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果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才苏醒了过来。
守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好闺蜜。
痛哭着的,也是她的好闺蜜。
她哽咽着向李果问到为什么那么傻,而得到的,却是在短暂的发愣过后,同样带着啜泣声音的道歉。
问她还会不会再这么做,李果说保证不会了。
原因……她也说不清楚。
毕竟活着,无所规避的现实就又会站在她面前,带给她无穷的压力。
……可是。
不知怎地,她的意识中,奇怪的出现了个要她务必要活下去的念头。
起初,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念头由何而来。
直到她,偶然听到了杜苹的名字。
原来就在她被找到后不久,杜苹便也在同一片水库的另一个地方被找到了。
只是和她的情况不同,那个昏迷过去的杜苹,宛如医学怪诞般的一直昏迷着。
直到李果出院去看望他时,他也没有苏醒。
……这让她,有些无从释然。
……或许,她要活下去的那种想法,就是从他这里传达来的。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
且,相比于去猜测。
毕业论文、考试、答辩……
还有生活,还有她的弟弟,还有种种需要她在意的事情,让她没有多少心思,去顾虑这里。
不过,在千真与刘白的时刻注意和关切下,她的重担,倒真的放下了一些。
虽然知道,自己不能奢求别人帮助自己什么,但在千真一次次强硬的要求下,她还是无奈的收下了一笔不菲的钱款。
“我这可是风向投资借给你的哦!等你以后赚大钱了,可得要你连本带利的还我!”
千真总是这么说,当然李果也明白她那顾忌着自己心情才会如此说的话。
她很开心,自己在枯燥的大学期间,能结识这么一个亲密的闺蜜。
——而相比于此,另一笔她曾借过钱的人,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估计,就连那个眼镜男自己也没有想到。
这次自己,居然真的栽了。
在法庭上,检察院当堂递交了无数的证据。
放高利贷、雇打手逼债……
吸毒、贩毒……
以及被曾经的小弟认下的命案翻供……
每一个证据,都让他的律师想带上痛苦面具。
但又能怎么样呢……
当律师接了案子,那他的责任,就是要为那些人做出辩护。
即便会被人冷眼相对。
可能,这也是眼镜男唯一庆幸的。
为他辩护的律师,还是有着职业操守的。
这才让他最后的判刑,被判处了死缓。
这让他松了口气。
起码是这个善良的社会,给了他一个无尽漫长时间下改造的机会。
最终,这桩案子,由电视上播报的眼镜男背后的老大被判无期徒刑的结果而终了。
而李果的欠债,则在千真、刘白及警察的帮助下还清了。
虽说就算她不还,估计也不会有人来追债了。
但她还是还了。
这是她的态度。
在此期间,她也偶然知晓了那晚,千真与刘白的故事。
……好似正因这件事情的发生,她发现,千真的身边,开始渐渐多出了一人。
李果的神情,露出了一丝看得懂的欣然。
“什、什么嘛……!李果你别乱想,我才没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嗯,一开口就知道,老傲娇了。”
“我才不是傲娇!”
尽管千真如此咬定的否认了,但整个夏天,每当李果在外面见到这个室友,她的身边就总是会多出一个男生。
至于她独自一人在外的时候,简直屈指可数。
当然,屈指可数的意思就是也是有的。
就比如,毕业当天,同学们的最后一次相聚的时候。
那天,李果不再像往常那样,刻意打扮成中年女子的模样,而是绝对罕见的坦然与四年都没怎么交流过的同学们见了面。
整个系近乎无人认出了她。
后来,在得知此人是李果后,就连指导员都被惊讶到了。
某些人,或许刹那间就转变了李果的看法。
三观跟着五官走,也显得那么的真实。
只是李果并不在意。
在这大学的最后一站,她只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她便从这不该有自己名字的聚会中脱出了身。
同一天,千真也近乎复刻了李果的行为。
至此,二个被同学们奉为“怪人”的人,仍然做着怪人的行径。
而后,二人不出意料的见了面。
在千真非要见证一次李果喝醉是什么样子的要求下,两个怪人爬上了一处空无一人的山顶……
握着手里的易拉罐,畅谈着过往,憧憬着未来。
“毕业后,你打算做些什么。”
也不知是谁先引起的这个话题。
不过她俩清楚,她们早晚会聊到这。
“嗯……没想好。”
当李果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个话题是千真提及的。
说是喝不醉,不过此时李果的面颊,已经有了些许红润。
“是吗……”
千真听闻李果这没什么意义的回答,倒也没生气,反倒却径自上扬了嘴角,向李果讲道:
“我想要他明白,我的心意了。”
平静的声音。
令李果瞬间转过来了面颊。
李果震惊的看着她,几秒后才眨了眨双眼,露出了一副根本没有想到千真会这么说的样子。
“不要这么惊讶啊……哈哈……”
千真笑了两声,紧接着稍微收了收表情,道:
“毕竟,总要有那么一天的嘛,继续这样没被什么左右的走下去,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嘛,当然,我也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
李果闻讯,依然没有动弹。
过了好几秒,李果才同样收起了呆愣的模样。
她打心里,很敬佩千真的决定。
只是嘴中,还是饶有兴趣的讲道:
“是吗,我还以为你俩已经走到一块了。”
“哈?!哪有——!”
“呵呵~”
“不是,你为什么要笑啊!”
“没什么~”
“……切。”
千真略显生气的瞥了下嘴,随即更是将脑袋靠在了李果的肩膀上。
被这么靠了一会,李果才抬起手来,从后面搂住了千真另外那边的肩膀。
又是几秒过后,她才坦言:
“我可能……想要考研吧。”
“哎?”
听闻李果所言,千真立马将头抬起,双眼紧紧的盯着李果那不像开玩笑似的面容。
“真的?”
李果点了点头。
得到这样的回复,千真的神情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但仅过了两秒,她的眼神,就又露出了忧伤。
《我可能》、《想要》。
刚刚李果是怎么说的,千真自然还清楚的记得。
刚才李果用的措辞,她也貌似,有所领悟。
千真在思考,殊不知,李果也清楚接下来思考过后的千真会说出什么。
仗着千真渐渐从脸上挤出了笑容,李果就已在心底有了答案。
“呐,我说,其实钱的方面我可以……”
“如果是想问你借钱的话,那我就不会向你坦言了。”
当李果如此回答后,千真那刻意露出来的微笑,便渐渐收拢。
她再度盯紧了李果的面容。
随即,叹了口气。
“所以……你也没什么想法了吗?”
“……不。”
李果轻声吐出。
这单单一个“不”字,让千真震了一下。
“你这‘不’的意思……?”
看着千真如此快的反应过来,李果欣然的笑了笑,随即目视前方,向她真正的坦言了一番。
“还有太多太多事情,要比去考研更令我在意。所以,我决定了,在眼下的事情全部处理完后,如果还有机会的话,那我可能,会去试着拼一拼的。”
千真的表情,不懂丝毫。
不久,她才像是自己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敞开的笑上了一会儿。
——
令李果在意的事。
除了生活这座漫无止境的大山,还有一件,是她渐渐发现自己无法忽视的。
那个,仍在昏迷的杜苹。
在这燥热的季节里,她悄悄来探望了他几次。
虽说记忆都已经有些淡忘了,杜苹与自己之间,历经了什么平常的事。
但她打心底的,没办法彻底忘记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家伙。
……说不上来原因,反正很奇怪。
而且更奇怪的,是她一直在琢磨的另一件事。
为什么,当时发现他的时候,他是昏迷在离找到我不远的地方呢?
这个答案,她并非不能用现实去解答。
因为杜苹曾说,自己要去做只有他自己能做的事,所以才到了那里,停在了那个地方。
这是刘白告知她的答案。
但这个答案,好似无法满足她的疑问。
她觉得,答案可能不仅仅与此。
只是……
她没有关于自己昏迷以后的记忆。
在无人经过的地方,从高高的护栏上,纵身一跃。
这是当时她记忆最后的记忆。
至于之后的事……
之后的事情……
之后。
……
夏天的脚步,从炽热之中,收拢了生机和活力。
而当,秋接管了夏的季节之时。
——
“杜苹?!”
那个少年。
“他……醒了?”
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行……我马上就去。”
——
其实就算刘白没说什么的话,李果的直觉想必也能想到,从医院跑出去的杜苹,一定会去到那里。
毕竟,她出院后的第一时间,也去到了那。
只是那次,她那空虚的记忆,并没有记起什么。
而如果,是他的话……
空荡的车内,只有她不曾安定的期待着。
——
干燥的地上,远处有一个小坡。
脚步,随着眼前那只留有背影的人的身影不断扩大,而渐渐变缓。
透过此人,望向前方的湖畔。
她却能感觉得到。
此时,他的眼睛,应该并不干涩。
“我想……”
这个少年,他那不陌生但算不上熟悉的声音,她终于听到了。
一时间,她的心情、思绪、表情,以及所有从意识中泛出想要说的话,好像,都被非时间停止的超能力凝固住了。
这可不算是,能代表什么的什么回答。
可这样一句话,却填补了她那,一直为惑的空洞。
令她,稍有满足。
——当。
嘴巴渐渐张开。
这次就不能再合上了。
“嗯……在想什么呢?”
兹——
这世上,似乎存有着看不见的超能力。
兹——
而那代表着静止的超能力,却似乎是在一瞬之间,启动了开关。
伴随着少年的回头,二者,面对着面。
记忆,涌入了本不存在的脑海之中。
这份代表着因果的礼物,最终,献给了二人。
不管惊喜与否。
少年还是被这不知名的一切,吓了一跳。
不过这次,她握住了他。
而故事,也随之,来到了尾声。
……
一片秋叶,从树上落下。
随着风飘起,跟随着它,飞往未知的未来。
从这个地方,从这个水库,从这个城市,从这个世界。
它们居无定所,它们却是世界的聆听者。
聆听着故事,一句也好,一段也好。
有时,当风停下,它们也会跟着停下,当风再度吹拂,它们却或许,不能再度升向天空。
落下的它们,也时常在仰望着天空,它们也时常想跟随下一波风飘扬。
因为它们知道,自己的时限。
当明年的叶落昏黄,今年的沉叶,便已被埋葬。
四季的沉淀,它们终归重新埋入,然后成为土地的养料。
终有一天,它们知道自己飞不动的时候,它们变回落在那个地方,回忆着过往,聆听着周围。
最终……
不。
——这片刚刚落下的树叶,还不曾考虑。
它随风而起,飞翔天际。
在秋的温存下感悟、在冬的寂寥下沉淀、在春的生命中焕发、在夏的季节里……
世界,果真在第二年带给了人们灾难。
无论是否对生活关心着的人,都近乎在这场灾难中,或多或少的遭受到了影响。
不过,人们还是慢慢扛过去了。
一切都逐渐的迈回了正轨,改变,也同时存在。
人们开始重新正常工作,新的面孔,也犹然显现。
在这最为艰难的一年,有人陪伴着李果,极为努力的度过了。
生活,似乎逐渐开始好起来了。
这不单单是仰仗着她那时常拿着两个人的工资……
也包括了那一直自认为有愧于姐姐的小舅,愿用自己的余生去赎罪的结果。
他的努力,有人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那个孩子,已经长大。
而那个孩子,也愿意代表着母亲去宽恕。
因此,她告诉了自己的小舅,希望他能出找一位与他共度余生的旅人。
至于自己的弟弟,就交给……
自己和杜苹就好了。
对此,杜苹倒没什么不情愿的,毕竟对他而言,这至少可以说明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虽然二人谁都没明说过。
可能对于保有唯独二人知晓一份天大秘密的人来说,相互的陪伴,已经算是彼此间最浪漫的事了。
经过四季的树叶,终究落下。
落在了,偶然经过的男人的面前。
“老师老师,这叫什么啊?”
尽管只是一片落叶,但当孩童们看到老师拿起来它之后,还是不免好奇的问道。
“啊……这叫做……”
手握树叶的老师刚开口解释,可随着他左右转动了一下,这片树叶便当即散开,化成一点点碎渣,落向了地面。
“啊……”
看到孩子们那原本流露着好奇的神情随着树叶的衰落而失落了下来,这位老师也不禁顿了一下。
只不过下一秒,他的脸上,便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这叫做,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的意思就是说,飘落的树叶,最后会落向地面,也说明了,凡事到最后一定有一个归宿。”
“哦……”
孩子们若有所思的学到了什么。
站在孩子们后面,一位名为千真的老师,对那位男老师的回答也颇为满意。
“……”
面前凝结着画面的空气,在杜苹和李果工作的画面之中慢慢消散。
坐在摇椅上的老者,默默停滞了一会儿,然后便从位置上站起。
他缓步从庭园中走出,来到大门外。
而就在他从大门穿行的同时,这位老者的面容,便变成了年轻男子的模样。
随即,这位男人向前微鞠了一躬。
尽管他的身前空无一人,但他还是接着问道:
“您是要……离开了么。”
“嗯。”
空气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回应了他。
这样的答应,不由令男人松了口气。
只不过……
在接下来的数秒之内,这位男人都板住着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不多会,四面再度传来了女子疑问。
“没有……”
男人回道:“只是您……没有什么要求了么……”
几秒过后,女子不屑的哼声泛起。
“无需多虑,我不会闲的无聊随手毁灭什么,而且你应该清楚,我这一年,可没有阻止你向外界传达消息。”
“因为以您的实力根本不需这样……”
“知道就好。”
听到女子这样的回答,男人不禁又叹了口气,进而,咬了咬牙道:
“我是想问,您可以在临走之前稍微透露一下,您是,来自……”
男人话音未落,一股令他有所战栗的压力,霎时从天空中袭来。
男人知道,这是自己惹到这位人物了,但他并没因此再多说什么。
因为他清楚,只要对方想杀他,他早就死无数次了,根本无需用如此气息来震慑他。
所以……
他在等待着,对方可能会做出的回答。
当然,哪怕不回答,也没什么。
随着那股充满冷意的气息的逐渐散去,男人稍微不平静的深呼吸了口气,而后——
他的神知感觉到,那位恐怖的大人物,其存在的位置,正在逐渐泯灭。
泯灭……
居然会用这种办法离开……
“与你无限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