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昏地暗的战场上,一头血色的巨魔拎着与他身躯等长的巨剑,仿佛不知疲倦的战斗着。他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似乎要从时光起源杀至彼端,直到这片天地陨灭,星空俱寂,直到自己的身躯灵魂生命统统燃烧一空,才能堪堪停止。
剑魔跨越无数尸体,他前进的气势犹如峰峦齐塌,山崩海啸般的魔气随剑而行,将一路上曾为同胞的尸身吞噬一空,随即化为血气填补在风寂的魔躯之中。
风寂即为这头剑魔之名。
曾为人族第一门剑门首席弟子的他为何会沦为这头肮脏不堪的野兽?为何他的内心会充斥着毁天灭地的恶意?
一切起源于三千年前。
三千年前,人魔一战初见端倪,早就有着数万年因果的两族矛盾因一件小事彻底爆发,大规模战争持续了两千多年,世间生灵涂炭,战争累及妖、灵两族,本就式微的两族几乎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险些从世间彻底绝灭。
两族内都有通晓天数的高人,通过策算天理得知这倾世之战有伤天和,恐怕此战过后两族都必遭天地降灾,甚至有覆灭之危。于是两族暗地沟通,决定各自牺牲一批族内命格特殊且顶尖的高手以血祭之法封印因战争而生的无边怨念,由此压下天道反噬,留存两族气运。
而风寂以及门内七千多名同袍,便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举终止战争保卫人族之大义杀向魔皇都,最终和同样被牺牲的六千余魔族高手于别称为“战争天坑”的星墟相遇。
等到风寂以绝世的才智通过蛛丝马迹猜出背后真相的时候,他们已经深陷星墟内部,同行的七千同袍已经只剩下了十三人,其中便有他的道侣雨柔。
对面的魔族还剩下九人,拼命向他们杀来。而包括风寂在内的十四人都已油尽灯枯难以为继,只怕待他们尽数战死,埋藏于星墟底下的诸天炼魂大阵便会启动,以此来完成他们背后那些存在的瞒天之计!
“雨柔。”绝望当前,他返身握住道侣的小手。
“嗯。”雨柔看向风寂,目光亦如潮水。
风寂苦涩长叹:“我修行三千年,一生成就无数,最幸福的便是遇见了你。可叹一时不察为师尊所害,连累了你。而今我必死,却不愿你也一同道消于此。”
“你若身死,我必随君而去!”雨柔的话语如此决绝,丝毫不给风寂留下半分余地。
“别说傻话。”风寂怜爱的抚摸雨柔的俏脸,“我还剩最后一张底牌,可以保全你。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因此必须是我选择牺牲,才能换取你们的一线生机。一会儿你便趁我爆发之机,带着剩下的同门一起逃遁,逃出之后天大地大,却唯独不能回剑门……”
这张底牌牵扯过大变数过多,因此他一直未敢动用。
可如今已到山穷水尽之际,他也别无选择,只希望能让自己的挚爱留存于世。
“你……!!”雨柔正待辩驳,却见那魔族七人趁机向他们两人攻来。
他们连忙振奋精神,架起合剑之术应敌,正待此时,剑门留存十三人之一的二弟子方若却突出一剑刺入雨柔后心。
雨柔体内修为本就油尽灯枯,方若又是以有心算无心,这燃尽方若一身精气修为的一剑瞬间摧毁元神道魂,伊人香消玉殒,甚至让风寂没有反应的时间。
风寂手中灵剑落地,直到魔修的剑刺入他的胸膛,他都没有动弹,只是呆呆的看着倒地的道侣尸身。
“为什么……”他嘶哑的发问。
方若没有回答他,只是指了指天,惨笑一声,随后倒地气绝身亡。
剩下的十一名剑门弟子纷纷落败,他们也带走了其他七名魔族高手,惨烈的战场上徒余两魔一人。
魔修狞笑着,正待爆发修为解决这最后一名人族的时候,却听见风寂低声发笑。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风寂的大笑,那插剑贯胸的魔修骇然发现自己的剑竟然抽不出来了,甚至他感觉自己全身精血和修为都在通过剑身被风寂吞噬吸食。
“这……这应是我魔族功法!!你这人族,如何习得?”那魔修反应过来,又惊又怒!
“哈哈哈哈哈哈……事到如今,又何论人魔……我生而为人,人却害我于不义,这人,我不当也罢!我要做魔中之魔,让世间众生都为我心殉葬!!”风寂狂笑道,原本一身浩然正气统统逆转,将自己苦修三千年的道心燃烧,化为一颗狰狞暴虐的魔魂魔心!!
他本是世间绝顶高手,此时用秘法逆转修为之后更是无可匹敌。他将面前的魔族吞噬殆尽,剑仍旧插在胸膛,随后身子缓缓升空,手上掐出一个个玄奇晦涩的魔印。
他口中呢喃:“魔帝秘典残篇其一……血河铸剑,苍生劫灭。魔躯不灭,魔心永燃!”
这是他早年探入一秘境所得,是为上古魔帝的功法传承。因他人族血脉所限无法完整习得,所以只得一残篇,内含魔帝的数个造化神通,随后那魔帝遗迹便毁于苍茫。
他得到这部秘典却并未选择修习,只是藏于心底,不曾告诉任何人,因为魔帝传承毕竟牵扯过大。他曾是魔族乃至这一方世界的帝皇,修为之强超出如今的魔皇不知凡几。在上古蛮荒时期,众生都遭他奴役,甚至就连与他同根同源的上古魔族都是一样,被他当成奴隶甚至血食。
众生不堪重压,大神通者趁机揭竿反叛,最终将魔帝击败,让他重伤逃遁之后饮恨于风寂探明的那一处秘境。
因而与其说人族不容魔帝,不如说宇内众生都不容他!若是魔帝传承现世,只怕会遭各族联手诛灭。
正是有着这么一层干系,风寂才不曾动用过这部秘典,仅仅将其当做一个保命的底牌。
现在,他再无顾忌,甚至铸就魔心之后他巴不得这天地的众生都前来剿灭他,也好一道杀个痛快!!
血光以风寂为中心大盛,呈漩涡状,将周遭的尸身,以及还活着的另外一名魔族全部卷入,吞噬炼化。当年那位魔帝法号吞天,之所以能纵横天地万余载,靠的正是如此的血食之法。
风寂原本的身躯早已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力量,瞬息便化为血气与漩涡融为一体,在那一瞬间,名为风寂的人族修士便已随其道侣远去,剩下的只有他复仇的意志,以及弥灭天地的魔性。
在星墟战死的人族魔族尽皆被卷入漩涡,因为他们生前都是实力滔天的修士,其血肉精华瞬间让漩涡壮大,磅礴的血气席卷,甚至连地底下隐藏的大阵也被撕扯破碎,化为最精纯的灵气被漩涡吸入。
过了许久,漩涡停止转动,凝聚为一颗巨大的血色魔胎,胎动呼吸之间,甚至连天地空间都震颤不止,一条条虚空裂缝沿着魔胎周遭破开。
魔胎静寂了百年,在这期间,星墟因密布的空间裂缝被封为生命禁区。
百年后,人,魔,灵,妖,龙等八大族首领秘议,随后派出族内精尖战力前往星墟,由百万各族顶端修士组成的大军兵临星墟之外。
也就是在这时,魔胎撕裂,盖世的魔躯自胎中踏出,他周身燃烧的血焰甚至将周遭的空间裂缝都烧的扭曲,最后强行将空间拉扯缝补。
风寂一头红发燃烧,两眼尽是血光,随后他自胸前拔下那柄由血肉重构的魔剑,向着世间的众生宣战!
天昏地暗,众生劫灭!
人魔两族高层自以为高明,可以瞒天过海,以这两族万余高手的性命血祭,躲避天道降下的灾劫。却没有想到,他们不仅没有化去天道之劫,甚至亲手造就了这头劫灭众生的滔天剑魔!!
这一战持续了两百余年。
百万高手也没能阻挡剑魔前进的步伐,统统于剑魔手中殒命。他的魔躯由众生血肉拼凑而成,百战而炼,不死不灭,生生不息。
战斗不会消磨他的意志,只会让他愈战愈强!
再没人可以阻止他了。
剑魔风寂,终将如他所言,化为众生的灾厄,毁灭这一方世界。
剑魔踏步在血河构成的大道上,直直向着人族剑门而去。他要将背叛者全部揪出来,砍断!切开!!剁碎!!!
即便是无辜者,他也要杀戮一空,听他们凄惨的哀嚎,如黎明时畔的挽歌,亦如黄昏时分悠悠的虫鸣。
他化为剑魔已无路可退,魔要毁灭众生,那么便判众生生而有罪!
剑魔杀至剑门,却见这里早已空空如也,人烟尽绝。
山门前坐有一老道人,正倚在门边落寞的饮酒。剑魔看着他,昔日亦师亦父的老者,如今却视之为虫豸。
“嘿嘿嘿嘿……”剑魔低笑如雷,沉闷的声音在喉管中震荡,许多腐烂的血肉不断从身上脱落,随后又有更多的新肉钻出替代。“君临意,你这狗贼倒是自视甚高,你以为如今的我,是你一人便能抵挡的?不过你自己出现,倒是省去了我满世界追杀的功夫。”
“徒儿,你这又是何苦。”君临意将葫芦扔开,淡淡道:“罢了罢了……如今你已堕入魔道,那么为师今日便在门前将你正法。”
“来啊,来啊……!!!你以为你能……杀死我??”风寂挥动巨剑,狂猛的煞气甚至让充斥天地的空间法则都为之辟易。
在他凶猛的攻势面前,只有一个渺小的身影巍然不动,他的身躯与风寂相比宛若扁舟比之**,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后退半分。
“我杀不了你,也不曾想过要杀你……要杀你的,是天理。”君临意挥手挡下滔天剑气,苍老如古树的面皮微微皱起,脸上还是一如风寂年幼时所见那样慈祥。“当年魔帝因此陨落,如今你单论身上的血气甚至还超过他……我曾寄希望于你,希望你能走出这一方格局,却没想到还是不知不觉着了道,最终演变为这般局面。今日倾我之力,只希望能保留一线火种。”
“惺惺作态,令人恶心!待我杀了你,便去将人族剿灭,寸草不留!”剑魔举起鼎立天地的巨剑,再次重重劈下:“老狗,纳命来罢!!”
君临意避开这一剑,只见硕大的山头被一剑劈砍的支离破碎,昔日风光无限的剑门便在这一剑之下荡然无存。他心中暗叹,对着倒塌的山头抬手,便看见倒塌的岩块倒飞,在他头顶聚合,变成了一柄以一座灵山生生练就的绝世神锋。
“风寂……为师此生出剑无数,唯此一剑可堪风华,你接好。”君临意微微一笑,驱动山峰之刃,凝聚全身修为向前刺出。
这一剑出的波澜不惊,只有一座山峰在老者手中不断凝练,最终山峰消失,化作一道惊艳了天地的剑气。
剑魔仰天咆哮,身上血肉扭合,背后猛然膨胀,探出两只肉翅,膜翼震颤,却见剑魔硕大无朋的肉身一飞冲天,横剑将剑光从中而断,而后携无匹伟力将其上的老者拦腰斩断。
君临意的身躯在被剑刃分离之后便化为点点肉沫破碎,神魂都在这一剑下烟消云散。
他在临死前也仍旧带着那琢磨不透的笑意,让人不明所以。
“大仇得报,却不想如此简单……我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剑魔长叹,心中却没有半分动摇。
他已经没有人性了,道心在燃作魔魂的那一瞬,所有曾构成风寂这个“人”的要素都已分崩离析,剩下的唯有怒火,以及在魔帝功法催动下源源不断的饥饿感。
他不会思考善恶之分,只会顺从内心的本能,将恐惧播撒给世间生灵,践踏他们,吞食他们。
弑杀昔日师长之后,他只觉得内心的仇恨空去了一大半,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君临意背叛了他,而今祸首已死。
他本因就此宽恕众生,放下手中血剑立地道消随道侣而去,可胸腔中燃烧不止的魔心却让他再也无法回头。
魔心一日不灭,魔躯便不会倒下,手中的剑也便只会重复杀戮,直到世间再无生灵。倘若他获得的魔帝传承是完整的,那倒还有控制的余地,可惜残篇终究只是残篇。
于是他又提起了屠刀,走向此界众生,走向待宰的牲畜。
就在此时,天地风云却瞬息万变,穹顶之上突然传来无尽的威压!只见一只如云巨手正在凝聚,化为一只具备无边伟力的手掌向他镇压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风寂好像把握到了什么,可那感觉却转瞬即逝,随即魔心便被暴虐填满。
剑魔嘶吼着举剑向那掩盖天地的手掌砍去,却在交锋的一瞬间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他的魔躯,历经万千战役依旧挺立不倒的魔躯几乎完全被磨灭,化为崩解的腐肉坠地。
那至高无上的力量还在向着他的神魂侵袭,却在这时,一道青色的剑光浮现,包裹住他的神魂。
恍惚间,风寂听见云上有一声惊咦,随后他看到天裂开一只眼,将这一块地方扫视了一番,又似乎什么都没找到,不甘的收回了视线。
而包裹他神魂的那道剑光趁机一闪千里,甚至劈开空间,躲入虚空远遁。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剑光逃遁之后,之前那一掌才堪堪落地,将魔躯血肉尽数镇压之后地面隆起,化为一座五指山峦,为后世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