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爱丽丝,起床了喔,爱丽丝……」
发生了什么……
我从床铺上惊醒,一时间无法理解状况。
不见了…
我连滚带爬想要下床,想用手触碰我所见到的这一切。
高高的天花板,华丽的木制品与石桌子。未完全熄灭的炉火仍旧带着忽远忽近的热度,发出清脆刺耳的噼啪声音,驱散了房间里的寒冷。
凯尔特式的华丽圆桌摆在红色丝绒地毯上,周围摆满了庄重古朴的会议椅。精美巨大的水晶吊灯宛如水母,给我一种仿佛处在深海的错觉。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见了……空气中一直弥漫的消毒水的味道,完全不见了。
从我记事起就伴随我直到跌入那个黑色世界以来的浓烈消毒水味道,隐约的血味消失殆尽。
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轻松的身体,我的身体轻松地就像能飞起来一样。
身上穿着的睡衣是棕色的,上面有好多毛。我不喜欢软软的东西,但它依然给我一种舒适的感觉。
我用手不由自主地抱紧自己小小的身体。向外呵气,会有白雾从我眼角边升起。
…这种感觉,就是冷吗?
以前的白色房间里气温一直很稳定,从未体验过呢。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然后,就听见有人从我身后,迫不及待地呼唤我:「爱丽丝,快到妈妈身边。盖好被子,不然要着凉了哦。」
转头后,脸上有些纯真笑容,非常美丽的一个女子正朝我伸出手臂。
……妈妈。
原来,妈妈就是这个意思啊。
*****
「哦啊?」
我听见床上女生惊呼的声音。我的笔顿了顿后,又接着写了下去。
「醒过来了?」
我见她呆呆看着天花板,没有说话,我继续对她说道:
「你的疲劳超乎我的想象啊。虽说只是安眠用的一点点法咒,没想到你可以睡这么久。」
「我昏过去了……?」
「你昏睡了一天半。」
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惜经历足以靠如此长的睡眠换得的疲劳,也要见我一面?
她眨了眨眼睛。我放下笔,用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审视这个生活优渥的大小姐。
灰色仿佛飞瀑的长长秀发,纤细的窈窕身材,雪白无暇的容貌。虽然说我厌恶王兄希伯来,但不得不说他也算是有眼光。毕竟她小小只的太可爱了。
「可以告诉我,为何身处王都权力中心圈的爱丽丝·冯·梅萨蒂亚小姐会突然造访破败不堪的魔王城?」
我没有改变我的坐姿,拿起一束玫瑰,一瓣一瓣地扯起来。
花瓣一片片缓慢地掉落在地上,带给人相当不详的感觉。
这很帅咩?
不不不,我其实已经紧张到人快没了,扯花瓣只是为了缓解一下内心的压力和紧张。事先声明,我已经有将近两年没和来自王都的任何女性打交道了。
所以对于现如今流行的礼仪,我可是一概不知。
万一她回去以后让世人觉得魔王已经退化成没礼貌的猴子,那我的处境可就更不利了。
「关于这个……啊?!我的头发……!」
「啊?!」
发生了什么?
我呆呆看着朝着这边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要解释什么的爱丽丝。
「共振……开始了。果然您就是我苦苦找寻的人」
这个女孩到底怎么一回事。
爱丽丝从床上踩着被子就站起来,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手里还抓着自己的一撮呆毛。
「我的呆毛……感受到了至高的您对我的召唤……」
这时候,我回忆起她往仓鼠眼睛里撒花粉的时候喊的台词。
不会真的是那个吧……
「你不会是那个什么……」
中二病?
想到我以前也和她一样,我的脸就开始瞬间发烫。但我也只是在咏唱法咒的时候会感觉到羞耻,长大后还对法咒如此坦然的女孩还是第一次见。
「没错,Dark power king。」爱丽丝从床上半跪起来,用手捂住自己头顶上动个不停的呆毛,「这振动的魔力感应,就是我等二人命运轨迹交缠的证据。」
……
我没理她,但我的表情想必变得非常震惊。
这个人几岁了啊,不会是个傻子吧。
「等等等等!!」
在我无奈的呼喊下,爱丽丝总算停了下来。
好险好险。
让我真正恐惧的是,她对我的称呼。
那是被如今已经进化成稳重魔王的我!封印的名号啊!
「汝为何来此吾……吾……唔,我、暂且不问!」
完了。我就差一点就社会性死亡了。果然她给我造成的精神冲击力还是相当严重,差一点我就用以前那股口吻来说话了。
「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听过那个名字的……」
嗯。
Dark power king。
这是我小时候犯中二病的时候,自己给自己想出来的名字。
一回忆起那个时期我就想死……
见我不断拿头撞墙,爱丽丝露出很单纯的困惑。紧接着她很自然地问道:「你是指奥兰多·黑曜之翼·DarkPower King·萨克斯巴鲁XV深渊撒旦第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谁都好!!求求来个人把她的嘴巴堵住吧!
房间里的墙壁已经被我撞出裂痕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名字……」
我开始吐血了。而爱丽丝只是歪了歪小脑袋,小小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疑惑。
这是什么阴谋!
为什么!那被我深深封印在脑海里的名字,她会知道?
「这是因为,妾身与奥兰多大人的契约!」
「契约?」
我们似乎是第一次见面吧……
「没错。是妾身的呆毛阿尔托莉雅·胜利之剑与黑暗交缠·dark power king的誓约。」
我看着她头顶那撮呆毛。
我惊讶地感受到,原来这才是她的本体吗。
想拔下来。
「根据誓约,妾身来找dark·power……」
「给我正常说话。」
「我是来找魔王大人学魔法的。」
哈?
娇小可爱的女孩重新坐正,用认真的语态重复了一遍:「我是来找魔王大人学魔法的。」
「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啊。」
我整理衣服,重新坐正。
「很遗憾。现在我已经不会魔法了。」
「啊?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的……
咏唱法咒这件事本身就让人觉得够羞耻了。
如果说硬要从魔法和体术这两种战斗方式里选择一个,我会毫不犹豫地向她推荐体术的。
然而爱丽丝很认真地质问我:「咏唱法咒就这么让您感到羞耻吗?」
「我是成年人了,那种台词我念不出来。」
是这样吧。
我也早就过了会因为探索魔法而感到开心兴奋的年纪了。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因为魔法,以及在学习魔法的这条路上,让我感到失望的东西太多了。
一旦咏唱,或许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会让我感到厌烦吧。
况且那些台词本身就非常幼稚。
我把这样的想法掩盖在心底,向坐在床上默不吭声的女孩问道:
「……如果只是因为您的生活太无聊了而来到这里,让我教你魔法,就等于在浪费我的生命。等你收拾好就可以离开了……」
「……会死。」
突然间,她这么说道。房间里也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唐突地安静了下来。
「你说什么?」
「如果我没在两年内学会魔法自保的话,我就会死掉。」
「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我坐直了身子。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可是一个有力的控诉,尤其是对于王室卫队的无能表现。
「你是说你会遭到暗杀?什么样的人敢打第一皇子的未婚妻,未来皇妃的主意。」
「比那个更糟。」
我陷入沉默。
我以为她会请求我当她的保镖。
严格意义上来说,王室虽然畏惧我,可并不惧怕我。甚至曾有想取我性命的人,即使我没有得罪他。
「……你难道没有听过艾尔维雅的侩子手吗?」
即使她告诉我她是认真找我来学魔法,可我依然信不过她。
「我……听过。」
你难道不怕我吗。
「……我知道那件事,但对我来说,我不清楚当时的细节……」
「你只想我教你魔法?我有什么好处?」
我唐突地打断了她的话。
她没有与我对视。过了不久,她就低下了眼睛。
「一年以后我就会被废婚,然后被杀死。」
……
「你找错人了。我……我已经用不了魔法了。」
听到我这么说,她眼睛里的光似乎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哦。」
「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一年后会被废婚?」
我对这一点一直觉得很好奇。为什么她敢如此笃定,她就会有这么悲惨的未来。
听我这么问,爱丽丝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从裙子里掏出了一封已经皱巴巴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