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燃起来了。
伴随着疯狂的嘶喊,火舌卷上了少女的脚踝。发臭的蛋清顺着额角淌下,流经干燥的唇瓣,最后在火焰里蒸发。
黑烟滚滚攀上了天空,木柴被火烧的爆裂开来,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呢。
她被钉在十字架上,巨大的创口早已发炎且溃烂,血也流干了。
以主之名———
“审判执行。”
神父合上了圣经。
“天上的父注视着这里...我们所做正确,因为她是女巫,亦是魔鬼的仆人,就是她带来了瘟疫,这祸害让我们发热,身体溃烂且水肿!”
“愿火焰清洗她的罪孽。”
“阿门。”
“阿门。”
“阿门。”
一阵狂风刮过,那火顿时旺盛起来,窜到了天上...那受火刑的人也叫得更惨烈了。
火舌舔舐的的肌肤已然变得焦黑,而剩余的肌肤也因为高温而通红肿胀。
见这架势,原本冲到前排的几个年轻人已然忍不住干呕起来,纷纷弯着腰往后缩去。
神父皱起了眉头。
“无需惶恐。”他朝人群喊道。
“你们理当感到幸运!因为烟已经灼干了她的喉咙,所以她再也无法来诅咒你们;火也毁了她的肢体,所以她便无法引来灾祸....她是女巫,亦是魔鬼的仆人,但在主的荣光下,邪秽必然无可遁形!阿门!”
“我没罪!我不是女巫!”少女尖叫着打断他。
“不,你是!”神父吼道。
“若你不是女巫,又为何会抗拒主的审判!若你不是女巫,又为何会在这圣火里哀嚎!?”
像是在印证他说的话,火焰窜得更高了,转眼便吞噬了少女的双腿。
“不对!我不是!肯定不是!”她惨嚎。
“闭嘴!”神父怒吼,“就是你!是你带来了瘟疫!你想诅咒所有人!”
“不!胡说八道!是...是.....”
少女忽然不说话了。
因为,她依稀看见了人群中有一个女人。
她和她长的一模一样!!!
她正看着在火刑架上的她。
“不!!!”
她努力扯着干燥的喉咙,发出最后的反抗。
“她才是女巫!她是巫婆,不是我!不是我!!!”
但终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因为她的脸已经被烧得焦黑毁容,再也无法看出神情;她的嗓子也被熏干了,只能发出尖锐的嘶鸣。
最终,她最后的哀鸣淹没在了虔诚的欢呼中。
“阿门!”
“阿门!!!”
—————————————————————————————————————————————
恨。
好恨。
当巨大的痛苦吞噬一切的时候,换来的,便是永恒的宁静。
她死了。
这种感觉很怪异,就像是喉咙里含了一大块冰,让你觉得自己很清醒,但同时大脑已经停止了工作,所以同时又很懵懂。
在恨什么呢?
仅有的意识在飞速消散,她抓紧时间问自己。
可能是在恨自己吧。
谁叫她第一个染上了瘟疫呢?
她惋惜着,正想放弃思考的能力,却忽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死了!凭什么死的不是别人!凭什么我都死了我还要自我安慰!?
她想怒骂几句,却发现自己连【愤怒】的情绪都无法升起。
她终于知道,她要消散了。
“我不是女巫。”她最后说。
“我也不想当个女巫。”
情绪在这一刻已经被剥离了,她在最后的刹那平静地陈述:
“我想当一个魔鬼,这样我便能带来瘟疫了。”
说完,她便沉默了。
因为所有的东西都离开了她。
永恒的长眠笼罩了她。
她感觉到了:下坠。
下坠。
下坠。
下坠。
下坠。
下坠。
下坠。
......
她不知道下坠的是灵魂还是什么,她只能顺从这股引力。
她已经不能思考,所以无法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无限的下坠,疯狂的加速度甚至把她扯成了一条直线。
—————————————
有什么东西被掀开了。
就像将黑纱布从眼睛上拿开———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愚钝。
她居然可以思考了。
【这里是...地狱?】她想这么问。
因为她在《圣经》里读到过,女巫是要下地狱的。
虽然她确定自己不是女巫。
【是地狱吗?】她又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但是,她却惊异地发现,她存在的形式,变成了文字。
讯息。
以讯息的形式,将意志呈现。
【不是。】
【不是。】
【否。】
【非也。】
.................
无数讯息回答了她。
【没见过你。】
【你...你是!?你怎么可能到这!?】
【不科学....】
【应该没这种几率才对!】
【三维世界的存在,为什么会触及到这?】
一道道眼花缭乱的讯息几乎让她晕了过去。
【你哪里人?】有这样的讯息。
【我,我是霍尔姆人。】她小声答道。
【霍尔姆?】
【是哪个星球?还是衍生世界吗?】
【?】
【霍尔姆是北欧的一个村子。】讯息之间互相解答。
【北欧?第一千零六十四序列,天角云所在,银河系,太阳系,第三亿七千六百零一号行星,以公元为轴心,由丹麦至冰岛,公元前至公元后二百一十七年为北欧时期,具体所在地为霍尔姆村。】
【拉近。】
【拉近。】
【对,就是这,把时间暂停一下。】
像是液晶超清显示器的画面出现了。
神父的原本慷慨激昂的演讲戛然而止,人们疯狂且狰狞的面孔刹那间凝固了。
她目瞪口呆。
【你们...是神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但是没有讯息搭理她。
【他们欺负你。】
【太过分了!】
【不理解...】
【把时间往后推一点。】
画面再次变化。
在画面中,火刑架上的少女发疯的挣扎着,因为火焰正在摧毁她,所以她面容扭曲得宛如恶鬼。
最后,她保持着这副姿态,不动了。
死了。
【啊这。】看到这些画面她有些尴尬。
她居然不觉得愤怒!只觉得这样子着实难看了些。
但是,所有的讯息,都消失了。
他们沉默了。
【你这是...“死”了?】终于有讯息显示。
她不知道他们想表达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死?】
【他们利用火烧死了你!】
【所以火可以抹掉意志!?】
【不不不,这肯定是因人而异!】
【就是说,火焰应该没有这个功能,因为她想沉睡,所以火焰只是个仪式】
【对,类似心理暗示!】
【不可能,那你解释下,为什么她真的死了?】
【你!你就是杠!】
讯息们争辩起来,只是瞬息之间,成千上万的讯息便出现了,就像在耳朵里塞了一万只苍蝇!
她感觉自己几乎要疯掉了。
【闭嘴!】她怒吼。
当这代表愤怒的讯息出现后,周围便立刻安静下来。
【抱歉。】
陆陆续续,出现了道歉的讯息。
【我们不理解“死亡”这个概念。】
【我们可以模拟出痛苦,也可以模拟出沉睡,但是只有“死亡”这个概念,我们无法做出推演。】
【可能,这就是三维生物的特权吧。】有讯息感慨。
..........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她笑了起来。
她笑得畅快,也笑得疯狂。
【喂!你没事吧?】有讯息小心翼翼地问。
【没,没事儿。】她笑得花枝乱颤。
【只是有点羡慕你们。】
讯息们纷纷表示疑惑。
【啊对了,我可能要走了。】她说。
因为,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拉扯感。
就像,飞跃起的人在引力的作用下,重新落到了地面。
【嗯?你要走了?】
【也对,毕竟只是“巧合”】
拉扯感愈来愈强。
她索性放弃了抵抗。
【我会去哪?】她问。
【你大概率会回到“三维世界”。】
【然后继续死掉吗。】她问。
【是的,但是你想死..沉睡下去吗?】
【不想。】她果断说。
【那好,我们会帮你把时间往前推一推。】
?
她不理解。
【总而言之,再见,friend。】讯息说道。
【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忽然毫不相干的问题,让她有些懵圈。
【我,我叫...】她努力回想。
拉扯感愈来愈强,终于强至了极限。
然后,是上升。
上升。
上升。
上升。
渐渐的,有了触觉,有了视觉。
由不可理解的四维存在形式,降格为了可被认知的三维存在...所以,灵魂勾勒出的轮廓,逐渐清晰了。
【我叫苏拉。】
【那你现在的名字呢?】
【我不明白...】她说。
【你怎么会不明白...不,也许确实是那样,毕竟你来的时间太短了。】
【终究只是过客,难以留下痕迹。】
【但你肯定是知道的,在来到这的一瞬间,那四维的真名便刻在了你心里。】
【想起来...说出来!快!!!】
【我想想,让我想想...】她呢喃。
【.......】
讯息,明显变得模糊起来。
【再见了。】
而后,在某一刹那,全部消失了。
她感觉到了心脏开始跳动,血液开始流淌,麻木的四肢也变得暖和起来。
冷冽的北风吹在她的脸颊上。
她尝试勾了勾手指。
待到神经信号给予她反馈时,她明白:
回来了。
———————————————————————————
无形的存在们,将意志聚集到了一起。
他们观察着,且小心翼翼地维护着。
那是一条模糊到几乎不可见的讯息...但即便如此,祂还是顽强地刻录了下来...无限的,永恒的在这高纬度的世界里证明着其存在。
【赫露托贝耶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