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天是用双手紧紧抱着陶乐思，一路瞬移到家的。他的瞬移有距离限制且非常消耗体力，但现在不是节省体力的时候。
即使已经站在客厅里的现在，他也仍然没把陶乐思放开。
“不许松手……”陶乐思脸埋在安靖天小腹上，轻哼道。
能撑到现在才哭出来，陶乐思已经值得夸奖了。
感受到腹部的T恤变热变湿的安靖天安靖天用手轻抚陶乐思的头发，脸色阴沉得滴出水来。自责几乎将他压垮。
大意了。实在是大意了。明明都已经注意到那个家伙了。安逸磨钝了自己的敏感，险些……不，让陶乐思置身险境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幸好……安靖天低头看向陶乐思。白皙的后颈上有一道淡淡的粉红，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它的存在很难察觉到它。在那下面，埋着一枚电子芯片。通过它，安靖天可以随时找到陶乐思的位置。这是在安靖天兄妹隐退前种下的。如果不是它……
安靖天强迫自己停止可怕的想象，把怀中纤细的身体抱得更紧了。
安靖天不仅是陶乐思的哥哥，更是她的“保镖”。
暗中管理世界各地特征体的组织“特征体公会”将特征体由强到弱分为个等级：A,B,C,D,E,F。F级特征体只能无意识地引发一些几乎无法观察的微观现象，比如改变发梢的温度，或者改变牙缝间的空气密度。这一类特征体数量最多，将近世界人口的百分之一。相对的，A级特征体则拥有强大的力量，其中翘楚甚至可以轻松毁灭一座小型城市。这类特征体数量极其稀少，全世界大概只有千余人。
但A级特征体并不是最强的存在。在A级以上，特征体公会还设定了另一个等级。
OA(Over A)。
埃及金字塔，楼兰古国的消失，百慕大三角……几乎每一个世界未解之谜背后，都有一位OA级特征体。他们也因此拥有一个别称，“文明级特征体”。可以影响一个文明的进程的，“理外”的存在。
而当世以知的OA级特征体，全世界一共有16位。
特征体公会注册代号“求知姬”的陶乐思，是这16位文明级特征体中的第一位。
她的特征，本质上只是可以用耳朵放出不算太强的生物电流，因此曾一度被误判为E级特征体。但她真正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她锁释放的电流的强度，而在于她对电流的精细控制上。她可以把耳朵释放出的生物电流设定成可以被电子设备识别的电子信号，并通过电流的反馈获取互联网上的信息，并且对信息的处理速度比起传统的“屏幕——眼——人脑”模式快了上亿倍。简而言之，她是一个可以凭借一副耳机在数分钟内黑入五角大楼的超级黑客。并且因为她可以用她所感知到的任何一个IP地址访问互联网，所以她甚至无法被军方锁定。
但她的缺点也很明显。她没有任何正面作战能力。因此，安靖天是被曾经庇护陶乐思的“某个”组织安排的贴身保镖。在与“那个”组织脱离关系的现在，只有这个职责安靖天没有放弃。
因此，在安靖天看来，是自己的疏忽大意让陶乐思身陷险境，一切都是自己的失职造成的。
这样思考的安靖天用手轻拂陶乐思的头发的同时，用几乎把牙齿从下巴顶出来的力道咬紧牙齿。
两人就坐在陶乐思床边抱了40分钟，陶乐思的抽噎声渐渐变小。
“……哥哥。”陶乐思把脸埋在安靖天怀里说道。
“嗯？”
“忘掉。”
“忘掉……什么？”
“今天的事，忘掉。”
“怎么可能忘得掉……”
“我说我哭的事情，给我忘掉！”
胸口渐渐变热了。看来陶乐思脸红了。不过她好像已经找回了气势的样子。
突然好怀念陶乐思贴在自己身上小鸟依人的样子啊……不过现在还贴着就是了……
安靖天刚这么想，陶乐思就抬起了头。她的脸果然红彤彤的，但肿起的眼睛比脸更红。
“哥哥你，又在想恶心的事情对吧。”
“我在想我妹妹哭的样子也好可爱啊。哪里恶心了。”
“恶心。”陶乐思说着和安靖天拉开距离，坐在床头手抱膝盖缩成一团。
“不讲道理你……”安靖天说着又凑上去。陶乐思一离开，寒气就从潮湿的前胸侵入体内。
“别过来！”
“你贴着我行，我离你近点就不行吗？”
“不！行！死开！”陶乐思踢了安靖天一脚。
安靖天还想说什么，瞪着安靖天的陶乐思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折腾了这么一场，换谁都应该非常累了吧。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生气的同时，安靖天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陶乐思睡觉穿的长t恤扔给陶乐思。
“澡明天起来洗，现在快睡吧。”
“哦。”
“……不会害羞地说什么‘哥哥留下来一起睡’之类的话吗？”
“滚。”
看本人的表情本来不是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还是不要拆穿为好。安靖天怀着这样的想法走出房间。
而且，今天晚上本来也没打算睡觉。
***
嘀嗒。嘀嗒。
S坐在黑暗潮湿的下水道里。
眼镜弄丢了，下水道里也没有光线存在。但S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一般人判断自己的位置，一般是通过附近的标志性建筑和道路地形。S也是这样。不过他所凭借的是一般不可见的、地面以下的地形。
现在自己正坐在一个小巷子的下面。这里是这座城市排水网分支之一。即使是久未下雨的现在，夹杂着难言臭味的污水依旧漫过自己的腰部。
（现在那个男的和治安分会的傻子们一定在到处找我吧。呵呵呵……）
S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但很快笑容收敛。
（我的猎物……）
一想到她小巧的脑袋枕在枕头上安眠的样子，S就心痒难耐。
此刻，在她白皙脖颈下面纤细的血管下面，滚烫的鲜血也在流淌吧……
好想……好想割破……
把她的颈动脉割破……让鲜血淌到泥土里去……不，要从脚踝那里的血管开始割……如果生命流逝的太快就浪费了……
S沉浸在甜美的幻想里。一滴污水滴到他脸上。冰凉的感觉刺痛他的神经。
啊。猎物逃跑了呀。
被那个男的抢走了。
还有治安分会的那两个家伙。
（咯吱咯吱。）
S磨着牙齿。
就当是餐前酒，稍微奉陪一下吧。
头顶上的混凝土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下一秒，S消失不见。
嘀嗒。嘀嗒……
下水道依旧黑暗。
***
八月的最后一天，早上七点半。
“……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坐在餐桌前的陶乐思这样说道。
刚从厨房里走出来，正把盘子里的火腿蛋铲到陶乐思面包上的安靖天僵了一下。“去看了电影。然后带你回家。”
“然后呢？”
“……火腿蛋是不是有点咸？”
“有一点。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放点盐……等一下再说这个。诶，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我睡了以后。”
“……”
“不说的话我就去看监控咯？”
“我去找以前的朋友问了一下昨天那个人的情报。”
“哦，那个卖唱片的瞎子吗？”
“……我没带你去过吧？”
你是用特征偷看了我多少次啊。
大概从安靖天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层意思，陶乐思小脸一红，“我只是碰巧看到过而已！碰巧！倒是你啊，今天你要去新学校报道欸，你昨天晚上还敢不睡觉？你知道你现在脸色多恐怖吗？已经不是给新同学留下坏印象那个程度了，是会给给人家留下心理阴影欸！你怎么敢的呀！”
“所以我今天不打算去了呀。”
“哈？”
被妹妹用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盯着看很不舒服，所以安靖天解释道：“一方面昨天晚上完全没睡觉，另一方面我担心那个变态今天又有什么想法……”哈~安靖天打了个哈欠，“总之，今天不去了。我说，干嘛那样看着我？”
陶乐思一脸严肃地盯着安靖天，尖锐的眼神看得安靖天心里直发毛。
“哥哥，我们到底为什么隐退啊。”
“为了正常地生活。”
脱口而出。没有需要犹豫的理由。这是六年前就已经成为定论的答案。如果不这样回答，就是对这六年来两人所付出的努力的否定。
“为了正常的生活呢。”
陶乐思顿了顿。“你亲口答应我的，要让我过上正常的生活。”
“是这样没错……”
“我认为开学第一天就旷课，是与正常生活脱轨的选项。”
“可是……”
“明明以前经常被袭击的时候，我们都撑过来了的。”
对于安靖天和陶乐思这样成名的特征体来说，隐居可不是说做到就能做到的事。刚刚从“组织”脱离的时候，以前的仇家、“组织”派来的杀手……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门拜访。即使是那段时间，安靖天和陶乐思两人也一直维持着“日常”的假象。举个例子，掌毙刺客再去买菜，洗掉手上的血去逛精品店，都是安靖天和陶乐思经历过的事。
直到现在，“日常”终于变成了不用掩饰的，真正的“日常”。
“现在却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要亲手把日常打碎吗？”
“……”
只有这件事，绝对要避免。
哪怕是会让这份来之不易的“日常”出现哪怕一丝微小裂缝的可能性都要避免。
但是……
安靖天担忧地看着陶乐思。
“我会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出来的。”察觉到安靖天眼神里担忧的陶乐思说道。
“……有什么情况……不，哪怕是一点要出事的预感都要立刻联系我。”
陶乐思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我姑且问一句，你撵我走不会是想背着我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谁撵你走啦！什么叫奇怪的事情？恶心！再不去要迟到了哦！”
……本来时间是在“不去学校”的前提下安排的，现在看来有点赶了呀。
总不能瞬移过去吧。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这样想着的安靖天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早饭换好衣服，与站在门口的陶乐思挥手道别后冲下楼梯。
一种回归日常的**在胸中扩散。
安靖天敢把陶乐思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要陶乐思如她所言一直呆在房间里，她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证。安靖天有如此认定的底气。
因为，陶乐思房间里有“那个”存在。
***
省立千江中学。
坐落于江苏省千江市的顶级学府。从创立至今的近两个世纪间，从千江中学走出过各个领域的精英。国家领导人，文坛巨匠，金融大碗，体育巨星……政界，军界，文学界，金融界，学术界……各个领域的世界前千分之一中，都能找出千江中学的毕业生。这是众多影响过世界历史的伟人们的母校，也是千万学子成龙成凤的第一块踏板。
在这样的光环之下，关于千江中学，有这样一则传说。
“千江玄学社”。
隐藏在千江中学众多社团背后的，位于水面以下的组织。
同道家和老庄没有任何关系，拥有这个名字的社团在传说中是个收容了各种怪人的组织。移植了外星人细胞的UFO少女，有极端科学家身份的物理老师，活死人肉白骨的老校医……这种传闻，随便问一个在千江玄学社念过半学期书的学生，就可以听到至少三个。但如果一直深究下去，传闻出现的源头不过是某个认为“这么说能调动当时气氛”的普通学生。
但是。
“千江玄学社“是真实存在的。
安靖天很快拥有了这样认定的依据。
八月三十一日，早上八点二十。
这是个十分微妙的时间点。所有经历过的人都知道，这是在房间一边后悔一边俯首于作业之中的时间。对于千江中学的高一新生来说，约６００页的《走进千江》是他们高中生活面临的第一个挑战。不过在房间里独自作战是不可能了，因为今天要到学校报道。
说是报道，其实只是让大家到学校熟悉一下教室和班主任。开学典礼和作业的检查安排在３１号。换句话说，今天是借助他人力量弥补自身不足的大好机会。同学们在这特殊时期无不积极笼络（或被笼络）同窗感情，互帮互助地迎接危机。一个班级在分班第一天就凭借这种特殊的方式拥有了牢不可破的凝聚力，这说不定正是校方的目的之一。
这样想着的安靖天单手撑头，百无聊赖地看着身边拉帮结派奋笔疾书的同窗好友们。
大概，校方把作业检查安排在报道以后，为的就是眼前这个局面吧。用心良苦。
安靖天习惯于在假期前排好计划，每天定量地抄掉一些作业。反正根本不可能写，与其屈从于惰性和罪恶感而把作业全堆到最后抄，不如趁早认清现实，为假期末的自己减轻负担。
不过这样下去，感觉自己很难融入班级啊……
九点整，身着轻便西装的年轻班主任走进教室。
上讲台，敲黑板。教室渐渐安静下来。同学们停下笔，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着初次见面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二十后半的帅气男子，身上兼有年轻的热情和成熟人士的优雅。西装笔挺，脸上的微笑像是对着镜子练习过一样，大方又富有亲和力。
“各位早上好啊。很荣幸呢能在新的学期来担任大家的班主任。我呢姓布，叫布原，布匹的布，原野的原。今天第一次见到大家……”讲话的声音也很温和好听，但奈何讲的内容是身为班主任不得不讲的无聊东西。因此除了部分女同学多看了几眼以外，其他同学被新奇感吸走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手上的现实危机上。布老师毫不在意，仿佛他本身对自己在讲的话就兴趣不大。
安靖天看着窗外的天，思绪飘到自家妹妹身上。没有联系我，应该没事吧……早说就该让她每半个小时给自己报一次平安……二十分钟更好？等老师走了给她发短信吧。
“咚咚。“什么人敲了敲大开的教室门。
全班——包括布老师——注意力都被来者吸引走。敲门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少女。从身上穿着的蓝色短裙校服来看是高二或高三的学姐（高一新生的校服还没发），侧脸和裸露的脖颈白皙动人。
最有特点的是她的发型。如同拉丝黑曜石一般漂亮的黑发扎成马尾，在垂到后胸的位置上向上折了一折，回到头顶以后又如瀑布一样直泻而下，竟是还能垂到腿窝。女孩的身高约有一米六八，这么算来她这一头头发恐怕要有两米长。
教室里男生们的眼神变得火热起来。
布老师向女孩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女孩点点头。看上去他们早已认识。安靖天事不关己地撑着脑袋，心里这样推测道。因为自己家妹妹就是超级美少女的缘故，安靖天对美女的免疫力相较同龄男生算是比较高的。
“请安靖天同学出来一下。”然后听见黑发学姐这样说道。
安靖天手一歪，头差点磕在桌子上。
（搞什么？我？）
班级沉默了五秒钟。
“安靖天……是哪位？”
布老师的视线在同学间游走。同学们互相打量，视线交织成的火力网让安靖天头皮发麻。
安靖天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众人的视线瞬间集中过来。部分男性的目光刺在身上甚至有点疼痛。
安靖天没打算给予任何回应，只是尽量压低存在感地从后门走出去。在班里压低存在感的愿望已然破灭。希望至少别是最糟糕的情况。安靖天心里这样祈祷。
“学姐找我有事？呃……“
“无论怎么说，就这么把我忘了实在是有点失礼诶。”黑发的学姐有点傻眼地看着安靖天。
一定是昨天晚上完全没睡的原因……安靖天拍拍额头，无论如何不愿承认自己已经迟钝到了这个地步。
眼前的黑发学姐，赫然是昨天曾有一面之缘的治安分会会长。
这么说来，确实有传闻说千江市的治安分会建立在千江中学里面……名字好像叫……千江玄学社？如果真是这样，那眼前这位治安分会会长，自然就是千江玄学社的社长了。
“不好意思，阿飘学姐。因为妹妹的原因昨晚没怎么睡。”作出了这样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解释。
阿飘毫不在意地道：“这种小事没关系的。反倒是我，希望能找个机会向你好好道歉呢。”
“不，以你们的立场昨晚没做错什么。其实我才应该道歉，昨天对你们说了很过分的话。”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这样互相客套了吧。”阿飘轻笑道。“我特地来找你，想必你也能猜到原因了吧。”
“那个家伙有消息了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阿飘向安靖天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顾自地在前面走起来。安靖天犹豫了一下，随即跟上。
下楼。从文虎楼和逸夫楼中间穿过，从圆形拱门进到实验楼里面。
站在柜式电梯面前。前面有个满头银发的女老师。阿飘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老师微笑点头。
电梯门开了。老师走上去。“我上楼。”
“我们下楼，老师。”阿飘道。
地下就只有车库而已。学生在这个时间点去车库实在不能算正常，但那个好像认识阿飘的老师没有多问什么，径自按了关门。
“其实是上楼哦。”待电梯门关上以后，阿飘回过头，微笑着这么对安靖天说道。这时，另一边的电梯到了。提着公文包的矮个子男老师急匆匆地走下电梯。安靖天跟在阿飘后面走上去。
实验楼地上地下一共八层，加上开门关门和紧急通话有十一个按钮。阿飘先按的是关门键，然后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上上下下连续敲击了不知道多少个键。当她的手按下最后一个键的时候，电梯里的橘黄色照明灯悄无声息地变成了蓝色。电梯在蓝光的氤氲中缓缓上升。
超重感渐渐消失。电梯门在蓝光的照耀下向左右两边分开。
涌进来的自然光让习惯了蓝光的眼睛有些难受。安靖天眯起眼睛。
然后微微睁大因为被眼前的光景震惊到的原因。
安靖天惊讶的理由其一，电梯门外并不是走廊，而是“室内”。
其二，这“室内”大得非比寻常。房间大体呈长方形，长宽都超过30米，也就是说，这个房间的面积有接近1000平方米。安靖天他们上来用的电梯居然并非装在墙壁里，而是安在这个巨大房间中间的一根柱子里，前后左右的墙壁都在远处。地上铺着黑色瓷砖，四面墙和天花板则是粉刷成朴素的白色。
就房间布置而言，这近1000平方米显得非常奢侈：沙发，书架，甚至巨大的显示器以及游戏主机就像堆在空旷仓库里的零星货物一样散布在地板的各个地方，靠近窗户那边远远地看上去好像被改装成了一个阳台，似乎还有一些绿色植物被种植在那里。左边的墙那边放着一个高高的白色柜子，看上去大概是冰箱。看上去唯一有点“学校”样子的大办公桌摆放在电梯门正前方四五米出，看上去简直像某个快捷酒店的前台。
阿飘双手向前走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调皮地转过身。
“欢迎来到千江玄学社。”
“这里是实验楼顶楼。第7层。被混凝土掩藏的很好，外面看就像是屋顶的装饰物。入口只有刚才那个。”
安靖天环顾着这个实验楼顶层的光景，点了点头。特征体给自己弄一个称心的藏身点不是什么少见的事，但安靖天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千江玄学社居然能把基地藏在学校里面。
“所以说，千江市的特征体治安分会就是千江玄学社咯？”
阿飘点点头。“没错。我是千江玄学社现任社长。舒羽，有客人来了。”
“来……”昨天晚上的金发女孩从冰箱旁边的隔板后面转出来。看见来者，“了”字卡女孩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安靖天看着眼前围着围裙拿着打蛋器的金发女孩，有点无语地道：“嗨。”
舒羽解开围裙往旁边一扔，突然像出膛子弹一样撞过来。安靖天身子往旁边一歪躲过她的冲撞。
因为惯性而冲到安靖天后面的舒羽虚踏一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折返，包裹着白色气流的拳头直捣安靖天背心。“倏”地一下，安靖天原地消失，出现在舒羽身后。舒羽迅速转身抬起左拳。安靖天再次瞬移，躲到阿飘身后。
“你干什么呀？”阿飘对着舒羽大声喊道，“快点过来给人家道歉。昨天和刚才的份一起！”
“好啊！打赢我，我就道歉！”舒羽说着又要冲出去。
阿飘头上一缕黑发动起来揪住舒羽的衣领。“你再胡闹我要生气了哦。”
“可是……”
“你都十九岁了，能不能沉稳一点？输就输了，又不是敌人，赢了又怎么样？泡茶去。”
看见舒羽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安靖天淡然道：“舒羽小姐，我的特征很消耗体力的，昨天晚上只是取巧而已，真的以死相拼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就别郁闷了。”
“谁郁闷了？！”
“舒羽！”眼看舒羽又要动手，阿飘沉声道。
舒羽瞟了一眼阿飘，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安靖天，然后气呼呼地捡起围裙。
“对不起啊，那家伙就是这个输不得的性格。估计她以后还要缠着你。单挑估计免不了的，你假装输给她就好了。”
“好好。这些小事怎样都无所谓。正事要紧。”安靖天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道。
“好。这边。”
阿飘领着安靖天做到茶几旁边，敲了敲旁边的白墙。投影仪“噗”地打开。
阿飘调出一张照片。
安靖天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
梳向一边的黑色刘海，黑框商务眼镜，高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巴。给人“数学老师”这样印象的帅气男子。年龄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正对着镜头儒雅地微笑着。
安靖天却在昨晚见识过他另一副面貌。
用小刀对着自己妹妹的脖子，脸上带着陶醉的微笑，妹妹**着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安靖天咬紧牙齿。
一声脆响把安靖天从回忆里拉出来。不知何时舒羽已经泡好了茶，重手重脚地把茶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安靖天道。
阿飘端起面前的果汁啜了一口，抬头对舒羽表示感谢，然后指着投影屏上的照片道：“这是从公安部的信息库里调出来的照片。名字是邵洋，美籍华裔。最后一次动向是一个月前从芝加哥飞到千江，入境理由是探亲。但是根据公安部的记录，他在千江根本没有亲人。所以……”
“他是回来搞事的。”
“对。并且一下就踢到了铁板。”
阿飘说着又敲了一下投影屏。画面转到另一张图片。
这是一张红色的电子证件。左上角赫然贴着刚才那张照片。安靖天定睛一看，上面的文字全部由英文写就。
“需要翻译吗？”阿飘贴心地问道。
“……麻烦你了。”
“这是隶属于美国特征体公会总会和FBI超自然犯罪调查部联合制作的特征体罪犯档案。级别是红色。知道着意味着什么吗？”
“对普通人出手。”这是特征体公会制定的统一标准，在中国境内也同用，因此安靖天知道。
“没错。等一下我们来看他的犯罪记录。”阿飘说着用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红外线笔点了点表格第二行，道：“他在特征体公会的注册代号叫送葬者。特征是能操作感知范围内的泥土，危险程度已经超过了A，并且对自己的特征运用非常灵活。这个是FBI资料库里有关他的一个犯罪记录。”
阿飘说着按了一下红外线笔。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图片，看上去像是从监控视频里截出来的一帧。图片的内容是一个类似于警署办公室的房间。房间整个凌乱不堪，就好像有人把房间一整个抱起来胡乱摇了一通一般。办公用电脑主机倒在地上，曾是桌椅零部件的碎片和各种纸质文件七零八落地混在一起。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像一道绝望的视线落在房间里。
最为诡异的是房间的地板和墙壁。地面像龟裂的皮肤一样裂开一道狰狞的大口子；泛黄的墙壁像被巨人用拳头砸过一样布满放射形的裂纹。配上满层的凌乱，整个画面像极了毕加索作品的3D复原。
“这是马萨诸塞州所属特别行动队参谋部办公室。房间在当地警察大楼的四层。整栋楼除了这一间以外，其它房间都安然无恙。据当时在它上层办公的职员们所述，事件发生时他们连震感都没有。特别行动队的12名队员在这次时间中遇难，其中8人有特征，其他4人都是普通人。当地特征体公会治安分会的职务是由特别行动队代理的，他们当时在调查一件普通家庭遇袭事件，被害家庭中十三岁的女儿下落不明。”
安靖天微微皱眉。
“接下来这个文件来自俄罗斯联邦调查局。”
屏幕上画面再变。又是一张图。视点在空中，看上去是无人机之类的飞行物拍的。一座很有俄罗斯特点的小屋屋顶塌了，墙与地面所成的那个直角被开了一个大洞。如果不是为了拍电影而特地用挖掘机把墙砸开，那就只能是特征体的杰作。
“这家住着一家四口，父母躺在床上，两根土刺扎穿了床和他们的腹部。双胞胎女儿的下落不明。”
阿飘又按了一下红外线笔。“日本内务省特务科。这个有视频。”
视频来自监控。看上去是东京或大阪靠近外围的的一角。路很宽，但行人并不多。整体偏蓝的画面里，一个穿着校服的长发女孩低头走路，书包上的毛绒兔子挂坠一颠一颠。13：52。
女孩走进了一个巷子里。
画面花了一下。视野出现在巷子另一边的路上。一个行人默默从画面上走过。又过了两秒，什么东西从巷子口飞出来。
阿飘将画面暂停。放大。放大。
安靖天把脸凑过去。
长长的耳朵少了一只，但圆形的挂环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兔子挂坠。
13：54。
“视频是在女孩失踪三天以后被找出来的。在女孩失踪到视频被找出来这段时间里，17个人经过了这条巷子，但没有任何人发现可疑之处。当地的治安分会有一位擅长勘测的特征体，他领对对现场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地下的下水道外壁有不规则的凹凸痕迹，但也仅此而已了。之所以把视线锁定在送葬者身上，是因为事发那个星期他在美国出差，并且暂居处是离案发现场两条街距离的坂田宾馆。但等事情捅到治安分会那去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送葬者早就回了美国，而日本政府也是采取的封锁消息的方案，因此他们没法在缺少证据的情况下采取有效行动。”
阿飘晃了一下红外线笔，投影屏随之变暗。
“发现什么共同点了吗？”
“受害者全是小女孩。”
“没错。这个送葬者就是个喜欢小女孩的变态。这只是记录在案的几起案件，在我们视线之外不知道已经有多少无辜的女孩遇害了，而如果让他跑掉，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孩要遭其毒手。所以，他必须折在我们手上。”
一旁的舒羽握紧拳头，想来是在为自己放走了这个禽兽而感到自责。阿飘安慰地拍拍她的手。
“这是我们第一次把‘送葬者‘和’邵洋‘对上号，以上是我们目前了解的有关送葬者的情报。现在我们已经把他的名字和身体信息发给了整个江苏省的警察和附近的治安分会，一旦有人发现他的动向会立刻联系我们。”
“没用的。”
“嗯？”
“从超市的地下车库钻出来买完东西再钻回去吃饭的问题就解决了，移动全在地下进行，准备充足的话直接跑出境都不是做不到，你这种程度的措施能有什么用？”
“……”
“你要是有什么有建设性的想法就提出来呀？挑刺……”
“舒羽。”阿飘皱眉道。舒羽不甘地咬紧牙齿。
“而且啊，就算你们能在他出现的时候瞬移出击，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在他出现之前我妹妹就得一直待在家里咯？哦，对，他要是一上来就去袭击我妹妹怎么办？”
“至少，后一种情况不用担心。”
没听过的声音，从看不见的区域传来。
阿飘和站在一边的舒羽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因此说话的人应该是玄学社的一员。
身材娇小的小女孩缓慢地从一个书架后面转出来，然后缓慢地往这边移动。她看上去大概只有小学高年级或者初一那个年龄，脸上戴着圆圆的大镜框眼镜，不长不短的头发在脑后梳成马尾。之所以行动缓慢是因为她坐在轮椅上。
“在下乃千江玄学社现任作战指挥官，时乃氏是也。”说着坐在轮椅上向安靖天微微躬身，“阁下远道而来，在下本该出迎，奈何在下这副破败之躯……”
“时乃……”阿飘额头上拉下三条黑线，“社长亲自接他上来的哦？”
安靖天却站起身，向时乃躬身道：“时乃小姐不必多礼。敢问你可是那位百步穿杨的狙击手黑卡蒂？”
“诶？！”舒羽大喊出来，“你和阿乃认识的吗？”
“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人家都‘敢问了’，很明显阿乃不认识他好吗？”
时乃也是小吃了一惊：“阁下认识我？”
“久仰。”
时乃淡定地推了推眼镜，“在下深感荣幸。既然阁下知道拙号黑卡蒂，应该也知道我的特征吧？”
安靖天摇了摇头。“在下孤陋寡闻，只知道阁下可以看得很远，其它的并不清楚。”
“在下的特征是可以通过物体表面衍射的电磁波来看到很远的地方。现在的话也正监视着阁下的公寓，一旦有什么异动我会第一时间从察觉。现在阁下应该相信在下所言非虚了吧？”
“……”安靖天扫了一眼阿飘，“你们也调查了我吗？”
“……”
阿飘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道：“是我们失礼了。我和舒羽昨天晚上去警局作送葬者的画像的时候也顺便按照你妹妹说的名字调查了一下，因此知道了你们的住址。我们只是为了尽最大可能保护好你们，请你放心。”
安靖天点头道：“这个我不担心。不过你们调查的不止这些吧？”
阿飘微笑道：“当然。对强成你这样的特征体怎么也不可能不好奇吧。我也在特征体公会的数据库里查了一遍。很遗憾，在我的权限范围内没有什么有意义的情报。”
“你不怕我生气吗？”
“你早就料到我什么也查不到了吧？”
“虽说如此，还是有点不爽。”
“那我向你道歉了。作为回报，把有关我特征的情报全都告诉你如何呢？”
“阿飘？！”舒羽叫道。特征是一个特征体最大的隐私。除了特别亲密的存在，一般没有特征体会把自己有关自己特征的情报告诉别人。刚才时乃虽然告诉了安靖天自己特征的原理，但那其实也只是她能力的一点皮毛而已，真正的隐私并没有暴露。而阿飘这个“全都”则是吓了舒羽一跳。
“不必了。”安靖天摆摆手，站起身道：“我对你的隐私不感兴趣。我不是为了了解这种东西而坐在这里的。坦白说，我对你们采取的行动感到很失望。感谢你们提供的情报。告辞了。”安靖天又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时乃，道：“很荣幸认识你，黑卡蒂小姐。我猜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安靖天就径自走向电梯。
舒羽咬牙切齿地踏出一步，被阿飘一把拉住。
“等一下！”
“还有什么指教？”安靖天看着电梯上的指示灯，头也不回地问道。
“其实今天请你来，除了告诉你送葬者的情报外还有一件事。”
“很重要的事。”时乃补充道。
（啧。）安靖天悄悄咋了一下嘴。从阿飘提出告诉自己有关她特征体情报那会开始，安靖天就隐隐猜到了她们的想法。
“嗯？”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阿飘和时乃换了个眼色，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道：
“请你加入千江玄学社。”
“容我拒绝。”
在阿飘话音落下的瞬间，安靖天就给出回答。
“诶你先别急着回我，等我把话说完……”
电梯指示屏上的数字跳成了“7”。
安靖天闷着头走进电梯门。
却和什么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两人同时道。
安靖天抬起头。
“布老师。”短暂的惊讶以后点头示意道。
“诶，这不是小天吗？今天阿飘说有新人要来，说的就是你吗？”布原老师一把搂住安靖天的肩膀往屋里走。“老师我是千江玄学社的装备师，他们用的装备都是我做的。你想要什么装备告诉我啊。”
“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告辞了。”安靖天身子一缩，从布原胳膊里逃出来。
布原愣了一下。自己在搂安靖天的动作里还加了一点擒拿的手法，虽然并没有锁死，但是被安靖天这么轻易地逃脱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在他愣神这一会儿，安靖天已经走进电梯并且关上了电梯门。
电梯门缓缓关上。
“等一下！”
布原扑过去，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按下下降键。
电梯门缓缓打开。
但电梯里空无一人。
“什么情况？”
站在原地的阿飘叹了口气道：“他是空间类的特征体。实力超强的。现在不知道瞬移到哪里去了。唉，算了。来日方长。”
“有什么了不起的。”舒羽恨恨道。
“舒羽姐，你还想不想毕业了？要是这一届没有新人进来，你又要委屈一下留一级了。”
“留级就留级，有什么大不了的。”嘴上这么说，但是舒羽的语气明显动摇了。
“再不加油就没人要了哦。”
“要你管！”
安靖天把头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
其实千江玄学社采取的行动并没有什么问题。现阶段他们能作的事情很有限，只一天晚上就收集到这么多情报并作出中规中矩的应对措施，已经算很敬业了。千江市有他们，特征犯罪率想来高不到哪里去。
但是。
“没办法啊……”
自己所追寻的是“正常的生活”。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能过上和特征毫无关系的生活。
因此不能和他们有太多的交集。更不可能加入。
要和他们保持距离。
和守护“日常”的人们保持距离。
为了获得被他们守护着的“日常”。
只能在心里说一声抱歉了。
这样想着的安靖天抬起头，开始按照回忆寻找自己的教室。
说起来，真是没想到千江市的特征体治安分会会藏在学校里啊……
而且，自己的班主任还是其中的装备师……的样子。
这……也能算作日常吗。
