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
诺米娅用喷头冲洗着玖远柔顺的毛发，用手将她头上的泡沫搓洗掉。
时间已是深夜，旅店的浴室里温暖而明亮，周围雾气缭绕，既闷热又潮湿，让玖远不太舒服。
诺米娅说这里用了一种叫“锅炉”的东西，但对于玖远来说，这完全是人间奇迹。
在冲洗结束后，玖远睁开眼，看着镜子中模糊的人影。
“已经多久了......”
她用小手在镜子上擦来擦去，看着自己的金色眼眸由模糊到清晰，最后又归于模糊。
玖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百聊无赖。这具身体就算再漂亮，盯着看那么久，也该看倦了。
——更何况，玖远本来就对女人没有多大兴趣。
葱白色的小脚，踩着地上的泡沫，泡沫在脚底爆裂，有些痒。
“也就十分钟吧，你平常不洗头发的吗？”
“完全不洗，你们娘们好麻烦啊。”
战场上有时连口水都喝不上，哪还能洗头呢。
“？”
诺米娅歪过头，再次确定玖远身上没有多出来的器官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有些崩塌:
“......下次不要再用这种词语了。”
看来玖远的观念需要从头到尾矫正一遍，而且时不我待。
“不过.....”
诺米娅捋起玖远的一缕白发，如丝绸般顺滑。
——如果真的从来没有洗过的话，玖远的头发未免也太丝滑了——比刚出炉的巧克力还要丝滑。
这就是种族天赋吗？
“有点羡慕你们半兽人了。”
“羡慕吗？”玖远抚摸起了自己的尾巴，“有什么好羡慕的？明明刚刚办入住手续的时候，你还让我专门藏起来。”
“那是......”
“而且今天你还因为这件事被那个店主臭骂了一顿。”
玖远的尾部梳理工作仍然在继续着，完全没有发现诺米娅的表情渐渐变得窘迫。
“唉......”诺米娅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第一个原因吗？”
“大概记得。”
“现在给你讲讲第二个吧......到底为什么人类会这么讨厌半兽人。”
诺米娅站起身，从旁边拿起护发素，均匀地涂抹在玖远的秀发上。
“你觉得人为了活下去，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情？”
诺米娅先发问了。
“无所不用其极。”
玖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好吧......”
诺米娅组织了一下语言，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在几年前，这个国家还是禁止半兽人进入的。”
“禁止进入？”玖远发出了疑问。
“是的，禁止。”诺米娅用食指在玖远的背上画了一条直线，有些痒，“在人类和半兽人的领地中，隔着一条长长的山脉，把富庶与贫瘠的土地分隔开来。那条山脉只有唯一一条峡谷，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人类与半兽人唯一的通商地。”
“通商？都通些什么？”
“奶制品，牲畜什么的，半兽人用这些东西从人类手上交换口粮。但是，这条峡谷最主要的货品还是......”
“奴隶。”玖远抢下了话。
“对，奴隶。半兽人内部经常会发生战争，俘虏便会被胜利者卖到奴隶商人手里，被运往这个国家沦为奴隶。半兽人的身体素质优于人类，所以半兽人奴隶是非常受欢迎的。这也是这条单向口岸的唯一例外，这算是奴隶的合法来源。至于非法来源嘛......”
诺米娅突然止住话，看着玖远，有些犹豫。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其实这也偏题了，接下的事情和奴隶无关，闭眼。”
诺米娅举起喷头，将水从玖远的头上倾泻而下，将她头上的护发素冲洗干净。
“你知道雪崩吗？”
“知道。”
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玖远还是略有耳闻。
——白色的猛兽飞落而下，带着山崩地裂的轰鸣，淹没路途中的每一个村庄。玖远曾经怀疑过脆弱的雪花如何才能发挥出如此大的威力，但她一想起战场上的箭雨，疑惑便烟消云散。
“在某一天，山脉北方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雪崩，那场雪崩淹没了很多人，很多的牛羊，很多的草场，还有仅剩的农田——无论哪一个，都和半兽人的生存息息相关。”
“在饥寒交迫中，半兽人们团结了起来，发动了一场人类取得大陆统治权后最大的战争。”
“这便是人类口中的护国战争。”
诺米娅拿出毛巾。
“你自己擦？”
“不，还是你来吧。”
玖远举起双臂。
诺米娅有些犹豫，然后从头开始擦拭玖远的身体，从脑袋，再到胸部和大腿，毛巾在玖远的身体上摩擦，她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立刻止住了。
“呃......”
诺米娅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咳咳，继续。”
玖远感觉自己的表情完全绷不住了。
“说是战争，但一开始完全就是单方面的碾压，半兽人那边有一位很强大的魔法师，人类丢掉了很大一片领土。”
“强大？有多强？”
“字面意义上的以一敌万，每当他出现，人类就要遭受重大的牺牲，就像被丢进绞肉机一样，毫无反抗的能力。不过......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就是了。”
“没有见过吗？”
“是的，据幸存者说，他们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身边的人就全部变成了一堆断肢，根本毫无反击的空间。”
“......那还真是，有点厉害。”
“在这样的危机之下，某个古老预言中保护人类的勇者诞生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卡瑞丝。”
“卡瑞丝......娘们？”玖远皱了皱眉头。
“都说了别用这种词汇了......”诺米娅敲了敲玖远的后脑勺，“不过......我第一次听见一个女孩拔出了勇者的圣剑也很惊讶就是了。”
“你看，你不也是吗？”
诺米娅无视了玖远，打开吹风机，玖远的头发开始微微飘动。
“总之，在勇者和她的伙伴的组织下，人类开始逐步反攻，最后在某个边陲小镇，打响了最后的战役。”
“但那场战役......怎么说呢......算是达成和解了吗？”
玖远感受着背后的暖意，开始纠结诺米娅是不是能喷火。
“和解？那还算是最终战役吗？”
诺米娅并没有立刻回答玖远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吹着她的头发。
过了一会，她拍拍玖远的背。
“好了，出去了。”
她把睡裙递给玖远，“穿衣服就不用我帮忙了吧？”
“其实也想让你帮我。”玖远不加思索地回答道。
诺米娅愣了一下，感觉这个房间热到自己都脸红了。
两人走到更衣室，背对背地穿起衣服。
就在玖远纠结连衣裙的正反面的时候，诺米娅又开口了。
“在那场战争的前夜，一条巨龙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对双方的士兵进行无差别的杀戮。在那种情况下，人类和半兽人只能团结起来。虽然最后勇者卡瑞丝击败了巨龙，但双方都已无力再继续进行战争了。”
“随后双方互相指责对方引来了那条龙，但事实没人知道。最后，双方都互相达成了妥协，人类同意废除对半兽人的禁令，并对半兽人进行援助。而半兽人同意暂时不再对人类发动战争。”
“这不是很好的结局吗？”
“虽然听上去很美好，但在绝大部分人眼里，这是国家对邪恶侵略者的屈服，是劣等种族对高等种族的羞辱。特别是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遗属们——今天的那个店主，他的儿子很有可能死在了那场最终战役里”
诺米娅把蓝色长发扎起来，露出了雪白的后颈。
“这座城市，比很多地方都要讨厌半兽人。虽然战火并没有烧到这里，但是这里的伯爵为了争取战功，抓了很多壮丁，去参加最后的决战，结果可想而知。而那位伯爵今天仍然好好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至于这里的人这么讨厌半兽人和这个伯爵有没有关系嘛......”
诺米娅打住了。
“穿好了吗？需要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吗？”
“不用。”玖远一甩头发，“这样挺好，绑起来有些难受。”
“所以，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半兽人反抗压迫，人类保家卫国——两方都在追求正确的东西，但最后谁都没赢——一切都还是一样，很多贵族还在欺压平民，人类还在歧视半兽人——一切都还是一样。”
“那个店主就是最好的写照，对普通人笑容以待，对半兽人恶言恶语，最后对魔法师却是害怕和恐惧——一个人，三种态度，明明大家都是弱者，但是却去欺压更加弱势的人群，却对自身遭受的不公毫无反抗的意思......这真的正常吗”
“嗯.......”玖远晃着小腿，“不知道，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是真的没有想过。
“你说的这些东西......我弄不太懂，但是的确有什么不对。”
她搜索了一下脑袋中的记忆，却发现脑袋中只有血肉横飞的场景
“我觉得实现我梦想的方法，绝对藏在这个矛盾之中——不过，你答不上来也没有关系，毕竟我也没找到答案。”
诺米娅看着玖远有些迷茫的表情，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抚摸着她的头。
“别摸我的耳朵。”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玖远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摸了，你先去睡吧，我去整理一下行李。”
诺米娅抬起手，走进卧室，整理起行李。
玖远站在原地，感觉意识中有好多东西在飞舞。
战争与杀戮，和平与生存，邪恶与正义，受害与加害。
——曾经某些紧密相连的概念似乎不是那么不可分离，又有某些界限分明的事物变得不是那么明晰。
玖远伸了个懒腰，感觉今天要梦见的东西太多，于是决定早早进入梦乡。
她钻进被窝，环抱着自己的尾巴。
该歇了。
——————————碎碎碎碎碎碎碎念——————
这章解说内容太多，水到爆炸，非常对不起。
今天可能还会有一章，但相应的，明天可能不会更新。
——因为考试要来了。
剧情也快进入小高潮了，需要修改和细化的部分很多，所以可能会有bug，请直接指出来，麻烦各位了。
今天是平安夜，星期四，希望大家有一个平平安安的一天。
这里是兽耳娘（圣诞限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