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如果是魔偶豪猪的话,一定能搞定她的吧。」
我想到豪猪背上布满了坚硬的利刺。那些刺的锋利程度堪比瓦尔登最好的牙签,被戳到手指就会在地上哇哇大哭。
「不得不说我果然是大反派,手里居然拥有如此可怖的魔物」
狰狞魔剑迪亚波罗看向这边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什么烂东西。虽然是这种眼神,但他似乎相当赞许我邪恶的做法。
【你好邪恶,居然派出如此强大的魔物对付这么可爱的女生,难怪魔王大人找不到女……】
「嗯?」
【……难怪奥兰多大人能生为魔王!魔王大人万岁!】
「好耶」
我和魔剑看着屏幕,逐渐露出了笑脸。
*****
我是爱丽丝。
现如今,我在这座城堡里迷路了。
是怎样?明明能设计道路和走廊的地方被多余的装饰占满,剩下的全都是没人的房间。
这座城堡的一二两层完全没有人烟气味。灰暗的氛围与灰尘给人一种长年无人居住的错觉。
我握紧了手里的木杖。夏日傍晚的凉风穿过走廊抵达城堡,跨过砖瓦间隙吹在我身体上,让我一阵颤抖。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旅程。
我渴望着能与魔王见一面。我想要确认小时候出现在我面前,那个身影是否和原来一样。更何况我还有事情要请求他……
所以在见到他之前,我一定要……
想到这里,我推开了通往三楼的旋转楼梯必经的大门。
门后面和前两层楼一样。高高的旋转楼梯与大理石铺就的地板。
「有人在吗!魔王大人?」
我的高声呼喊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回答。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传递着,显得有些吓人。
然而我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有哪里不同。
这个房间实在太过于干净了,看得出来被什么人精心打扫过,房间里留下了很强烈的人烟味。地面和前面的房间不一样,那里布满了尘埃,而这个地板干净地仿佛能够当做镜子用。
紧接着,一股令我神经绷紧的声音从旋转楼梯的角落里传来。
「小鬼,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
一个嘶哑而又厚重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一只结识的肉掌扣在楼梯上。从那手掌上的针刺看来,少说那指甲也有十来公分。
随着那只肉掌一用力……咔嚓。
在我还没捂住嘴之前,楼梯上的扶手就被捏碎了一个角。那一块的木料转眼被锋利的爪子捏成碎末。
骇人的锐利指甲闪着光,直直指向屏住呼吸的我。
一道汗水沿着我的脊背留下。
「呃……」
我发出了无法抑制的声音。
*****
「她怕了!她怕了!她怕了!」
王座之厅里,我——奥兰多·撒旦七世和魔剑迪亚波罗正挤在沙发上,抱着两包爆米花,津津有味地看着闯入我城堡的少女与突然现身的魔物的对峙。
如果按照剧本进行,我就会看到坚强的女孩与魔偶豪猪的激情碰撞的战斗。不过老实说,我更在意魔剑的精神状况。
我转过头看了看满剑冷汗,瞪大了一只大眼睛,口中正念念有词的魔剑。
【撒旦保佑撒旦保佑……啊后面会怎么样啊,我好在意我女儿的安危啊】
「你是她老父亲吗!」
我忍不住担当吐槽。虽然这并不符合我高雅稳重的人设。
况且,我更觉得魔剑不是在祝福她,而是在诅咒她。
「迪亚波罗啊,祈祷不是这么祈祷的。祈祷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
【你好烦啊!你影响我追剧了啊!】
我笑了笑。
「女孩被吓跑才是我想要的。这样一来就再也没人敢来我城堡了。」
【啊?我觉得还不坏吧。领地这两天,有个女孩子活蹦乱跳的,还挺热闹的啊……】
魔剑再度露出了老父亲慈祥的笑容。是我的错觉吗?这真是那把传说中的魔剑吗?是步入老年终于缺爱了吗?
「你不是很怕她吗?」
【如果能当孙女的话,那些问题都可以容忍的啦】
我要找时间尽快解决魔剑老龄化这个问题。
我把爆米花扔进嘴里。就在这段时间里,魔偶豪猪已经从阴影中露出了全部身体。
虽然说是豪猪,但实际上它是一只胖乎乎的仓鼠。或许正是长的太像豚鼠,才有了这个名字吧。
仓鼠背上长满了吓人的刺。那些刺和刺猬背上的刺一样,密密麻麻。
【好吓人啊……被扎一下肯定好疼吧】
「哈哈哈哈哈!被扎一下哭着逃走吧!」我现在的表情想必和真正的魔王一样邪恶。
啊不,我就是真正的魔王。
「哭吧逃吧!敢来我的城堡,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打不过的吧!怎么想都打不过吧!快逃啊!闺女!】
我往嘴里扔爆米花,打算看爱丽丝会怎么应对。
「……我在来这之前,领悟了一种战斗方法。」
屏幕里,爱丽丝对着仓鼠开口说道。
「愚蠢的人类。无论怎么样,你有办法对付我这身盔甲吗?我这身天然形成的盔甲,可是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哦?」
谁知爱丽丝不仅不后退,反而向着仓鼠一步步靠近。
「哦?过来了吗?不仅不逃走,反而向我魔偶豪猪靠过来了吗!」
仓鼠发出可爱的声音,用最软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我对魔剑说:「声音还不够吓人啊。」
【不用担心!魔王陛下。即使豪猪的声音很可爱,也无法改变他拥有满背利刺这件事。】
「有一说一确实。」
我肯定了魔剑的看法。
让我想不到的是,爱丽丝不仅靠近了豪猪,还摆出一个奇怪的姿态。
看到这一幕的我,情不自禁双手扒在屏幕上。
怎么会这样……
这个姿势不是——
……
已经不记得,是几岁时的记忆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爸爸讲过龙与公主的传说。
我的先祖爱上了一位公主。
那是尚未蒙昧的时代。在那时,人人都能使用魔法,是一个人心尚处温暖的时代。
掌握了想象力,在这基础上从「无」中创造万物的人们奔行世间。他们有一个骄傲的名字——魔法师。
他们用魔法保护着绿意盈然的大地。
我的先祖是一条纯黑色的龙。
他拥有着全世界最强的想象力。因此,他用想象力构筑出无数魔法公式,被人们尊称为魔王。
魔法之王。
谁知道,那位公主会抱着并不单纯的目的接近他呢?
先祖太过迟钝,堕入公主编织的情网。清醒之时,他的知识已经被盗取,为人类间的战争所用。而魔王则被世人唾弃,成为恐惧的化身。
贪婪的王族将公主关在大陆中央的象牙塔里,逼迫她撰写从先祖身上盗取得到的魔法公式,直至她的死亡。
如此想来,公主也是列国创造的可悲的工具。我甚至无法从父亲的故事中得知她是否有对先祖动过真心。
绝望的先祖为了营救公主,发动了将整个大陆都卷入的战争。
魔王化作终结的巨龙,展开双翼,黑色的死亡覆盖大地,无数悲鸣席卷长空。
大海咆哮,陆屿开裂,火山喷涌。
食尸之巨狼从海里探出头来,先祖站在比拟海岛的船上,上面站满了恶魔和亡灵。
于是听完故事的我,无可自拔地爱上了魔法。
因为太帅了。
而爱丽丝这个时候摆出的姿势,正和我小时候练习魔法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魔法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
首先要依靠想象力,想象出自己会使出的魔法。
紧接着,靠气势让自己产生「坚定不移」的感觉。这么一来,就能够增强魔法的效果。被魔法师们称为「吟唱」。
不知道是为什么……吟唱的台词总是很让人羞耻。
而公主盗取的魔法中,最令人向往,也是最高效率的吟唱方式则是……
「——即使还看不到光芒,即使是不明白的东西,即使是不被约定的彼方……」
女孩站直了身体。仿佛虔诚的教徒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要唱歌似的高声吟咏起来。
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
我感觉到生理性的满头大汗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总觉得好羞耻……当她放声大喊的时候,明白她是在说什么的我稍微抬起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和耳朵。
因、为、我、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和她简直是一模一样。
由于一个叫做终焉魔女的家伙改写了世人的认知,让人们都开始觉得吟唱魔法的台词是一件特别羞耻的事情了。
而我也不例外。
快成年的话还吟唱魔法,就会被人认为是个中二病。
我在意识到自己是个中二病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被社交圈彻底疏远了。
我往后退了两步。直到撞到沙发腿,一屁股坐在地上才意识到自己愣了神。
「……我想我知道她来找我的目的了。」
「放逐吧!魔力啊!咆哮吧!世界啊!海潮奔涌·俱利伽罗!」
就在我发呆的片刻,女孩已经不知不觉冲到豪猪面前。
吼着这么帅气的台词……紧接着,她的手掌心里凭空出现了一把花粉。少女矫健的身影翻飞,花粉被撒到了仓鼠的眼睛里。
「吱呀啊啊啊啊啊」
仓鼠倒下了!
仓鼠在原地滚来滚去,仓鼠要败北了!
【她好残忍啊啊啊!令人发指!令人震惊!】
魔剑被吓破了胆。
什么嘛……还以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原来只是装模作样地咏唱魔法公式,结果只是一点障眼法啊。
害我还以为她能够使用魔法呢。
【陛下,这个女孩可能是来……】
「魔剑,我知道了。她是想要笑死我,好霸占我的城堡。」
【啊这】
对此,我笃信不疑。
用可笑的魔法公式当障眼法。或许仓鼠会被吓到,但我还有三位猛将。
我讨厌魔法。
或许你会觉得,身为魔王,使用魔法再正常不过了。但让我们把话敞开说吧。我成年以后就因为总总原因,不愿使用魔法了。
到底是多幼稚的小鬼才能想到魔法公式啊。
你听听那女孩都在说什么……放逐啊,咆哮啊。都是什么玩意儿。
这么说来,先祖就是个幼稚鬼吧。
我自己也曾经是这种幼稚鬼。
我听完了先祖的故事,激动地围着父亲转,求他教我怎么施展魔法。
那些日子是激动,令人着迷的。每一天都有新的东西,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但后来我开始对魔法的咏唱感到害羞。
我开始觉得,似乎在公开场合使用魔法,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是不成熟,不恰当的。
我是从什么时候起有这种想法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如此讨厌魔法了呢?
我开始明白并不是自己反感爱丽丝……看见她就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那样。
难道说只有厌恶自己曾经坚定不移的东西,才能称为改变,才能叫做长大么。
魔剑看我似乎有些难过,并没有打扰我。
「更何况,豪猪还没败北呢。仅仅是一点花粉糊了眼睛而已。」
我叉着腰,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掩饰起来。
【可是它有花粉过敏症诶】
oh 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