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宋果儿同学!”
从打招呼开始,那个名叫苏鸣琴的女生突然时常在我身边出现。
“好累啊,要不要一起去买杯饮料提神?”
“终于上完课了!宋果儿同学,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那个,虽然有点唐突……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放学回家?”
喂——我差点就要把心里的质疑说出口:我跟你明明没有什么交集,你为什么突然就找上我,还大献殷勤?
背后肯定有什么企图。
“嗯,好、好的,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在烦不胜烦的邀约过后,我决定主动出击。
“好耶,小果儿终于答应了!”
可是,她身上那溢于言表的兴奋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神情看上去也没有惺惺作态。
莫非是个狠角儿,把自己真正的欲求隐藏得很深?
想必如此。如果没有一定的斤两,怎么可能在班上混得这样受欢迎。
我得小心提防着点。
不过倒是她身旁那位孔向轩同学,我在她身上似乎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他也是属于不常说话、在班里不怎么起眼的学生。他的话,可以减少一点戒心。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得提防这位“同类”会不会为了自己的青梅竹马而对我弄点小动作。
因此,在和他们相处的过程中,我保持着沉默寡言的状态。
他们似乎对我这样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满。
这也让我更加猜不透他们背后的目的。
如果只是为自己的形象加分,他们倒不必做得如此彻底,只需要把我带进他们的圈子里,然后扔在一旁就行了。可是,他们好像还顾虑着我的感受,每次只邀请了我组成三人的小队伍行动。为此,我还亲耳听见苏鸣琴的闺蜜向她抱怨“最近疏远了他们”。
这样不会反而降低自己的评价吗?如果花太多时间在我身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是为了传说中的“秀恩爱”吗?但在我看来,似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规律在他们身上有完美的体现——先不说她的闺蜜时常揶揄她与孔向轩同学的过分亲近,连我这个相处时间不长的“陌生人”,都能从他们互相躲闪的眼神与时不时微红的脸颊中看出端倪。可他们自身却好像毫无自知,还时常与对方发生争吵。所以,目的是要我当“电灯泡”的几率微乎其微。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想不明白。这个城市给我上的第一堂课,就是人行动的背后总有隐藏的目的。可我却实在看不清他们所想要隐藏的东西。
会不会——不可能……
一定有什么阴谋!
我装作放松戒备的样子,试图引诱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来吧,来吧,让我们结束这场哑谜吗?
我在内心大声呐喊。
表面上的我保持着令人些许厌烦的沉默,实则内心一直在沸腾、翻滚着。
我一直期待着,他们露出破绽的一刹那——
可是,他们的演技又是如此的天衣无缝。
时有时无间撇过的眼神、没有恶意的打闹与玩笑、热情而不失体贴的语言,一切就如——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一般。
苏鸣琴那脸上洋溢的笑容不似伪装,孔向轩同学眼里含着的一丝温柔也感觉不到任何突兀的地方。他们的面具,就像是活生生的生命——仿佛的确是他们真正的面孔。
我真想把手放在他们的脸上捏一捏,以说服自己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仿生的面具——当然,我也知道这并不是事实。
事实是,那副面孔,的确是他们真真切切的“原生”模样。
果真如此吗?这世上真会有以真性情待人的傻子存在吗?
我感觉到内心有什么东西久违地涌动了起来。焦躁与不安袭遍全身。
为了抑制这份不安,我决定使出最后的手段——
“那个……”
我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果然,他们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我身上。
“抱歉,是不是我们太吵了,让你有一点困扰……”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马上向你道歉……”
他们开始担忧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引起我的不愉快。
看来第一步很成功,那马上进行第二步——
“不,不是的。”
说出模棱两可的客套话,然后从嘴角挤出几滴眼泪。
“怎,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抱歉,是我们擅自把你邀请到到你不喜欢的地方——”
苏鸣琴随之也抛出了一句应付的客套话。
哼~
我故意保持着沉默,面容却一直扭曲着。在旁边的客人们看来,就像是一对男女在欺负一个柔弱的女生吧。
很快,我感受到了盯在身上的视线,耳边果然也如愿响起了窃窃私语。
“你看那桌的人——”
“他们之间的气氛很不妙啊。”
——
会很尴尬吧?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他人误会,无辜地承受四处射来的批判的目光,受惯奉承的苏鸣琴会难以忍受吧——况且起因是班里那个努力开导却迟迟没有报以正向回应的“木头”。
在这种气氛下,想必内心深藏的阴暗面会被迅速激发吧。
果然,如我所料。低垂的眼睛瞧见了摆放在正对面的鞋子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呵,来吧,终于忍不住了吗,终于决定教训我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了吗?是扇耳光,还是把桌上杯子里的水怒洒在我身上?快来吧,快来了结这一切——
咦——?
柔软的触感自头部传来。
为了确认情况,我试图扭动着脖子——只看见一双冰蓝色眼眸正俯温柔地俯视着我。
咦,我是什么时候躺在苏鸣琴怀里的?
“我差点,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配拥有朋友——”
咦,为什么我的嘴在不自觉地吐露着未加思索的话语?
脸上好像流淌着什么。
伸手一摸,是名为眼泪的液体。
明明只是装模作样地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这一切,只是为了引诱出苏鸣琴与孔向轩同学他们的真面目……本应此刻脸上挂着的只是一副面具,可是为什么,面具也会流泪?
难道——等等,原来最开始带着面具的人是我吗?
这么一来,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就像照镜子一样,我带着逼真的面具示人,而其他人也理应回以带上面具的姿态。
原来,最虚伪的人是我,吗。
那么,如果追溯到以前,那帮短暂相处过明处友好、背里肆意嘲讽的初中同学,又是否只是因为我从未以真面目对待他们、所以他们也认为无需认真对待我呢?
回想那时的我,确实没有说过几句真心话呢。
明明不擅长运动,拒绝登山锻炼的邀请似乎也没有关系,结果却为了要面子,竟然假装很兴奋的样子接受,然后活动的前天找着各种拙劣的理由推脱……
想必那时候的我很难看吧。就像卑劣无耻的小人。被放鸽子的同学口头上表示很担心我的身体状况,其实内心里早就想破口大骂、只是碍于如纸薄般的同学情谊才没骂出口吧。
我早该从电话那头游移的声音听出端倪的。
该死,这样的事情似乎我还干过不少。
全天下最虚伪最无耻的人,就像最高明的欺诈师一般,结果也把自己给骗倒,把自己描画为高洁傲岸的莲花吗?
多么卑鄙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