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前方人民站要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注意。”
电车的到站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赶紧挤向车门旁。门一打开足够一人穿过的缝隙,他就匆匆地跳了下去。
最终他放弃了选择,转身逃避。
“彻头彻尾的胆小者。”耳边似乎有人低语。
相比耳机的损失,逃避本身更让他沮丧,以至于作呕。
他试着说服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好又有新的目标屯钱,买新款尼索耳机。
是的,他知道自己就连胆小本身都不敢面对。
“真是的,怎么会在这时候起雾,难道海里的那玩意又出故障了?”他喃喃自语,似乎在向谁掩饰着什么。就算心底里明白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傻傻伫在路旁的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偷偷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才垂丧着头,木讷讷地沿着既有的回家路径走去。
但走着走着,一股异样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于是停下脚步想一探究竟,背后却突然被一股柔软物体冲击,害他一个踉跄,往前跌了几步才稳定身形。
“对不起!”还没等他缓过来,背后的“物体”就发出了声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转身,这才发现原来现在撞到他的人是刚才在车上同样撞到他的女生。
“你有撞人的癖好吗。。。。。。。”他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不,不,不是!我,我,我只是想要道歉,想要来赔偿你的!”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真的不用你赔。”
他此刻只想加快脚步离开,但她却伸出双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是真心想要赔偿你,请你接受吧。”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你烦不烦?”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
莫名其妙的一天,莫名其妙的人,他不想再这样糟下去。
“我必须赔偿你!”她的语气和他的动作一样决绝。她从制服裙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把里面放着的什么东西握在掌心中,又掰开了我的手掌,把东西硬塞给了我。
“喂,我不要你赔的东西!”
他正想把东西还给她,但打开手掌,什么也没有。
再抬起头,那名女生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他急忙拉住旁边的一名路人问道:“请问您有看到刚才和我说话的女生,是往哪个方向走了?”
路人一脸诧异,连连后退了几步:“你神经病啊,有病快去看医生,刚不就你一个人傻站在哪吗,想女人想疯了?”
说完就忙不迭地离开,生怕他突然发疯伤人。旁边的人见状也纷纷绕着弯走开。
“。。。。。。”
脸烫了起来。他赶紧低下头,飞快地走着,恨不得马上钻回家中。
想来也莫名其妙。
“这女生在间接弄坏我的耳机后,还要在下车后戏弄我!”
回到家后,他越想越生气,手不住地往空气挥拳。
坐在一旁的父亲铁青着脸,随即一声呵斥:“多大的人,还常在那做些幼稚的动作!”
他吓得赶紧收回双手。
“爸,对不起。”
“哼,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行为还是那么的愚蠢,哪像隔壁老刘家的孩子,钢琴都拿八级证书了,成绩还那么好。。。。。。”
“行了行了,吃饭呢,少说几句。”
“我还没说你呢,就是你把他惯坏的,正应了那句‘慈母多败儿’!”
“哎,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的就是。。。。。。。”
他耸拉着头,不停地往嘴里送菜,只为赶紧吃完晚饭。作为父母吵架的祸源,这时侯唯一能解决争吵的方法就是赶紧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
不知食为何味,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后,他悄悄溜进自己的房间,把门一关,试图把所有的杂音拒之门外。
在家里,像这样的争吵不会很激烈,但发生几率不会少,争吵俨然已成为他家庭生活的一部分。
他经常想,但凡他稍微聪明一点,或者有什么长处,父母就不会对他的前途有什么担忧;倘若他愚笨一点,没什么期望值得放在他身上,那更加不会因此而烦恼;但他偏偏只是“绝大多数人”之一,高不成低不就,能力平庸,被社会随意安插,最让人操心。
“大着不得,小者不为”,他知道自己就是春秋思想家晏婴认为那种“无法成事”的人。
“倘若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那大概就是脸皮够厚了吧。就像现在,平常逢人唯唯诺诺,讽刺起自己却是不遗余力。”
他边挖苦着自己,边像往常一样苦笑着坐到书桌旁。
今天的作业可一点也不轻松,还要完成鸣琴的那一份,没多少时间留给他瞎想了。
他伸手往书包里拿作业,但指尖碰到卷子的一刹那,一股针刺的疼痛传至全身,大脑一阵麻痹,手一下子就抽了回来。
强烈的不适感瞬间使他浑身湿透。
他小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了呼吸。
恢复思考的意识后,第一反应就是苏鸣琴那丫头放了“整蛊玩具”夹在卷子里整他。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卷子先抽了出来,然后再把书包一倒,把她的卷子整沓地倒在了书桌上。纸张滑落,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似乎并没有使什么东西掉出来。
“这丫头难道把东西贴在卷子上了?”
他又伸手打算翻找这沓卷子,可刚碰到纸张边缘,那股莫名的刺痛再次传遍全身。这次的刺痛比上一次的痛感强烈百倍,犹如上万根麦芒扎在了他的手掌上,强烈的痛苦让他眼前一白,又忽变暗。。。。。。
意识朦胧中,他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喊他地名字。
他想挣扎起来,但好像有一股重压使他无法如愿,想睁眼,眼睛就像被铁钳夹着一样无法睁开;想张嘴回应,嘴巴似乎是也被套着,既张不开嘴,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唯独他的耳朵在压力中还听见声音,听见呼唤,数不清的呼唤。像是同一群人的呼唤,又像是无数人混杂在一起的呼喊。
他绞尽脑汁,疯狂地运转着大脑,试图分析他现在的处境。一股又一股的重力不停地挤压着他的身体,此刻的他就如夹在两个撞锤之间的土豆一样被压榨着。
他双手拼命摸索,试图寻找工具脱离困境。但手掌只能感触到了一股粘稠,未知的巨大阻力也阻止着他做过多的动作。
重压越来越强,他在抗争中变得越来越乏力。双手逐渐麻木,随之而来的是感觉消失。腿也好像被逐渐侵蚀,双腿已不复存在。接着,他上身的骨骼好像发出了濒死的怒吼,试图抵抗那不知何物的撕咬。
“再过不久,我就会化为尘埃了吧。”
“又或许,连尘埃也不会留下。我的痕迹将会被抹去,世界却会像我不曾存在过那样正常运转。”
强烈的非现实感使他头脑眩晕,到了这个地步,他连恐惧的余力都没有了。
“对不起,爸,妈,你们的儿子最后连死都这么窝囊。”
短暂的人生回忆在脑海中掠过。
最后,他惊觉自己竟然还想到了苏鸣琴。
“鸣琴,对不起,这次恐怕你得挨老师一顿训了。”
他竟然有一丝“恶作剧”成功的窃喜。
没想到在生死关头,自己还会想到这些闲杂的事。他的身心仿佛突然得到了解脱,在巨大的痛苦中,似乎还能感觉到一分愉悦。
于是他放弃挣扎,静待死亡的降临。
然后——
“向轩?”
“嗯?”
“向轩!”
“嗯,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孔向轩!”
几乎丧失知觉的背部遭到一次重击,比刚才忍受的还要强烈的痛楚使他猛然睁开眼——
眼前是熟悉的装潢。
那似乎是他房间的墙壁。
“孔向轩,几点了,还不起来,想着迟到被老师罚吗?”
熟悉的起床“铃声”不由分说地窜进我的耳朵里,直通大脑。
“还有,都多大岁数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晚上就躺在书桌上睡觉,感冒了怎么办?”熟悉的“铃声”再度提高音量,再不作出回应,恐怕我就会失聪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起来。。。。。。”嗓子意外的干哑,犹如吃了沙子一般难受,沉闷的嗓音让他自己都听得陌生。他急忙借口换衣服把我妈推出房间外,然后紧关房门。
关上门后,身体的头晕虚弱让他控制不住顺着房门滑倒在地上。一段心悸袭来,紧抓着心脏的手青筋暴露。
万幸,这种恶心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他挣扎着起来,想要快点换好衣服去出门,不然他的妈妈又要过来唠叨了。
好不容易到了洗嗽间,看着墙上的镜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恰恰是他活着的证明。死里逃生的体验,让他倍感拥有鲜活生命的幸福。
然后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尽管粗糙的手感不像一般青少年的皮肤,但毕竟是真实的。但一股莫名的空虚感刹那占据全身。再望向书桌,上面堆叠的东西丝毫没有变化,也没有任何的异常,刚刚经历的一切似乎就是一场黎明前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