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会有猥琐的怪大叔,会有蛮横无礼的坏脾气路人,会有喜好惹事生非的流氓,会有无端对你指指点点的所谓朋友……
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危险了。稍有不甚便会被伤害得遍体鳞伤。
而倘若身处于那个被四面围墙环堵的世界,虽然空间狭小,但却有无条件喜爱我的父母,两三本符合兴趣的书,数册好看的画集,与几只永远不会伤害我的玩偶,贴心地陪伴在我身旁。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个虽然狭小,但温暖而四季如春的世界。
我待在这个世界至今已有十五年有余。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会在这个世界待到生命逝去的那一天。
然而,不久前,一个顶着班主任头衔的人擅自推开了我家的门。他充满激情地游说着我,说我可以拥有更广阔的世界,更丰富的人生经历,与更多的物质与精神享受。
“晓薇你啊,就是太腼腆了。我曾经有观察过你课间的行动,好像都没怎么和同班同学有交流呢。
“正是如此,所以这次班上的自由组织学习小组,你才会落单吧。”
“嗯……”
那是当然的事。既然选择了居住于自己的小世界之中,那么对自己世界以外的一切事物,必然是漠不关心。而其结果,当然便是遭受到他人同样的忽视。
也许在外人的眼里,形影单只的我显得特别可怜吧。
“难道不会感到寂寞吗?”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但每次的拷问最终都会指向同一个答案,那就是——当然不会。
倘若一个人的心早已被填满,那么,她又怎么会感到寂寞呢?
所以,这次我也立即摇头否认。
不知怎么的,原本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的班主任好像有点着急了。
“嗯?你确定这是你内心真正的答案?不用勉强自己哦。”
如果我说“是”,才是真正地勉强自己呢。
所以我再次摇了摇头否定,并用简单的言语传达了确切的心意。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觉得面对班主任,有些事还是觉得比较难以启齿吧。嗯,我懂,我能理解,一定是这样!毕竟老师也是经历过学生时代的人……
“不过,没关系!老师教导过不少像你一样比较内向的学生,他们在我的帮助下,都能逐渐变得开朗起来,相信晓薇你也不会是例外。所以,你的事,包在我身上吧!”
“……”
有种想把这家伙马上赶出门外的欲望。
没有任何征兆,便突然在休息日的八点不到,身着西装出现在学生家门口,并狂按门铃,而进门后却竟然只是径自在那里自说自话——让我本因被打扰睡懒觉而烦闷不已的心,变得更加焦躁。
要不是碍于彼此的身份,我早就想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了。
“这样吧,下一次班会,我就宣布让你成为新一任学习委员,并把你安排进班里的明星小组。我相信,在与越来越多的同学产生联系后,晓薇你就肯定能变得开朗起来!”
“……”
啊,我想起来了,这家伙曾经在课上说过,自己的梦想是当个“劝世鲜师”,致力于帮助学生真正地成长为“人”。
可惜,他既没有樱宫正义[1]的觉悟,亦没有樱木建二[2]的能力,所做的一切终究只会是流于表面。
“老师,没必要特意这样做吧……”
“不,很有必要!”
“呃……”
“什么?是因为太感动,然后觉得老师不值得为你这么做?Nonono,如果你是这么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我没有……”
“晓薇,我敢以我多年的教师经验作保证,你,很特别!正确来说,大家,所有人,都很特别,每一个人都是特别、无可替代的!你,身上有着无限的可能性,所以,你呀,千万不能自暴自弃,一定要抓住老师交到你手上的机会,去勇敢地拥抱世界!
“就这么定了!”
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径自起身,往门口方向走去。
“欸,欸!老,老师……”
“不必再说了。”
他背对着我,故作潇洒地一甩左手,便消失在了门外。
“……”
于是,我因老师的一时兴起,被逼去结识了那些相处半年却几乎没有往来的同学。
意外的,学习小组的老成员们,比我想象中友好许多。在短暂的磨合后,他们很快便接纳了我这个新成员的存在。
他们没有嫌弃我的沉默寡言,很多时候还照顾着我的情绪。
因此,我,虽然仍是那个坚守一隅的我,但有限度的回馈,我还是有给予的。毕竟,不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并不代表我不懂得基本的社交礼仪。
在此之上,我还明白“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尽管我不喜欢学习委员这份麻烦的职务,但既然老师把这份工作托付给了我,那么我就得把这份工作完成得漂漂亮亮的。当然,里面还有我的私心,那便是藉由此使它不至于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就这样,我让外面的世界,与我的小世界在生活中所占的分量,保持着微妙的百分比——一开始是如此。
但慢慢的,我竟在不自觉间,让手中掌握的资源逐渐往外面的世界倾斜。
我开始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与学习小组里的朋友聊天上,把越来越多的精力放在尽力完成学习委员的工作中。
晚上,睡觉前我会在床上回忆今天与朋友相处的点点滴滴,并期待着明天与他们的再次聊天。
早上,我会使用大量私人的课余时间,去完成催收作业等学委的工作。
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外面的世界了。
呼吸了外面的空气,似乎就不再想离开。
于是我加倍地努力,试图停留在这个世界,并探索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直至有一天——
“抱歉,但是……晓薇,如果你还继续当学委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业已成为我好朋友的学习小组成员之一的丰铃,代表着其他成员,向我委婉地劝说,让我放弃学习委员这一职务。
[1] 樱宫正义:日本推理小说家凑佳苗所著长篇小说《告白》里的人物。
[2] 樱木建二:日本TBS电视台所拍校园电视剧《龙樱》里的角色。和上面注解的人物相似,两者都有致力于“改造”学生,帮助学生找到自我、走上正轨的性格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