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学长，学姐，别吵了……”
“就是，吵死了。”
“你才是吵死了。”
“不，你才是。”
“不，你才是——”
“你才是。”
“你才是才是。”
“你才是才是才是——”
原本快要落下帷幕的、小孩子闹别扭那般的吵架，再次陷入了无尽的“才是”斗争之中。
尽管孔向轩早已想结束这场纯粹浪费口舌的过家家游戏，但他还是任由大脑指挥喉咙继续颤动着。
他害怕稍有停滞，就会不自觉与那双在一旁正偷瞄着自己、捉摸不透情绪的眼睛对视……
“那时间也不早了，我们——”
“嗯，今天就先这样吧。刚才学姐说有电子支付优惠券，那就麻烦学姐先代为结账吧。等一下到群里发群收款就行。”
“可以。”
说完，苏鸣琴点点头，便拿着桌上的账单站起身来，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枫俞，那我们也……”
“嗯，等一下我会送你们到电车站再回家。不过，你现在先走去门口与学姐汇合吧，我和学长还有话要说。”
“嗯，那我先去找学姐了。动作要快点哦。”
余晓薇识趣地拿着随身物品也离开了座位。
“知道了——”
阮枫俞浅浅的笑着，注视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那么——”
“咕……”
孔向轩咽了抹口水。
支走苏鸣琴，调开余晓薇，他似乎已经想象到阮枫俞接下来要做什么。
“学长，刚才为什么要拒绝我？”
——没错，就是质问。
“为什么，明明我已经如此诚挚地献上自己……”
“是因为我的姿色，还达不到学长的要求吗？”
“不，当然不是……也，也不是这个意思——”
绯色的曈孔深处，此刻燃烧着的是什么？
愤怒，嫉妒，色欲……还是，于迷茫中陷入无法自拔的绝望之痛？
这份绝望，就像流沙那般，拥有吞噬一切光亮的绝对力量。
仅仅对视了几秒，孔向轩就忍不住移开目光，生怕自己的灵魂也会因妄自揣测而被吸入其中。
“学长，为什么？”
阮枫俞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话语中带着不容逃避的魔力。
“为什么……不是，你突然说这些话，不觉得很奇怪吗？”
孔向轩试图绕过话题。
“哪里奇怪了，我倒觉得再正常不过。”
阮枫俞却步步紧逼。
“可是，你突然提出那样的要求，不就很奇怪吗？”
“奇怪？唉——学长，你不是很爱看小说吗？”
“是啊。怎么了，突然提这个？”
“那小说里不也常有一见钟情，或临时起意沉溺于爱欲的男女主人公吗？这样的情节学长不能接受？”
“接受是能接受，甚至为他们的结合而感到欣喜……可这种事如果放在现实中，就有点不合适了吧？”
“不合适？小说也是从现实中取材编写的吧？”
“唔……”
“既然如此，学长又有什么理由接受不了呢？”
“理由，理由……还没有确认双方对彼此的感情，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充分？”
“不够，完全不够。不如说，这种理由本身就不足以成立。学长知道我叫阮枫俞，我知道学长姓孔名向轩，这样彼此相识不就已经足够了吗？短暂的温存，还需要过多的要素填充吗？”
“可是，就这么随性而为，不就把爱情看得太儿戏了吗？你所说的结合，必须要构筑于爱情之上。勿论是始于外貌还是才华，从两情相悦到历经磨合相互补全，进而完全认可、接纳对方，最终正式步入婚姻殿堂诞下爱情结晶，你不觉得这样的爱情、这样的结合才值得推崇？”
“推崇？学长，你怎会有如此幼稚而理想化的思想？”
阮枫俞冷哼一声，目光里的空洞逐渐变得更为骇人。
“你口中的爱情真的存在过吗？举个例子，假使某一天，学长与某位女生结为情侣。如果按照学长的理论，要与那名女生产生‘爱情’，首先就必须要相互补全。那么，你能给予什么以补全她呢？”
“我，我……我能……”
关于那副冰蓝色眼眸、亚麻色长发面孔的记忆，忽然在未经任何允许下，便被用粗暴的手段挖掘而出。
埋藏于心底里，那份被封印、不敢触碰与正视的感情，就这么**裸地被凌厉的话语之矛贯穿、悬挂于眼前。
他明白阮枫俞并不是有意暗指苏鸣琴，但他却不由得想起了她的身影。
能一直留在那个人的身旁——那不过是幼稚的妄想。总有一天，两人会成人，然后各自成家——他不能自私地要求这份关系永恒不变……
可如果……如果，真的会有这么一个美好到连童话也相形见绌的未来——
那么，自己能给予她什么呢？像他这种人，又能给予他人什么呢？
把至今十七年的记忆稍微拉伸，再一一细看——
然而，无论再重看多少遍，他都只能发现苏鸣琴单方面付出的身影，而自己似乎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从未有过、也没想过给予什么像样的回报。
“差不多该发现了吧，学长。你似乎，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拿来搪塞我吧？但即使如此，你不是也在期望着在某一天与某一个女生结为情侣吗？而这不单纯就是，你的欲望而已吗？”
『我的，欲望。那种未来，只是我的欲望？』
孔向轩不仅无法否认，甚至还陷入了新的矛盾旋涡之中。
“所以，你口中的爱情，与短暂的温存殊途同归，都是欲望的具现化罢了。爱情也只不过是欲望的代名词，从来就没有在世上真实存在过。
“恰似部分涉世未深的男男女女，只是生怕被别人看不起，而仓促寻找伴侣；恰似我的父亲与母亲，单纯因为家族婚姻而结合并生下了我；恰似学长你，为了独占某位女生的爱，释放自己无处发泄的荷尔蒙，才有了爱恋之心 。权欲、控制欲、**……用一个集合的概念来统称，就是‘欲望’。既然同是欲望的奴隶，学长又何必在那装弄高尚呢？”
“不，不对，这是错的……”
可孔向轩从她的论述中挑不出哪有错误。
——自己那炽热的眼神，平白无故的攀谈，深夜的妄想……难道，不是出于某种欲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