而且……
这里也并没有,他所期待的那位——
没有谁,在这里祈祷着什么。
整个岸边,就他一人。
整个水库,似乎也就他一人。
奔跑过后,微风捶打在逐渐降温的身体上。
有些微凉。
冷冰的空气,宛若再度告知:
整个世界,也只有他一人。
——
这就是,你要的答复么?
——
杜苹的心底,又问起了自己这样的问题。
——
……好像,是的。
但好像,也不是。
——
心中,有所触动。
他知道这里,缺少了什么。
但这对他而言,并不代表着悲伤。
反而,令他笑了一下。
是吗……
你是不是,已经不会再来了?
因为你——
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因为你将沿着正常的人生轨迹继续行走。
你终究会有一天发现,自己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你终究会有一天发现,有些人,也在重视着你。
如果……
如果可以的话。
请不要,再像我一样自卑。
我不想再理解你了。
如果……
如果你真如同我所想象的话。
那就请你忘记过往,重新好好的活下去。
请你……
加油。
……最后——
不要再见。
将心中所有的背道而驰,毁灭于心中。
杜苹,明明已经在路上哭尽了泪水。
他不会再哭。
他也会勇敢的活下去。
他抬起了头,太阳也未曾西下几分。
在向其对视了几秒过后,杜苹便将头放了下去。
进而,还是用手抹了抹眼睛。
啜泣着自嘲。
原来眼泪,是不会有哭尽的那一天。
但是……
这才真实。
也只有这样,他才会,在短暂的痛楚过后,重回正轨。
只是……
还是好难过啊……
杜苹,不想否认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的那句话可能永远都没机会说了。
“我想……”
他的话语,停在了这里。
在这空静的世界,他或许摸索到了,曾没有摸索过的东西。
(THE ……END)
……
(PS:不会被打死吧?)
……
“嗯……在想什么呢?”
“——!”
一个,似乎好久没有听到过的声音,从他的后方响起。
那只手,又一次的搭在了他的身后。
杜苹瞬间寂然。
而后,猛然转去。
“哎?!”
然而,他又忘记自己正站在一个坡的上面。
所以在他转过身来的同时,他便又是向后倒去。
“哎呀!小心。”
不过这次,身后那位女子,反应比较快了。
她抓住了杜苹的手。
并将向后倾斜的杜苹,拽了回来。
兹——
而就在二人拉手的同时……
兹——
少年的表情,僵硬了下来。
他那宛若被封存的记忆,就在此时,被打了开来。
在地狱中。
曾消失的记忆,一瞬之间,闪烁于他的脑海。
而那本在笑着的李果,也在同时怔住。
表情中,同样觉察到了什么故事。
二人,就这么一高一低的看着彼此。
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茫然无措。
或许……
他们真的记起了什么。
直到——
杜苹笑了。
李果也跟着笑了。
虽然,他们之间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相互弄清楚。
但就是此刻——
杜苹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一直在仰望着她的自己。
——
“你在,仰望着什么呢?”
“我所仰望的是——”
可能忘记了。
谁也都终究会忘记。
但记忆,
那份曾悸动的心情,
是怎么,也不会忘掉的。
所有人,都曾仰望或追求过,
星空,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