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雾中的人面蛛看到贝希摩斯倒下,居然全部冲了上去,在祂的哀鸣中,发疯般地啃食起祂的躯体。
它们迅速进化着,变得更加可憎。
甚至新的畸形生物从雾的深处爬出:那些骨瘦嶙峋的,长着蚊子一样口器的怪鸟,或者介于节肢动物与软体动物之间的,无法言喻的可憎畸形。
【无名氏】再次持着魔剑袭来,但苏拉早有防备。
伟大神力将祂凝固在了半空。
苏拉面色阴沉。
“一而再再而三的…”她咬牙切齿。
“烦死了啊!!!”
【梦幻神】发动。
晶红的神格闪烁出醉人的红光,瞬间便把无名氏拉入了心象世界——那与纱丽耶一般不二,漆黑的,无光之界。
苏拉也懒得多看。
她张开手掌,于是,苍白的,源于二维世界的通道便将无名氏吸入。
“滚去新世界吧朋友!”她恶狠狠骂到。
但是...
无名氏的精神体,消逝了。
在被放逐前的瞬间,自我毁灭,就像玻璃般,崩成了碎片。
......
苏拉面无表情,从心像世界脱离。
她看着再次活动起来的无名氏,额角隐隐有青筋蹦出。
她明白了:这是永远也无法将其毁灭,如附骨之疽一样的敌人。
“冷静下来,苏拉。”大鸦开口道。
“这是一场消耗,但是,不要露出破绽。”
苏拉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她说。
寒冷的气钻入了肺腑,让那烦躁的心脏勉强冷静下来。
“还有,我和你确定一下。”她对肩上的大鸦说。
“贝希摩斯就是这片雾本身,对吧?”
大鸦沉默了一下,说对。
“那你不早点告诉我!?还让我废那么大力气!”
“我这不是想...”大鸦讪讪拍了拍翅膀。
祂想说让她积累战斗经验,但是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我们已经被贝希摩斯吞了,对吧?”苏拉质问。
大鸦点了点头。
“怎么出去?别告诉就是和他们硬耗,你也看出来了,摧毁一批畸形怪物后很快就会出现另一批,很明显贝希摩斯的力量是守恒的!还有无名氏那个杀不死的狗东西!”
大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分析意外的透彻,苏拉,想不到你还真有这类潜力。”
“我只想知道怎么出去!”
“集中一点,苏拉。”
“是的,把精神集中在一点,找到那黑暗中的光,就像当初你凝聚【梦幻神】那样。”
.......
“怎么了,苏拉,尝试着,却做吧,克服你心中的烦躁,冷静下来,因为你知道,祂们无法伤得了你,而这困境,便是再次超越自我的机会。”
“...不,我是想,你简直跟个老妈子似的。”
“......”
苏拉闭上了眼睛。
她明白了这乌鸦的意思:借助这个战斗的机会,凝聚出第二枚神格。
什么样的神格,可以打破眼前的僵局呢?
必须是与【梦幻神】不一样的。
得是某种尖锐的,足以刺伤他人的。
矛?亦或是剑?
........
........
啪嗒。
大鸦坠落到了地上。
殷红的鲜血,将纯白的雪地染红。
苏拉茫然睁开了眼。
“跑...快跑....”祂断断续续说。
苏拉呆呆地看着【无名氏】。
瓦莱汀被祂扔到了一旁。
在这怪物的眉心,闪耀着令人发怵的红茫。
那是一枚镶嵌在颅骨中的,猩红的神格。
苏拉脑袋有些发懵。
她看了一眼大鸦,后者已然奄奄一息。
她不理解,完全不理解,区区中等神力的无名氏,到底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突破了【伟大神力】的防御?
“注意..注意那枚神格!另外一枚神格,那不是无名氏的神格!”
神格?
苏拉讷讷转头。
是的,并非是中等神力的【不死者之心】。
而是充斥着狂暴的,令人毛骨悚然力量的———
【毁灭之神】。
那是源于古代神话中,芬里尔的神格。
或许这魔狼早已在时间的冲刷下成了一具枯骨,但是,那引发诸神黄昏的力量,却被保留了。
“混账东西!!!”
苏拉狂怒,但在下一刻,她便陷入了呆滞。
那是肢体分离的感觉:她忽然觉得肩膀变得很轻,低头一看,却发现双臂已然被齐根斩断。
【伟大神力】的屏障,如豆腐块一般,土崩瓦解。
鲜血,烟花般的从巨大的创口上喷出。
苏拉的双目,渐渐失去了高光。
.........
她双膝跪下,倒在地上。
原来如此…她想。
那些家伙,果然,是真的想留下我吗。
她不禁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了可笑。
对啊,明明早就认清了这一点。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满不在乎呢。
蠢货啊,到底在对什么抱有侥幸呢?
耳边,还依稀能听到大鸦的嘶吼。
“跑啊!苏拉!站起来!跑啊..跑!无论如何也要站起来!跑!”
跑个毛线啊!苏拉想。
她甚至能听到逐渐逼近的,无名氏的脚步声。
那东西仿佛是一台过热到即将焚毁的机器!夹杂着震耳的爆鸣,滚烫的蒸汽源源不断从身体里奔腾出来。
“赫露托贝耶提...”那怪物低吼。
….
没办法了啊。苏拉想。
我确实没办法了啊!这种敌人...根本就没有方法应对嘛。
但是,她听到了。
跌倒在地上的声音。
她用尽所有的意志,回头看去:
无名氏,倒在了地上。
祂死了。
【毁灭之神】的力量,连同祂的精神和肉体,被一同毁灭了——就像火与柴薪,当柴薪被烧成了灰烬,那火自然就熄灭了。
所以说…
苏拉呆呆地想。
我赢了?
……
“蠢货!愣着干什么!跑啊趁现在!这东西是会复活的你忘了吗!!?”
啊,是的,我想起了…
所以这是什么终极兵器之类的东西吗。
她心里吐槽。
但是怎么跑?往哪里跑?如何才能冲出这片大雾?
抱歉,她没心思考虑这些。
大腿颤抖着,勉强撑起了身体。
她要做的,先是站起来。
好痛苦….
她的腿肚子筛糠似的颤抖着。
最后,她摔倒了。
甚至没有双臂的支撑,姣好的面容直接砸在了地上。
血糊住了眼睛。
喘不过气了。
人类的身体,是绝对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创伤的。
她能感受到,身体正变得冰冷——她已然没有精力维持神力的结界了,极北致命的寒冷便趁势钻了进来,发疯般地夺取人的体温。
于是,她惊讶地发现了一个可悲可笑的事实:她要死了,并且没有任何挽回的办法。
就这样...结束了?
她努力睁开眼,依稀看到那被血染红的天空。
【果然,像我这样的,就算到最后,也是一事无成。】
伴随着巨大的痛楚,意识,终于迈向了永恒的黑暗之渊。
【什么也没做到吗…】
已然涣散的瞳孔里,闪烁着微弱的神光,那昏黄的眼眸,正如寂灭的夕阳,在被黑暗吞噬前,焕发出最后的余光。
那么,最起码…
她直勾勾地望着天空。
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遮住了眼眸,于是,那夕阳一样的光终于寂灭了。
【梦幻神.八重幻梦】
……
……
……
.....
......
……
是失血过多吗,感觉思维也变得迟钝了。
我是谁?
是谁来着?
唔...苏拉。
.......
思想的线条,随着意志的觉醒,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
现在,应该干什么来着?
逃跑。
啊,对了,这群家伙还在不依不饶呢。
但是逃跑什么的,好麻烦…
如果没有和祂们闹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或许会被好吃好住地供着?
所以说,我为什么要逃?
那,我是不是可以...
!
头好痛...
好像忘掉了什么,有什么东西...记不清了。
想就这样,干干脆脆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
!
不行!
空荡荡的双臂,还有那令人晕厥的痛苦。
她忽然哇一口喷出鲜血。
殷红之物淋到了地上。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不甘心!就这样结束的话..不甘心!
苏拉目眦欲裂。
跑!
跑!快跑!跑!
背后,窒息的毁灭气息再度升腾而起。
她知道,这怪物,又复活了。
然后,凌厉的冲击便打在了她的背上。
伟大神力的防御被刀切奶油般轻而易举的划开了。
苏拉甚至完全无法感触到攻击的轨迹。
她又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内脏的碎片顺着嘴角滑落。
强大神力所凝聚的神格—【毁灭之神】。
这神格的根本便是毁灭,没有任何手段,纯粹的便是为了达成毁灭这一目标。
苏拉知道那家伙收力了,在没有神力保护的情况下,刚才那一下足以把她拦腰打断。
但是她又站起来了。
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了那血肉模糊的大鸦,便想把祂拉起。
可是,空荡荡的袖管,提示着她这一悲哀的现实。
“走吧。”
大鸦气息奄奄。
“闭上眼睛往前冲,无论怎么样,都不要停…记住了。”
苏拉茫然点了点头。
大鸦闭上了眼,再没了声息。
苏拉嘴巴张了张,最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赫露托贝耶提啊,止步吧。”
身后,是恶鬼的呢喃。
“回首吧,归来吧,在我辈的簇拥下,加冕那本该属于你的王冠吧。”
苏拉止住了脚步。
因为她前面,是密密麻麻的,大雾所孕育的畸形怪物。
“您又何必忍受如此痛苦呢。”那人面蛛开口道。
“回来吧,王啊。”
那巨大的贝希摩斯亦从地上拔起,它嘶吼着,发出震颤九霄的长啸。
“放下叛逆吧,我王!您的意志叫我等叹服,但这又是何苦?你是我等的神王,我等必会献上你所希望的一切!”
“那你们会取走什么呢?”苏拉嘶吼。
“自由?还是生命?”
没人搭理她。
这些畸形的怪物们,就一个劲的念叨着,朝她祈祷。
苏拉也并未期待过它们的回应。
她冲过去,依凭着神力把人面蛛撞翻,但很快便被新的畸形怪物抵住了空缺。
它们甚至不主动攻击,任由苏拉的神力在它们身上宣泄。
“混账啊啊啊!!!”
苏拉一头撞在贝希摩斯的腿上,冲击的反作用力让她一屁股摔在地上,但她挣扎着又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跑。
“放弃吧,王啊。”怪物们讥笑道。
“您的神力已然枯竭,您的血液亦要流干!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呢,您本该享用永远的荣华!”
苏拉的脚步,微微停顿。
她回首,看向那司掌毁灭的魔神。
“享受什么的,就留给赫露托贝耶提吧。”她说。
她已然想起来了。
她,是【苏拉】———
驾驭赫露托贝耶提的【人格】。
所以,她会一直跑下去。
直至将这名字遗忘。
“不知所谓。”无名氏摇头。
……
……
那枯枝撕开了大雾。
祂宛若滑过夜空的流星,将贝希摩斯贯穿,燃烧的尾焰把丑陋畸形们瞬间焚毁!
祂擦过苏拉的脸颊,枯萎的树皮瞬间脱落,成了锋锐的长枪,展现出那慑人心魄的寒芒。
“继续跑。”她依稀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不是旧时代的残延者,也不是新时代的开创者。”
“你是苏拉,然后是赫露托贝耶提!”
苏拉沉默。
流星之枪越过了她,直指那既定的终点。
无名氏空洞的眼眶中,神枪迅速放大。
“奥丁!!!”
时间,陷入了一刹那的静止。
就像人在感受到窒息痛苦前那短暂的清明那样。
【战神】的余烬与【毁灭之神】的残渣。
……
时空,崩坏了。
甚至没有任何声音,因为,这力量把一切介质都卷走了——光,声,时间,空间…【强大神力】碰撞产生的黑洞贪婪吞噬着可视或不可视的一切。
大雾崩成了碎片。
在她身后,以黑洞为基点,无形的冲击波把她掀飞了出去——就像吹起一片羽毛那样。
当极北的寒风吹在苏拉脸上时,她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清爽。
然后,她眼睛一黑,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